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风教过苏长安许多道理。
这些道理,都是对于一位刀客来说极重要的道理。
所以苏长安向来对此奉若信条。
比如现在,这个不知道是谁假扮的杜虹长,有备而来,而若悬河。苏长安深知再这样被他说下去,很多事情定然无法收场。因为,梧桐确实没有死。这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与其这样,不若一刀斩下,到时候是非曲直、黑白忠奸便自有论断。
所以这一刀,是很凌厉的一刀。他几乎调集了苏长安的所有力量,无论是刀意、雷光、亦或是灵炎都在这一刻破体而出,汹涌如海一般在这经纶院的大殿里奔腾。
当然,他并不能凭借这一刀杀死杜虹长。
这一点他很清楚。
且不说这大殿里高手林立,断不会让他如此放肆。光是杜虹长现在这不知深浅的实力,想必苏长安想要一招破敌,亦是不太可能的。
更何况,若真是一刀斩了这杜虹长,对他苏长安决计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落下一个做贼心虚的名声。
故此,他这一斩,虽直取杜虹长的面门,但目的却另有所指。
场上的主人显然谁也未有预料到苏长安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一时间皆未有回过神来。
苏长安并不想节外生枝,故此他又暴喝一声!
“雷鸣!”
一道炸雷便在此刻应声响起,那轰鸣声自屋外传来,宛若洪钟大吕一般敲击在场每个人的心神。
所有人的行动,都在那一瞬顿住了那么一小会。
可他毕竟修为太低,这样的招式楚惜风使来或许能抢夺先机,但以他的功力涌来却见效甚微。
阴山浊便是这些最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的人之一。
他见此情景,虽然心中惊讶苏长安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但以杜虹长如今在八荒院的地位,他却是不得不救。故此暴喝一声:“小辈尔敢!”
然后一声阴冷灵力澎湃而出,仅剩的左臂应声化作一只巨大的,犹若猛兽一般的利爪,朝着苏长安的身子便要抓了过来。
苏长安感受到那势若奔雷一般袭来的利爪,心头一寒,此时他的刀离杜虹长的头颅还有些距离,他只是不能收手。
否者一切都难以解释,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赌注已经上了桌自然便没有下场的道理。
就和这刀出了鞘,自然便得饮到鲜血一个道理。
这是赌客的道理,亦是刀客的道理。
“穆归云!”他一声暴喝,手上的刀却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反而愈发决绝的向前,此刻的他的眼中除了那一颗头颅之外,便再无他物。
这便是刀客的一刀。
是莫听雨的一刀,亦是楚惜风的一刀,更是苏长安的一刀。
这一刀,刀之所至,万兽蛰伏,神鬼辟易。
“这一刀刀势已成,甚至隐隐摸到了域的门槛。”那坐在高台上的老者在此刻不由得感叹道。世人都道是他的徒弟穆归云乃是当世奇才,能与莫听雨比肩。但却不知这位被莫听雨从北地捡来的少年,小小年纪,修为时间如此之短,便已将刀道修炼至如此境界。恐怕当年的莫听雨在这个年纪与他比起来也不外如是吧。
老者这般想到,而他的宝贝徒弟穆归云却在苏长安的那一身暴喝声中便明了她的意思。
虽然他心中尚有疑惑,亦不知苏长安为何一反常态的如此莽撞,但他选择相信苏长安,故此,苏长安话音方落,他手中的枪,便与他的人一般化作一道流光。
“蛟龙啸!”穆归云一声暴喝,他的周身灵光大作,手中的长枪便化为一道蛟龙,毫不迟疑的迎上了阴山浊的那一爪。
“区区地灵也敢阻我?今天老朽就让你知道何为螳臂当车!”阴山浊一眼辨认出了这来者的身份,可他却丝毫不惧,他乃是魂守境,比起穆归云高出了整整两重境界,就是这穆归云的天赋再高,想来也绝非他一合之敌。
索性今天一并让经纶院也吃吃憋,让他们知道这长安学院里,究竟谁才是真正首席。阴山浊这般想到,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那利爪上的幽光大作,竟然就这般毫不留手的迎上了穆归云的长枪所唤出的那一条蛟龙。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穆归云所唤出的蛟龙在他的利爪下只是坚持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便应声碎裂。
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但手上的力道却收回了几分,毕竟在经纶院的地盘上,又有经纶院的老太爷殷黎生在,若只是拂些面子倒是无碍,但若真是伤着了穆归云,就算他八荒院不惧经纶院,但他今日恐怕就讨不到一个好果子吃了。
阴山浊在长安数十载,这点进退之道还是有所分寸的。
而就在他收回自己力道,转身便要再次朝着苏长安方向抓去时,但穆归云那森然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游龙变!”
他心头一惊,太尉穆梁的苍龙三式的威名他自然听过。
此三式分别为,蛟龙啸、游龙变、苍龙现。这三招威力巨大且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穆梁便是凭借着这三式在大魏太尉的宝座上一坐便是六十载,更是号称星殒之下无敌手。
而按理说以穆归云的修为所能使出第一式蛟龙啸便已是斐然,却不知他是如何能使出这第二式的。
或许是这阴山浊最近在小辈手上吃瘪太多,又或许是这苍龙三式名头太盛,故此阴山浊丝毫不敢怠慢,回身运起周身灵力便要全力抵挡。
但迎接他的却是那在原地站着动也不动,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嘲弄的笑意的穆归云。他心头骇然,知是中了诡计,但想要再出手救援杜虹长已是为时过晚,所以他心头一沉,只能转头紧张的看向苏长安于杜虹长所在的方向。
而这时,在苏长安的刀锋离他的面门只有数寸距离时,杜虹长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虽然不明白苏长安为何会有这样鲁莽的举动,就算他真的如愿杀了他,也会将自己拖入一个做贼心虚的境地,也给了那些正找不到借口的豺狼们一个很好的出手的理由。故此他不由觉得苏长安此番举动确实是愚不可及。
更何况,他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杜虹长,苏长安根本不可能杀死他!
他的眉头一挑,眼睛里浮现出戏谑的神色,仿若已经看见苏长安算盘落空,惨淡收场的未来。
“天真!”他的语气满是嘲弄。
然后他周身灵力涌动,场上诸人皆是一惊,这气势赫然便是天听境才拥有的气势。随后一把剑自他腰间被取出,一道寒光乍现。他便这般,云淡风清的迎上了苏长安那决然的一刀。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响起,刀与剑相遇。
苏长安的心头一震,他从一开始便预料到这个杜虹长的修为与之前的那位定然判若两人,故此他抢先发难意欲攻其不备,却不想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抵挡下来。
他眉头一皱自知对拼灵力他断不是已至天听境的杜虹长的对手,故而心头一横,暴喝一声。
“十方!”
他背上的剑匣一阵晃动,似有什么洪荒猛兽将要从里面破牢而出一般。
而后,他收回刀上的力道,运起全身的灵力护住心脉。可身子却被杜虹长剑上那骇人的力道猛地击退开去。
但他的手上却不知何时握住一把通体流光,周围剑影闪动的长剑。
“去。”他嘴里轻喝一声,那柄长剑如有灵性一般,飞身而出,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扑向杜虹长的面门。
杜虹长见状心头冷笑,暗道苏长安贼心不死,他脑袋轻轻一侧便云淡风轻的躲开了那一剑。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那一剑之后竟然有数道剑影随行,其中一道剑走偏锋,既然从侧翼袭来,他心头一惊,虽然险之又险的将之避开,可脸角却还是被划开一道血痕。
而反观苏长安,身形暴退,甚至最后不得不是一旁的古羡君出手扶住,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但这也依旧免不了一口鲜血自他的嘴中喷出,而他脸上的神色也在这时随之萎靡下来。
见着这番情形,杜虹长的心里那被刮破脸颊的怒气尽数消散,他笑着说道:“苏公子倒是好心性,这一言不合便刀剑相向,莫不是觉得杜某好欺?亦或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转身环视众人,见他们也是一脸怪异的看着场中的情形,心里暗暗以为他们对于苏长安这样的行为亦是觉得诧异与不解。
“亦或是被杜某侥幸言中,故而恼羞成怒?”他接着说道,语气中的得意自是毫不遮掩。
说完这些,他转目再次看向苏长安,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苏长安此刻的脸色当是如何的难看,一想到这点,他心里就浮出一阵说不出的快意。
但令他失望的是,苏长安的神情因为重伤确有些萎靡,可他的嘴角却分明透着一丝笑意。
他的心头没来由的一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惊醒众人那诧异的眼神所看向的并非苏长安,而是自己!
而这时,苏长安轻轻拿开古羡君扶着他的手,有些艰难的向前这走了几步,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知道,这场豪赌,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