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里暗无天日,漆黑一片。
有一个女孩,一身青衣,却满脸血垢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觉得这个女孩看上去很眼熟,可是他就是记不起她的名字。
她问他,为什么不曾救她。
苏长安沉默。
她问他,为什么看着她死在他的面前。
苏长安亦沉默。
于是,女孩用浸满鲜血的手伸入了怀中,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苏长安的面前。
那是一只男孩模样的玩偶。
呆头呆脑,很是可爱。
不知为何,苏长安觉得那个玩偶与他长得很像,就像是另一个他。
玩偶也在苏长安生出这样想法的瞬间,忽的活了过来。
他转过了他的头,看向苏长安,嘴里说道:“你谁也救不了,无论你背上有多少神兵利器,体内有多少星殒传承。可你还是那个长门镇里一无是处的苏长安,你谁也救不了,你还是那个废物。”
苏长安的脸色大变,他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一道道似曾相似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掠过。
莫听雨在雪地那决然的一刀。
玉衡在天岚那浩瀚的一剑。
江东刀客的呼喊。
侯如意死前眼中的骇然。
最后,这些景象散去,那个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浑身浴血的凤凰。
她立在他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
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论苏长安怎么躲藏多逃不开那声音的追捕。
他的额头上堆满了汨汨的汗迹,一种莫名的惊恐爬满了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要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身子猛然坐了起来。
一道耀眼的光芒在那时照在了他的双眸,他的眼睛因为这突然的刺痛而闭上。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位女子温柔的声线。
这声音,苏长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说不出究竟是谁。
他下意识的睁开双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是因为还未适应这样的光芒并看不真切。
直到数息的时间之后,他方才渐渐适应了下来。而这时他也才清楚的看清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
峨眉琼鼻,皓齿红唇。双眸含着秋水,嘴角噙着笑意。
“长雪姐姐?”苏长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件厢房内,屋内的装潢很是简单,一副桌椅,一张壁画,一处屏风以及他现在所躺的一张木床。
“你还记得我啊?”女子对他笑了笑,不同于青鸾的清冷,亦不同于古羡君的古灵精怪。那笑容温婉可人,如三月春风,沁人心脾。
“恩。”苏长安点了点头,但或许因为那个梦的缘故,他的脑袋还有些迷糊,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双手撑着床榻,想要从床上站起身子,可是这方才用力,一股巨大的虚弱感便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子向后一仰便要倒下。
“小心!”好在一旁的司马长雪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这才让他免去了跌回床上的狼狈。
但他的额头上在那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迹,看得出,他仍旧力有不逮。
“你没事吧?”司马长雪有些担心的问道。
苏长安神色木讷的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在那时愈发苍白。
在他跌坐会床榻那一刹那,他便感觉到了,他的体内空无一物。
他已修成天听境,体内星魂、地魂、天魂齐聚,哪怕是消耗过度,只要他念头一动想要聚集起些许灵力也不过是转瞬即可。但如今,无论他如何运作,却都得不到回应。他的身体就像是和这方天地彻底失去了联系一般。
他觉得不对,以他天听境的修为不应如此。
他神念一动,覆盖到自己的全身。
然后他猛然发现,自己的体内三魂尽散,丹田里只孤零零的有三颗星灵在流转,一只红色怪鸟在沉睡,还有一方青色长木,以及下方滚滚的神血沸腾。
他的修为散去了!
苏长安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忽然记起了在他记忆中最后那一幕,那位名叫开阳的男人将手伸入了他的体内,然后,他的修为便一路下跌,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黄粱一梦。
他又回到了原点,做回了那个只是带着几枚传承星灵,却又身负神血的少年。
而最让他心颤的是,他想起了从那只凤凰身上洒下的淋淋的鲜血。
苏长安感觉到自己的脑仁一阵炸裂似的疼痛,他捂着头,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
这让一旁的司马长雪神色慌乱,她连连询问苏长安究竟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需不需要找些医师。
但苏长安却只是捂着头,像是极为痛苦一般,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回应。
就在她心底焦急,便要出门去找些什么人来的时候,苏长安却又忽的安静了下来。
“你……”司马长雪惊尤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孩,方才要说些什么询问他的伤势,但苏长安却在那时转过了头,看向她。
“北通玄呢?我要见他。”他如此说道,声音却沉了下来。
二人的目光相对,司马长雪莫名的顿了顿,在她记忆中的苏长安,是一个男孩。
干净,热烈。可以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女人,向一位当时他绝不可能战胜的男人举起长刀。
而现在,虽然他还是那般模样,但他脸上的神情,说话的语态却分明在告诉她,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男人。
复杂,低沉。可以为了某个目标不择手段。
她不禁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脑中这样忽然升起的幻觉。
“我知道你想找他,所以已经命人去到关上训他回来了。”司马长雪说道,在提到“他”时,她尽可能的将脸上的神情显得寻常一些,但她微微皱起的眉梢却出卖了她此时心底的异样。
“他有欺负你吗?”苏长安自然看出了司马长雪这样微妙变化,他不禁问道。
当然,他所谓的欺负,只是欺负。但落在司马长雪的耳中,却有了另一番味道。
她的脸色不禁一红,声音不觉小了几分。
“没有。”
她的话方才说完,屋外便传来了一个丫鬟急匆匆的声音。
“夫人,老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