第二日,按照温子玉的计划,夏侯明、太白道人以及穆梁山去到了虎头关下,开始对桐木荫进行招降。
起初这位骁勇的神将对于关下自称是大魏皇帝的夏侯明是不屑一顾。
虽然夏侯明在江东继位的消息早已传开,但是桐木荫收到的消息却是陛下仍在长安,那江东的夏侯明只是苏长安寻到的一位假冒皇帝的傀儡。
但桐木荫却是真真正正的见过夏侯明,那关下之人的容貌与之记忆中几乎如出一辙。虽后又有当朝太尉以及太白真人作保。这位神将大人在一番迟疑之后,终于是认清了关下那少年便是逐蛮帝无疑。
当下便忙不迭的开了城门将诸人引入了关内。
那神将桐木荫更是一把跪在了夏侯明的跟前,连磕了数个响头,个个砰砰作响,直教人胆颤。
而后更拉着夏侯明开始痛哭流涕,说着什么深知陛下被司马诩所缚,虽有心觐见勤王,却又不是司马诩的对手,只能枯守边关,以报先帝之恩之类的话。
那神态、那模样,倒是情真意切,不似作假。
这让早已做贯了傀儡的夏侯明将这看在眼中,想及自己方出了虎穴又入了狼坑,身旁几无一可亲近之人,当下便红了眼眶。
赶忙扶起了跪倒在地的桐木荫,几乎就要与之一诉衷肠。
但却在那时,他的身子一震,蓦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他侧目看去,却见苏长安此刻正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道意义不明的笑意,死死的盯着他。
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犯了忌讳。
他到了嘴边的话在那时被他生生咽了下去,而后又极不情愿的指了指苏长安,朝着桐木荫言道:“桐将军,我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朕的楚王、丞相苏长安,苏爱卿。朕能逃脱司马老贼的魔掌全凭苏爱卿之英勇。”
桐木荫一愣,他自然不是什么蠢人,在看了看苏长安周围那些士卒将领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他心头一沉,便知晓了这苏长安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大抵应该也算得上与司马诩一般的权臣。
他心思活络,虽一心报效大魏,但也知此刻远不到与苏长安翻脸的地步,因此,他在微微犹豫之后,便走到了苏长安的跟前,拱手躬身言道:“桐木荫见过楚王殿下。”
本以为苏长安会在那时回应他,将之扶起。
但谁知苏长安眸子却在那时闪过一道寒芒,冰冷的声线也在那时自他的口中响起。
他说:“跪下。”
那声音来得太过突兀,莫说桐木荫一愣,就是苏长安周围那些与他熟识的花非昨等人也是一愣,显然都未有料到苏长安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殿下何意?”桐木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苏长安虽为楚王,但名义上却依然是大魏的臣子,他桐木荫断没有跪拜他的道理。
就算他苏长安真想做那谋权篡位的勾当,但如今夏侯明尚在,就是那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司马诩恐怕也没有他这般嚣张跋扈。
而苏长安身旁花非昨等人眉头也是皱起,暗觉得苏长安此举有些太过咄咄逼人,与他们熟识的那位苏长安似乎有天壤之别。
但苏长安对于周遭的这些反应却犹若未闻。
“何意?”他冷着眸子看了桐木荫一眼,言道:“我乃陛下敕封的楚王,赐九锡,参拜不名、剑履上殿,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你说,你拜得陛下,是不是也该拜一拜我?”
说着话时,他眸子中的寒光大盛,就如那万载坚冰,冥顽不化,直教人胆颤心惊。
夏侯明的脸色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在他看来,苏长安这分明是在警告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让这位年幼的皇帝几乎热血中烧,脸颊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但最后却不敢说出半分不满之语,只能低下头,咬着牙,将自己的双手握拳,用力得指节发白。
桐木荫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的目光在苏长安与夏侯明之间来回转动,大抵便猜到了此刻夏侯明的处境。
他终究不愿意看着夏侯明如此难堪,只能压下自己心底的怒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高呼道:“臣桐木荫,拜见楚王殿下。”
那时,苏长安脸上的寒霜忽的烟消云散,他笑眯眯的伸出手将桐木荫扶起,说道:“唔,将军能归顺于我,实乃我之大幸。”那神态,那模样哪还有方才那半分咄咄逼人的样子。
诸人都在那时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当如何言语。
桐木荫也在那时干涩的点了点头,却不在回应苏长安的话。
苏长安却也不恼,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依然带着笑意看向一旁还在愣神的诸人,说道:“归云兄,花师叔劳烦你们与桐将军走上一趟,钦点一下他的人马,这些士卒还是算在将军麾下,我一兵不取。”
这话一出,桐木荫脸色稍缓,当下便唯唯诺诺的随着花非昨二人去了城下钦点兵马。
而后诸人也都开始安排自己手下的士卒在关内安营扎寨。
苏长安则与古羡君一道缓缓的走到关头的另一侧,眺目远望。
而那里便是蛮军的地界,也是他们此行的第一站——白马镇。
“长安……”身旁的古羡君看着已经生出了不少胡渣的苏长安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问我为何方才那般咄咄逼人?”苏长安似乎是猜透了古羡君的心思,他回眸笑道。
“……嗯……”古羡君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安,似乎对于自己怀疑苏长安心中有些愧疚。
“我并非有意羞辱他。”苏长安说道,脸上的神色一正,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我是在救他。”
“嗯?”古羡君不解。
“桐木荫心存效忠正统之念,他若是坏我大事,我非杀他不可。但他毕竟也是忠烈,比起奕阳州等人强出数倍,我又不忍杀他,只能让他暂且臣服,虽然残忍,但至少可以给我一个理由,不去杀他。”
苏长安的声音在那时愈发低沉,似乎还带着一股深深的倦意。
古羡君听闻此言,心中某处柔软似乎被其触动,眸子中浮出一抹柔情,她不知从何生了勇气,来到了苏长安的背后,伸手将之环抱住,而脑袋也在那时贴在了他的背上。
“对不起。”她这般说道。
“……”苏长安低头沉默。
又有什么对不起的呢?
玉衡师叔祖曾说过。
以恶除恶,以善谋善。
而我,要除那天下之恶。
便要做这穷凶极恶之事。
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苏长安看着远方,眸子在那时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