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丞相府外,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伸出了手,接住那忽然落下的雪花,喃喃自语道。
他捂着面,看不清容貌,但从他的身形,隐约可见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爷。你确定那个姓苏的会帮我们吗?”那少年身后的阴影处,探出一个男子,他声音低沉沙哑,露出的左眼处还带着一条从眉毛一直蔓延至他脸颊的刀疤。
“我也不确定。”少年的声音有些苦涩,但他又顿了顿,似乎在考量些什么,最后又才说道:“但我觉得他会!”
是的,他觉得苏长安会帮他。
因为苏长安就是这样一个人。
因为他曾辱骂过他的师傅,便敢于当着阴山浊的面向他邀战。
因为觉得牡丹阁所行之事肮脏,便敢于与龙骧君叫板。
因为北通玄辜负了如烟,便敢于在圣皇的寿宴上挥刀直指北通玄。
现在如烟死了,死在了北通玄的手上。
而他又有办法拿到司马诩害死自己父亲的证据,加害大魏神将,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北通玄作为司马诩的女婿,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更何况,苏长安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婚礼上拖延住司马诩,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去寻找他想要找到的东西而已。
所以,他不相信以苏长安的性子会放弃这么好的为如烟复仇的机会。
杜虹长算了算时间,已经快到戌时了。
司马诩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经去了龙犼神将府,毕竟是他女儿的婚礼,他没有理由不去。
但光是这样还是不够。
作为大魏的丞相府,里面的森严防备自然是不用多说,而最让杜虹长忌惮的是,司马诩办公的书房外,一直有一个人守卫着。
那个人叫宋渊,是一个如同恶狼的角色。
司马诩不知从哪里找到他,但自从他第一次被人知晓之时,他便已是司马诩看家护院的家臣了。
他很强,至于强到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只是有一点,却在市井中广为流传,就是这个宋渊号称三十载不曾入睡,昼夜不舍的为司马诩看护他的书房。
而这般被重点看护的书房里,自然是有了不得的东西。可究竟是何物,外界虽然众说纷纭,但却无一定论。
但很不巧,杜虹长却恰恰知道那间书房里究竟放的是何物。
这件事还是他那跟随了司马诩数十载,最后被作为一枚弃子扔入蓝灵镇的父亲告诉他的。
司马诩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他喜欢把他每天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记在一个本子上。不管这些事情是好的,或者坏的。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他都会把他记下,然后放在他的书房中。
这是他的父亲偶然间发现的。
所以杜虹长相信如果他的父亲没有骗他,那那本书中定然有司马诩勾结歹人,害死自己的父亲的铁证。
可同样司马诩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
一旦入了戌时,便很少会出门,而有司马诩在的丞相府,别说他杜虹长,就是问道境的高手亲自恐怕也无法在毫无察觉的情况进入这座墙高院深的丞相府。
但今天不一样,司马长雪出嫁了。于情于理,司马诩都会去到龙犼神将府参加这次婚宴。
少了这最大的阻碍,他需要当心的便只是那位名叫宋渊的恶狼了。
但这同样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曾经也有过一些人请到过许多天听甚至魂守境的高手为了这样活着那样的目的潜入丞相府,但第二天,这些所谓的高手都会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扔进长安的护城河内。
这些尸体,几乎全都是被一把鬼头刀一击毙命。
而这把鬼头刀,便是宋渊的武器。
为此,坊间不少传言称宋渊的实力已达问道境,所以才能如此轻松的将那些所谓的高手一招毙命。
但这位号称三十载不曾入睡的男子,却有一个致命的,又少有人知道的弱点。
当然这一点,同样也是死去的杜纬告诉他的。
当你跟随一个人足够久的时候,你便会将他身上的破绽一一知晓。所以,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是可怕的毒蛇。这是他父亲告诉他宋渊的那个弱点时所说的那句话,起初他并不懂,但当他的心底开始燃起仇恨的火焰时,他终于懂了。
因为知晓了这个弱点,他这只温顺的绵羊才有了足以杀死司马诩这只豺狼的机会。
那个弱点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不睡觉。
宋渊也是如此。
每天到了亥时,这位凶命赫赫的刀客都会陷入某种奇异的状态。他会变得不省人事,就算有人拆了丞相府,他也不会醒过来,直到一刻钟之后,他才会再次变成那只守卫主人房门的恶犬。
而这一刻钟,便是杜虹长这只绵羊,击垮豺狼的唯一机会。
为此他不得不请求苏长安的帮助,帮助他拖住那只想要归巢的豺狼。
但这依旧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且不说苏长安会不会帮他,也不提苏长安到底能不能够拖住那只豺狼。光是绕过丞相府剩余的守卫,就已经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了。
但杜虹长依旧选择了铤而走险。
因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他此生恐怕就不会再有扳倒司马诩的机会了。
而他也就不得不伪装成一只绵羊,永远的在这座长安城里瑟瑟发抖。
他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他曾是高高在上的神将之子。
他曾接受过无数人艳羡的目光,而现在那些艳羡变成了鄙夷,那些献媚变成了嘲弄。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将他从里自外撕裂了一般难受。
所以,在今晚他来到这里。
他决定要改变他的生活,他要杀死那只将他推到如此境地的豺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与他身后那位男子,蛰伏在这丞相府的阴影下,度日如年。
终于,在大雪漫过他们膝盖的时候,亥时到了。
司马诩还没有归来。
杜虹长暗暗想到,他的眼中蓦然亮起一团熊熊的烈火。
既然不归,那便永远的留在那里吧。
他的脸因为某种恶毒的愿景变得有些扭曲与兴奋,他与他身后那位男子对望一眼,终于是借着风雪跃入了丞相府高高的院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