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睡醒的时候,耳廓还有些酥麻,水梨揉了揉耳朵,动作倏忽一顿。

好像。

她和祁屹周并不都是不好的回忆。

“……”

成橙给她带了早餐,水煮蛋和玉米,而后出门去找男朋友。

付雪楠则是一早就去了图书馆。

水梨把钱发给成橙,正剥蛋壳的时候,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她接过,是培训机构负责人的电话。

“喂,许姐,早上好。”

“早上好……小梨,姐有个话不得不讲,你也不要怪姐……”

“你之前有比赛,说要请假一段时间,我答应了,但是你昨天又和我说,腰扭伤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你也知道,学生不等人,我实在等不起……”

许姐的声音传来,带着犹豫与抱歉。

水梨垂眼,把水煮蛋摁在掌心滚动,嘴里慢道:“许姐,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一年多谢你的照顾。”

许姐对她不薄,不仅力排众议选中了资历最浅的她,在生源最差的那段时间也从来没有拖欠过她工资。

许姐语气中仍有愧疚,说是她陪着一起把培训机构建起来的,如今却……

水梨安慰她半晌,挂断电话。

掌心下的水煮蛋不知不觉微微泛凉,水梨发了一小会儿的呆,把水煮蛋拿起,轻轻咬了一口,微噎。

连忙吞了口温水,才咽下去。

从大一开始,她就一直在许姐的舞蹈培训机构做助教,工资虽然不算多,但是足够应付基本的生活支出。

现在没有这笔钱……

她忽地有些没食欲,放下水煮蛋。

点开微信钱包——数字贫瘠。

她却要用这个钱活到有兼职为止。

而且她不认为。找一份合适的兼职是件简单的事。

点开方清的微信聊天框,上次她们聊天还是在九月。

水梨问:【妈妈,你最近有没有空,可不可以帮我把秋天的外套寄到我学校?谢谢。】

方清:【没空。】

水梨:【好的。】

而后再无对话。

肉眼可见的生疏,不像母女,像陌生人。

水梨垂下眼,手指顿了好几秒,才发过去四个字:【妈妈,在吗?】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不知道方清会怎么回复,也不敢想象。

点开她的朋友圈。

三天前。

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是她和弟弟的合照。照片中的女性温柔婉约,穿白色针织吊带,一双水润润的杏眼,怀中抱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母子俩具是笑得灿烂。

配文:【感谢你的到来,你就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水梨把手机屏幕摁熄。

宿舍静悄悄的,静得有些可怕。

她趴在桌子上,忽然觉得心有点堵,呼吸都喘不上气来。

虽然一次次目睹事实,但她从来学不会接受。

成橙回的时候,水梨正在练软度。

她插了一块哈密瓜,过来投喂:“张嘴,啊——”

水梨张开嘴,乖乖地“啊”。

成橙很满意,捏捏她的脸,软软的手感很舒服,更满意了,正准备走的时候,倏忽注意到什么:“阿梨,眼睛怎么红了?不高兴吗?”

和鼻酸一起涌上来的还有不好意思。

水梨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没有啦,只是兼职没了而已。”

成橙知道她周末都要去培训机构兼职,也跟着“啊”了一声,“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水梨和她解释。

“……”

“等会儿,我好像听董明辉说他一个兄弟,正在给表弟找家庭教师,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我去帮你问问。”

董明辉是成橙的男朋友。

水梨抬头看她,有些犹豫,“我文化成绩一般,还是不用了吧……”

“不怕,我记得是教小学数学,小学数学那么简单,会加减乘除就行了。等会,我先问问。”

水梨便咽了话。

她没有再练功,撑着腮帮子,调了柯南出来看。

她脾气好,但是不代表消化情绪的能力好,她时常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像颗浮萍。

耳边是“我叫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视线落在屏幕上,心思却陡转于请祁屹周吃饭上。

忍不住又点开他的聊天页面。

把发他的餐厅一个又一个点开。

人均都是一两百,成橙推荐的那家烤肉店混在里面,意外的是最便宜的。

如果是杨李的话,她可以直接说。

她现在生活费不够,可以晚点再请他吃饭吗?

或者请他吃烤肉店,下次再补请别的。

可是祁屹周……

水梨抿抿唇,把手机屏幕摁熄。

差不多刚一熄灭,手机忽地震动一下,她点开。

祁屹周:【在忙,没看手机。】

祁屹周:【?】

祁屹周:【这家。】

祁屹周:【下周三。】

和水梨一句话斟酌三四遍不一样,他回复消息很迅速,每条消息中间隔不过秒。

水梨垂着眼,缓慢地看。

他好像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

【柒酒烤肉(京舞校门店),快来试试这家吧。】

【这家。】

【什么时候有空。】

【下周三。】

水梨盯着他选中的餐厅,就是成橙推荐的那家。

所以,他在所有发过去的餐厅中偏偏挑了个最便宜的。

水梨舔了舔唇,问,【确定是这家吗?】

祁屹周:【对。】

简单一个字。

尴尬的关系,导致一切都需要斟酌。

假如他选个中等价位的,水梨倒不会纠结。

但是他一上来,直接选个最便宜的……

是不是照顾她钱包的意思太过明显?

可能是她思考的时间太久。

对面丢过来一句:【诚实守信是中华传统美德。】

“……”

水梨默了一瞬:【我没有要反悔不请客的意思。】

水梨:【那就这家店吧。】

周三她课少,扭伤估计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接着道:【周三见。】

祁屹周:【好。】

约完吃饭的时间地点,水梨整个人都轻松了。

开始细看他到底回复了什么。

祁屹周:【?】

回复的是,【你不盯着我的聊天框看,怎么会发现我一直在对方正在输入。你别恶人先告状!】

“……”

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他恶人先告状,他丢过来一个问号。

水梨眨眨眼,不知道是个什么发展。

她的探究欲也没有很强烈,索性摁熄了手机屏幕。

到了周三,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扭伤好得差不多了。

此时夕阳渐落,树梢连绵成沓的火烧云,掩映之下,是浓墨重彩的渐变色。

快到和祁屹周约定的时间。

水梨随手抓了件米色针织长裙,扎了个丸子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又挎了个小包,正欲出门,被成橙拦住:“你就这样去见你高中同学啊?”

水梨点头。

成橙把她拉到全身镜前,“阿梨啊,你看看你自己,再想想你们之间的关系。”

水梨扫了一眼自己,又侧身看她,“怎么了?挺正常呀……不太熟的高中同学?”

“不是!你们是绯闻对象啊!这种关系就像前任见面,有很多道道的。”

“?”

“就好比,如果你这次不能惊艳到他,他估计会想,我的起哄对象怎么会是这么个东西。”成橙眉飞色舞道。

水梨失笑,“太夸张了,他估计都不记得这个事了。”

但还是听成橙的,画了淡妆,把丸子头放下,妥帖地披在锁骨处,又换了身吊带,露出细瘦的肩膀。

烤肉店离京舞不远,水梨下了车,便见祁屹周已经在门口了。

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懒散地靠着前台桌边,头微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

冷冷淡淡,却意外的没有不耐烦。

水梨跑了几步,有点喘,“不好意思,久等了。”

祁屹周低头看她两眼,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把他们往店内引,“两位客人吗?在厅内还是在包厢呢?”

包厢吗?

水梨缓了呼吸,眼睑轻抬。

灯光掠影之间,照亮男生眉眼。

骨骼深重,眼眸漆黑,此时唇角拉直,眼皮耷拉着。

像个没什么精神的纨绔公子哥。

这种人平时就该是在包厢里吧。

“厅内——”

水梨的思绪还没拉回,就听他道。

服务员应了声,往前走几步,把他们往厅内空桌上引。

水梨加快脚步,语气放得轻,“你确定吗?”

祁屹周似有若无地瞥她一眼,语调拉长,“嗯”了声。

水梨抿抿唇,本来他说吃最便宜的烤肉,已经有那种很客气的意思了,更别说现在……

“你要是想去包厢,可以直说的,我都可以,没必要不好意思。”水梨道。

祁屹周眼皮稍掀,视线落在她身上,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嗤笑一声,“怎么,不允许我偶尔下个凡?”

“……”

水梨脚步一顿,盯着他往前走的背影。

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得出他会不好意思开口的结论。

真是对他最大的误解。

“……”

落座。

点菜时意外顺利,她抬眼,一道一道菜问他可不可以,祁屹周眼皮都没抬,只“嗯”或者摇头。

点完菜,气氛忽地就静下来。

他们之间只隔着个冰冷的烤盘,抬眼就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水梨把视线放在桌边的仙人掌上,装作认真端详的样子。

余光中,祁屹周不知道在忙,还是怎么的,从刚刚开始,脑袋就一直垂着,在看手机。

水梨隐约松口气。

她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性子,和这种不太熟悉的高中同学,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沟通的话题。

既然他在忙,那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沉默。

烤肉店暖气稍微不足,她穿的吊带,玻璃门开合之间,便有冷风吹来。

水梨稍稍侧过身,等门关上,又转过身来。

一侧一转之间,她突然发现,一直低着头的祁屹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撩起眼皮,盯着她。

水梨抿了抿唇,礼貌性的笑了下。

而后,倏忽。

他手腕微压。

她的手臂就被件染着薄荷味的冲锋衣覆盖,还带着余温。

水梨抓起外套,抬眼,就见他收起手腕,低睫。

谢谢还未出口,便被他打断,还是那个慢条斯理的语调,“顺手,别多想。”

“……”

水梨本就没有多想,但也好脾气地没有反驳。

而后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祁屹周再度垂眼。

水梨盯着他的外套袖口。

外套这件事相当于,他主动向她递了橄榄枝。

那么,她也该做出回报,打破僵局。

但是他们本就不熟悉,可谈的之前的经历也不知道哪里,会突然踩雷。

苦思冥想片刻,忽地灵光一闪,水梨抬眼,“那个……”

祁屹周掀起眼皮,视线沉沉,放在她身上。

看不出来愿意不愿意,顺着她给出的话题,往下接。

水梨舔舔嘴唇,硬着头皮问,“我上次就很好奇了,为什么你会发个问号给我。”

“?”

“我说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你的回复是一个问号。”

“……”

像是被她提醒,男生眉梢微不可见地跳动一下,而后定定地盯着她看。

差不多三秒。

“你不知道?微信加人会有提醒。”

微顿。

“即使被你单删了。”

“……”

像有道惊雷劈在她的头顶,水梨眼前发黑,手指下意识收紧,所有的一切都推翻了。

微信加单删的人根本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事实上。

是微信提醒祁屹周有人加他,他点进去看,发现自己被她单删了。

又看见她不停地在他的聊天框里输入,他问,她还说他“恶人先告状”。

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他一直在盯着她的对话框看。

“……”

单删祁屹周的尴尬,和误解他一直关注自己的躁意一起上泛。

铺天盖地,灌满思绪。

水梨抬眼,撞入祁屹周漆黑的眼眸里,顿了半晌,才勉强说,“……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

作者有话要说:祁屹周:看一眼再看一眼。

水梨:。

微信加被单删的人,不删验证消息,就会社死。

亲身经历。

你就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来自网络晒娃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