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负苍生意,独负一人心

九千大军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至少在这方世界,这应当称得上是大军。

毕竟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军,在这个武道儒道皆可通神的世界,寻常人在战场上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不到万不得已,也很少有统治者会干出,拉起寻常人上战场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近一万的大军虽不能左右西凉战局,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生力军。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这支大军还可以守住西岭与永宁关之间的要道——莱云城!为永宁关上的守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这一天,一只白鸽扇动着翅膀,来到了永宁关的上空。

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负手立于关上,他面容俊美,唇如染血,但眉目却紧紧皱起。

那天上的飞鸟在这时看见了那位男子,它似乎与他极为亲近,嘴里便在那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鸣叫。

那男子闻言抬头看去,猩红如血的嘴角在那时浮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那只白鸽便扑腾两下翅膀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辛苦你了,柳儿。”男子说道,然后伸手抚摸起它的羽毛。白鸽极为享受的眯了眯眼睛,用嘴轻轻啄了下他的手掌。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他伸出手取下它脚下裹着的信纸。用手轻轻捻开,放在眼前,待到看清上面的字迹,他的皱起的眉头稍缓。

“将军,前方探子回信了。”这时,一个有些中性声音传来。

男子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着甲胄的身影正缓缓而来。

那是一位女子,剑眉水眸,唇红齿白,虽不着一丝粉黛,却尤胜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千百倍,背后披着一张大大红色的披风,随着她的走动而飘起,猎猎如风,灼灼似火。不消片刻,她便来到了男子跟前,将一张密封的信纸递到男子跟前。一双灵动的眸子却在那时直直的盯着男子,不曾移开半刻。

但男子却又若未觉的接过那信纸,将之拆开,然后细细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方才稍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女子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信中所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忍不住出言问道:“上面写什么?”

男子却也没有丝毫隐瞒她的意思,他皱着眉头说道:“蛮子那边已经决定派军绕过狼牙山,大军奇袭莱云,只是带军将领与人数尚不清楚。”

“那我们是不是……”女子也是一惊。

男子却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我们派军支援莱云,蛮族大军定然大举攻城,到时候得不偿失。”

“可是,若是莱云被破,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女子依旧尚存疑虑。

“观沧海已令镇西关带领九千大军奔赴莱云,不日便可抵达。”男子答道。

“可是……镇西关虽然为人正直,但却是匆忙被朝廷册封,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我担心他……”女子不无担忧地说道。

男子再次摇头打断了女子接下来的话。

“危难之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女子闻言终于是沉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她的眸子又豁然抬起,里面的光彩闪烁,耀眼无比。她望着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说道:“还有一事。”

“何事?”男子问道,神情淡漠。

“你娶我过门吧。”她这么说道,两颊生霞。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需要莫大的勇气,哪怕她是大魏的神将,是西凉战场上曾一度令蛮子闻风丧胆的铁娘子,可这时,也依旧难免觉得羞涩。但很快她收起了这样的羞意,她喜欢他,这是在他数次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后便确定的心意。

她本想着跟随他,等待他。直到某一天,他明了了她的心意。

但是,现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要镇守永宁关,为了他口中的天下苍生,不惜一死。

她自然得陪着他。

只是她想就这么死去,至少在死去之前,她希望,能成为他的妻子。

所以,她方才在数个夜晚的辗转反复之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这番话。

剩下的,她便只有睁大自己的眉目,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觉得,他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她。

她很漂亮。比起他那位一直躲在关内的夫人也不遑多让。更何况,他与她并肩作战这么久,就是日久生情,也应当到了这一步了。

她这么想着,两颊愈发绯红,但眸子却不避不让的依旧看着眼前这位男子。

男子很木讷,至少在这方面他很木讷,比起在战场那个所向披靡的杀神,现在的他好似判若两人。

她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但这样的感觉在下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因为他摇了摇头。

很缓慢,却又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女子的身子一怔,似乎不敢置信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为什么?是因为夫人吗?”女子问道,然后强制在自己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不介意的……”她自然是介意的,只是他们就快死了,那又何必再争些什么。

“不是因为她。”男子看了女子一眼,眸子好似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那是因为什么?”这句话,到了女子的嘴边,却终于没有问出来。

既然不是因为他的夫人,那原因便出在自己。

说到底,是他根本不喜欢自己。女子这么想着,将那句会自取其辱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坦然,足够镇定,甚至她嘴角的笑意也因此更加灿烂,然后她恭敬的低头,拱手,说道:“红玉告退!”

做完了这些,她转身,身后的披风迎风扬起,一如她的人一般,猎猎如风,灼灼如火。

男子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城墙上的背影,如止水一般的心里竟然荡起几分惆怅。

他发出一声喟叹,走到墙头,看着关外的满目疮痍,从怀里缓缓的掏出了一本泛黄的书籍。然后,他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因为她。”

那是一个男孩送给他的书。

那书上写着一个很老套的故事。

而他欠了某个人这样一个故事。

可惜的是他永远没有机会去还上这个故事。

那个故事的名字叫做。

《南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