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陈知行掐着点来接她,八点二十,果然人已经起床,正坐在桌边喝大麦粥。
文茵抬头笑:“你也来点,咸鸭蛋流油,太好吃了。”
陈知行领了她的好意,只舀了两勺尝尝,文茵忙起身,身子往前倾,越过大半个桌面把手里的咸鸭蛋掏进他的碗里。
“喏,流油的蛋黄给你。”文茵骄傲邀功,“这可是咸鸭蛋的精华。”
“你也说得出口!”陈知行夸张地指着她,这人真不要脸,家里谁不知道她不吃咸蛋黄,只吃蛋白。
小时候还被他嘲笑过,分不清好赖。
“切!”文茵往他翻白眼,“你吃不吃?”
吃吃吃,怎么不吃,他要不赶巧,那今天的咸蛋黄不是便宜曾子扬了。
随口就问:“曾子扬呢?”
“小叔叔。”
“噗咳咳咳咳咳......”
这孩子肯定故意的,吓了他一跳。
文茵笑得响彻天,忙拿纸给他擦嘴。
曾子扬站在他身后揉眼睛:“你俩把我吵醒了。”
他赶紧拱手赔罪,可不能得罪这小子,万一变卦要跟他一起回乡下怎么办?他今天可是还开的添越。连借口都找不到。
趁文茵去收拾打扮,他跟曾子扬占了沙发两头,一左一右。
他看曾子扬摆弄完手机,抬了抬下巴问道:“你爸妈呢?”
“加班去了。”
“公务员周日不放假?”
曾子扬摇摇头:“好像是汛期安排了加班巡防。”
陈知行点点头没再问。
却不防曾子扬喊他:“小叔叔,你为什么不许我回去?你是不是喜欢嬢嬢?”
“别乱说!”他惊得直起脊背,跟曾子扬对视了一瞬忙避开,“带你回去你又要下河,我可不看着你。”
他假咳了两声:“你才第一天放假,跟同学出去玩不是挺好。”
又拿起手机:“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不用客气。”
曾子扬手机一声响,微信转账5000.
他这不是收买他?不是此地无银?
陈知行边起身边嘀咕:“怎么这么慢。”
他刚从慌乱中回过神,血液再次回流到四肢百骸,只有心脏还是跳得那么快。要从胸腔里出逃,他按不住。
他往房间走,迎头跟文茵撞上。
“走了!”文茵说着拽着他胳膊出门,又看着曾子扬,“你出门注意安全,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晚上我带爷爷做的安豆饼给你吃。”
双方互相挥了挥手,文茵先开门走了出去。
陈知行站在她后面。
她编了一条麻花辫,耳朵下还有些碎发贴着莹白的耳垂。
穿了亚麻色的Lululemon短袖,刚刚贴着他的手臂,料子柔柔软软,像加了冰丝的莫代尔布料。
裤子也是Lululemon的黑色速干裤,八分的长度,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
脚上随意套着一双粉色的勃肯拖鞋。
打扮得这么舒适随意,他大概猜到了她想干嘛。
“陈知行,你发什么呆!”
他回了神,忙跟着文茵进电梯。
她今天没化妆,白白净净清清爽爽。
陈知行嘴角蕴着笑,她本身皮肤白,长得好看,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去年在英国,学人家画欧美妆,结果学艺不精,烟熏了一圈黑眼圈。
他去看她,没搞清状况,以为她水土不服得厉害。
文茵问他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
不管她什么风格,他都喜欢。
却在假睫毛掉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
陈知行鼓励她,很好看,可以多练练,喜欢画成什么样都可以。
但是她一阵脑热过去,又恢复原来模样,只在需要的场合扫一扫娥眉。
车子下了快速路,接上省道。
这条路去年修的,示范工程,两旁是大片草地和树林,间隔布着三个公园。
天气热,天空又高又蓝。
文茵戳他:“下午去捉鱼好不好?”
他就知道!
“好!”陈知行点头,“再摘两串葡萄带着,还有饮料西瓜,一起冰在溪水里怎么样?”
“可以可以!还是你想得周全。”
那是,他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嘛。
爷爷奶奶也不管天热,站在廊檐下朝着路口看。
文茵忙催他再快些。
停了车,她往人怀里钻,嘴挺甜,说想他们,随后就奔进了餐厅吹空调。
陈知行一人在外面把车上的东西往外拿。
爷爷爱喝酒,奶奶养生。
他每次回来,老几样,茅台,茶叶,冬虫夏草,花胶、辽参。
陈知行拎着东西跟着两位老人一起进了屋,他满头汗,文茵坐在椅子上喝果汁,好不惬意!
“爷爷奶奶,你们看她,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
文茵瞪他:“好你个陈知行,亏我给你倒了饮料,还加了两块冰块。你以怨报德!别想喝了!”
她作势要端起另一个杯子,陈知行眼疾手快先一步拿起来,能屈能伸:“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
奶奶说她胡闹,赶了两个人回客厅。
进了客厅她人又想往沙发上瘫,陈知行忙拽住:“走,去后院看看葡萄。”
这珠老藤葡萄还是八岁的时候两个人亲手栽的。项洁研究院的同事给的苗。
如今从西到东爬满了藤。
架子是陈建民和文启仁一起搭的,前两年又请人加固了一下。
廊下挂满了,阳光从藤叶缝隙里照进来,映在一颗颗葡萄上,像紫的绿的宝石。
廊下阴凉,陈知行顺手拿起台子上的剪刀剪了两串:“走,洗洗尝一尝。”
一转头,文茵已经摘了两颗往嘴里送。
“你不能讲究点?一会儿肚子疼。”
文茵白了他一眼,伸手塞了一颗进他嘴里:“一起疼。”
她大拇指和中指的指腹碰上他的唇瓣,柔柔软软,有点温热。
他想舔一下!
文茵手缩回头,他下意识地舌头在唇上裹了半圈。
“甜吗?”
陈知行点点头:“很甜。”
她站在葡萄廊下望着他笑,光在她的右脸颊上刻下半道,也刻在了他心上。
文茵又拽了两颗,这次细细剥去皮。
陈知行不错眼看她的动作。
她手白嫩像青葱,她从不做美甲,也不留长指甲。指甲剪得短短的,刚巧搭到边,盈盈润润。
他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牵住她的手细细摩挲,究竟何时才能圆梦。
他只敢在不经意间拉住她的手腕,要去做某个事,去掩盖他的蓄谋。
“张嘴。”
他回过神,下意识地张嘴,那颗剥了皮的葡萄是给他的。
比之前那颗还甜。
但是他怂,根本不敢舔一下她的手指。
连恶作剧这样的借口他都不敢找!
文茵喊他回餐厅,吃了饭下午早些去捉鱼。
那条小溪距家三五公里,从山上小瀑布流下来的水,一直淌到山脚。
文茵脱了鞋,撩起裤脚往水里走。
陈知行忙喊住她:“小心点,别踩到石子上划破脚。”
他是本能的关心,其实哪里有石子,都是些石块,被溪水水流打磨,也没有青苔。
文茵踩了两下水,在岸边找了个石阶坐下,只把脚放在水里。
水流从趾间流过,柔柔的,没什么力道。
“陈知行,我要吃葡萄。”
他才铺好野餐垫,听她提要求,赶紧走过来把冰在溪水里的葡萄提上来,还不忘嘴欠:“哟,讲卫生呢,还知道坐在水果的下游。”
文茵捧起水就泼他。
两个人都下了水,齐齐站在溪流里,哗啦啦淋湿了大半个身子。
笑得声音都飘上了天。
惹得不远处的其他游人往这边看。
文茵闹够了又坐回岸边,不耐烦陈知行帮她擦衣服,只胡乱地抹了脸。
她坐了一会儿,没瞧见大到能让她捉的鱼,有些无趣,从水里起来,也不擦脚,套进勃肯拖,一下子洇干了大半的水。
陈知行把野餐垫铺在了树下,她走过去躺下,他又拿了驱蚊水给她把脚上喷了一圈。
温度刚好,山里的阴凉不是空调能比的,她拿了草帽盖在脸上,忽觉旁边有动静,是陈知行也躺下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
在上高中前,他们俩暑假补完课都会被送回这里过一周,然后再出去旅游。
这些年,她去过好多地方,只有这里最令人安心。
但是她从来没有独自来过,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些。
就现在,陈知行突然出口问她:“你喜欢这里吗?”
她掀开帽子转头看他:“当然!”
脑子里想着,下回他什么时候有空再带她回来。
陈知行点头:“我也喜欢。”
回到哥嫂家已经不早,陈知行陪着她上楼,把爷爷奶奶种的菜一并送上来。
“文茵我走了。”曾天宇招呼他喝茶,他忙拒绝,真受不了曾子扬的眼神,望着他笑得和蔼可亲。
又跟哥嫂打了招呼,脚底抹油赶紧溜。
文茵正在卫生间洗脸,胡乱应了一声,等出来,陈知行人已经不在了。
她折回房间拿手机,刚想给他发信息,关照他注意安全,早点休息,就被陌生来电打断。
她不耐烦,随手掐了,又开始打字。
没成想对方锲而不舍又打过来。
她没好气:“喂!”
语气有些重,明显带着气。
电话里何聿愣了愣:“是我。”
是他?
文茵哦了一声:“我还以为诈骗电话呢?有什么事?”
何聿委屈:“你没加备注?”
“忘了。”又问,“有事吗?”
何聿知道她的性格,没敢再纠结这个话题,忙说:“我今天从宜城回来,给你带了那边的特产红糖糕。”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些,在东门没等到你,就给你打电话了。”
“文茵,你能出来吗?”
文茵忙摇头:“不了,我现在不爱吃甜食。”
她不爱吃了?
何聿顿了顿:“那好吧,别忘了周二之约。”
文茵立刻冒火:“我记得,不用你提醒。你多关心你老婆,没事别找我!”
说完掐了电话。
他怎么这样了?
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发火,好像打心底里带了鄙夷,顺带觉得自己也有问题,以前怎么会对这种人有好感。
那头何聿完全没想到是这番结局,有些欲哭无泪。
他没演好一个已婚人士的角色,这也不能怪他,他根本没老婆啊。
心里直摇头,不能怪文茵。
快了,后天,后天她就知道一切了。
转而又觉得文茵好,有原则,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爱憎分明。
只是怎么不爱吃甜食了?
其实他根本没去宜城出差。
晚上看见文茵更新的朋友圈。她跟陈知行不知道在哪个景区拍的照片,说偷得浮生。
她是悠闲,可是他呢,再一次心提起来,这个陈知行怎么时时刻刻在她身边。
他打开冰箱拿可乐,看见一盒未拆的红糖糕,心下一转有了想法。
结果被她劈头盖脸一顿冲,她居然都没存他电话!
算了,后天再说吧。
文茵被何聿一打搅,忍不住跟陈知行吐槽。
本来想关照他的注意安全早点休息变成了:“那个何聿恶心得要死,约我看歌剧。我本来不想去,结果他住隔壁,以后老碰上也不好。不过除了他还有他老婆,还有以前的一个高中同学。”
“除了逢年过节问候一下,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这些同学了。”
“等回头我就把他删了!”
“陈知行,后天晚上你去接我。”
他还没到家,微信连蹦信息。
他没想到是文茵,慢悠悠到了路口红灯了才看。
结果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绿灯一亮,添越当法拉利踩。
这个阴魂不散的何聿!
陈知行心里琢磨让文茵住回家的可能性有多大,想着想着就想起了高中的事。
他爱她,从什么时候起的已经无法考证,但是,那第一次的心跳,他永远不会忘记。
高一入学体检,测心率的时候,恰巧文茵给他打电话。
他按了接听,又没说话。
文茵在电话里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医生笑话他,快挂了,心率都要不齐了。
他记得旁边的同学哄堂大笑,记得阴凉的空调房里自己身上的燥热,记得胸腔里的心脏从来没有那么剧烈的跳动过。
一直那样持续着,持续着。
“陈知行,你怎么不回我?你在哪里?到家了吗?”
手机又响,他缓过神,面无表情打下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