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风的刀并没有像他想那样,贯穿苏长安的剑。苏长安的剑,精准的落在刀的某个点上,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点,这个点是他这一斩用力最薄弱的地方。但按理说即使是力道最小的一处,以苏长安的状态也是接不住的。但坏就坏在,他为了留住苏长安的性命,在落刀的刹那收了三分力道。
楚惜风的瞳孔猛然放大,他意识到苏长安这一剑绝非巧合。苏长安精准的找到了他的破绽,甚至还算到了他会在最后收去几分力道。他感到震惊,这是何等天赋?即使在刀道上侵淫多年的他也自问做不到如此。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失神。
但高手过招,往往胜负便在一瞬。
苏长安曾经算不上高手,但现在他是了,至少在这一会他是。
他抓住了楚惜风这一瞬的破绽,荡剑一挑,拍开楚惜风的刀,然后右手一转,正握着剑柄,剑锋在离楚惜风不足半寸处停住。
“你输了。”苏长安说道,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眼神中既没有窃喜亦没有后怕。
但场面却死一般的寂静下来。
夏侯夙玉一行人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以他们的眼界自然看不出其中门道,他们只知道,苏长安接下了楚惜风势若风雷的一斩,然后只用一招便败了楚惜风这个成名已久的刀道天才。
这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情。夏侯夙玉甚至还捏了捏自己可人的脸蛋,试图证明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当然,结局定然未有如她所愿。
楚惜风看着苏长安的剑,他的表情变得阴晴莫测。震惊、不甘、疑惑、愤怒,但到了最后他释然一笑,“天岚院玉衡大人果然不同凡响,楚某输得心服口服!”
苏长安一愣,脸色变得有些绯红,像是干了坏事被抓个现行的小孩,“你知道了?”
刚刚的剑招自然不是苏长安的本事,玉衡在那一会控制了苏长安的身体,完成一连串看似简单,实则深藏奥妙的剑招。
“哈哈!莫听雨找了个好徒弟啊!”楚惜风却不答他,意味深长的对着苏长安笑了笑。然后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神情肃穆的对着天岚学院破败的院门叩首道:“楚某愿赌服输,今日起便是天岚学院的刀道教习了!”
吱啦!
楚惜风话音刚落,只听天岚学院的院门发出一道沉重的声响,然后缓缓打开。
苏长安这时终于看清了神秘的天岚学院里的景象。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恢弘大气。里面只是些平常不过的建筑,稀疏又冷清。
苏长安有些疑惑,他踮起脚尖,又望了望,却发现偌大的学院竟然一个人影也未有看到。
“天岚学院自从摇光大人魂归星海之后就再也没有招过学生,你是这十二年来唯一一位。”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的疑惑,孙应龙这个胖子凑了上来,向他解释道。
“哦?”苏长安觉得奇怪,一个好好的长安第一学院为什么不招学生?没有学生,那还叫什么学院?他正待说点什么,院内却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苍老无比,却又厚重有力。苏长安听得真切,这声音便是刚刚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唉。”那声音发出一道轻叹,方才缓缓道来:“此次是我玉衡算计与你,待你问道之时,天道阁有你之名。”
此话一出,苏长安不明所以,但夏侯夙玉诸人却发出一声惊叹。
倒是楚惜风一脸淡然,他再次叩首道:“谢过玉衡大人。”
“恩。”那道声音又说道,“夙玉。”
“啊?玉衡爷爷,夙玉在。”一旁还在发呆的夏侯夙玉猛地惊醒,赶忙走到院门前,恭恭敬敬地答道。
“当年圣皇想送七皇子入我天岚,只是当年天岚已经闭院,自然无法招收七皇子。想来这事,是我玉衡理亏。”说到这里,那声音微微沉吟方才又说道:“如今七皇子已经师承观星台星殒太白道人,但我天岚院欠着你们夏侯氏一份人情,回去告诉你家父皇,若是愿意,可让你入我天岚院。”
夏侯夙玉脸上的神情从错愕到惊喜,她眉梢上掩不住的笑意,赶忙拱手说道:“恩恩,谢谢玉衡爷爷,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家父皇。”
“恩。去吧。”那声音道。
得到玉衡的首肯,夏侯夙玉又一阵道谢,然后带着一群少年急冲冲的离开,想来是去找圣皇报告此等喜讯。
离开时,孙应龙还不忘约苏长安有空相聚,苏长安觉得这个胖子颇为有趣,也就笑着应了下来。
“楚某还有些俗事要处理,明日可来学院,望玉衡大人准许。”这时,楚惜风亦开口说道。
“唔。你也去吧。”
“楚某谢过玉衡大人。”楚惜风抱拳说完,便转身朝远处走去。
此时,原本热闹的天岚学院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苏长安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半晌之后。
“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啊???哦。”苏长安这才回过神,他心中有些忐忑,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师叔好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就连公主都得对他恭恭敬敬。
但即使如此,他的脚依然还是老实的踏入了学院的大门。一是他无处可去,二是他师娘曾告诉他,他体内的神血或许需要玉衡出手帮忙。
“往前直走,我在玉衡阁。”玉衡的声音响起。
苏长安应了一声是,便朝着正前方走去。
穿过一排苏长安叫不出名字的草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七座样式各异的阁楼,分别名为天玑、天权、天枢、天璇、摇光、玉衡、开阳。他们似乎毫无章法的坐落在天岚学院内,但苏长安却隐隐觉得这七座阁楼的摆放暗合北斗七星的方位。
苏长安认准那座玉衡阁,迈步走去。
待他来到,那阁楼的门前,心中的忐忑更甚。这倒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即将见到岳父岳母时,会被对方不喜欢的担忧。
但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阁楼的门,一道身影出现在苏长安的面前。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般纵横,他佝偻着背,坐在那里,带着睡意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的打量着苏长安,像是在审视一样事物。
苏长安也打量着他,他这时才发现,原来玉衡已经这么老了,老得就好像随时会死掉一样。
一老一少,便这样对视着。
良久之后。
终于,两人同时收回了目光。
又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开口说道。
“我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