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咦!老板,你也赶搭怀旧风呀?很少看到这么令人感伤的黑白相片。」感觉心好酸。
一名手持「蓝色酢浆草」的电子新贵指著墙上一张泛黄相片说。
「呵呵呵……你是刚来的客人吗?那张相片早在开张那天就贴上了,你大概没注意到。」因为被布幔挡到一角吧!显得特别寂寞。
James那小子越来越混了,散慢的只顾著想念他远在英国的大小姐,浑然忘了他的一再叮咛,墙上每一张相片都是由他走遍世界各地收集而来,弥足珍贵得之不易,必须多用一份心力照顾。
可是那滑溜的身影老在寂寞的客人中穿梭,端著张骗死人不偿命的阳光笑脸周游列国,以为自己是万人迷的出卖「色相」,每天忙里忙外比他这个「和蔼可亲」的老板还忙。
这该说是他这老板的光荣吗?小兔崽子勤勉上进,能让客人带著满意的笑容离去是他最大的贡献。
不过呢,九十分的成绩还有十分的不完美,居然令长期光顾的老主顾忽视他心爱的收集品,其罪可不轻,回头得说说他,省得他作太多白日梦而忽视他们维也纳森林的特色。
他们贩卖寂寞也收集寂寞,同时留下一则则动人的故事。
「是吗?这张相片的背景看起来有点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若有所思的男客端起酒杯轻啜。
Kin轻松的扬唇一笑,眼露惯常的迷人神态。「记得那幅在罗浮宫展示经年的『相思亭』吗?」
「咦,还真的挺像的,简直一模一样。」略显惊讶的发出惊叹声,他特意靠近点看个仔细。
「你没瞧见上头题的三个小字吗?它就叫相思亭。」他应该在店里摆支放大镜,以免眼拙的客人看不清楚。
瞧!他多窝心呀!面面俱到的关心每一位朋友的福祉,不让他们心有遗憾的满载而归。
来到维也纳森林只有满满的欢笑与快乐,在这里寂寞的人可以得到满足,赶走一天的不快和烦躁,获得心灵上的平静与祥和,重新面对叫人厌恶到极点的人际关系。
这里没有Menu,一切随兴的像回到家中一般,只要你能忍受表情很酷的女酒保Hermit率性的脾气,以及一年四季都住在北极的钢琴师Narcissus那张冷脸,随时欢迎你光临他们这间小酒馆。
「啊!真是相思亭耶!你怎么拿得到这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相片?」太宝贵了,足以列入国宝。
神秘的眨眨眼,Kin的眼神变得深远。「想听一则美丽的故事吗?」
一听到老板又要讲述墙上相片的动人传奇,大部份的客人都自动走近,人手一杯Hermit为他们调的酒,好奇的找了个适当位置或坐或靠的准备聆听,生怕错过精采的一段。
「那是关於三○年代的爱情故事,有位年轻有家室的棉花商人爱上当红的文艺女青年,为她抛家弃子的不顾一切,只要两人能厮守在一起,他们愿意和全世界反对他们爱情的人战斗……」
可是爱情不一定全是甜美甘醇,其中也有挫折和痛苦,五味杂陈的吊人胃口,看似一帆风顺却波涛暗起,一幅震惊全中国的裸女画作唤起卫道人士的强烈不满。
以现今眼光来看那绝对是足以传世的美丽作品,笔法细腻而优雅,充满中国女性雅致压抑的曲线美,不浮夸、不遮掩地展现出赤裸裸身体,一点也不害羞的告诉世人情欲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也渴望拥抱的快乐。
她是中国第一个主张女权运动者,鼓励被礼教束缚五千年的传统女性勇於追求自我,走出悲情的旧时代迎接新生。
不幸的是她是女人,处於父权社会的禁锢下,她的行为等於异教邪说,即使有北大学生的一致力挺,但终归逃不过迂腐的教育体系,她也是第一个被以「行为不检」而开除的大学讲师。
「舆论攻讦和学校压力双重打击连番而来,自觉中国已经没希望的她决定返回法国定居,拥有法国国籍的女权代言人无法容忍自大的中国男人污蔑她的崇高灵魂。」
「你说的不会是中国近代最受推崇的风云人物希丝莉亚吧?!」她悲情的一生叫人一掬同情的眼泪。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传奇事迹,小说、传记经常改编她的故事,甚至搬上萤光幕,她是个颇具争议性的话题人物,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可是她的作品仍为後人所赞叹,不被时代潮流所淹没。
「嗯,她的一生等於葬送在她自己手中,她太骄傲又过於自信了,导致日後一连串的不幸。」
和情人相约渡口码头欲共赴异乡,情结不散的直到永远,她以为情真意坚就能渡过所有难关,因此一早就到约定的地点,脸上毫无忧色的等候情人到来。
由清晨等到黄昏,再由黄昏等到深夜,承受风寒露重的孤独身影不曾有过动摇,直到黎明破晓时分还等不到爱人的出现,高傲的她受不了被遗弃的难堪,愤而撕毁情人的船票独自离开。
「可是她的情人并不是故意失约呀!而是被家人强行扣留住。」最後他还是赶到码头与她相会。
只是迟了一步,船已起航。
「但是她不知情,一个人孤孤单单面对没有爱情的生活。」没多久太平洋战争爆发了,两人也从此失去联系。
「他们後来真的没有再见过面了吗?」感觉很心酸,因一时的自尊而错过今生的最爱。
Kin笑笑的想抽口烟,蓦然想起他还在工作。「相思亭是为她所建,也是她等待情人一天一夜的所在,直到那年冬天她死在自己寓所,他们之间再也没机会碰面。」
这是一个时代悲剧,也是她不肯放下身段使然,否则故事的结局将会圆满的传咏一世。
「咦,对了,那个女画家叫什么名字来著,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明明就在脑子里了,偏偏爱玩捉迷藏的考他记忆。
「方良,她叫方良,北方大户人家的女儿。」不然也供不起昂贵的开销,女子学画在当时的民风算是奢靡的嗜好。
可惜战争把一切都给毁了,就算她想回家也无家可归。
「喔,方良呀!我记得这个名字……」本名少了法文名字的诗意,难怪他会记不牢。
电子新贵的话才说到一半,一道非常惊慌又怯懦的身影突然像喝醉酒似,横冲直撞的撞进一堆听故事的人群中,大喊著——
「谁叫我?谁叫我?我是方良善。」
有那么好笑吗?
干么每个人都当她是可爱的小狗摸摸她的头,笑得前俯後仰无法自制,好像她天生是个笑话,专门为取悦众生而出生,光看她一张脸就觉得很爆笑。
她也不想长得像长毛吉娃娃,个子不高已经很悲惨了,再加上一头怎么梳也梳不直的蓬松乱发,半夜醒来一经过镜子前会猛然吓一跳,以为自己被狗附身了,差点惊声尖叫。
以二十一世纪的眼光来看,方良善永远也构不上美女的行列,顶多清秀看起来不伤眼,勉强用廉价发夹固定的鬈发远看像狮子,但绝对不能近看,否则她还没见著人的长相,会先听见一阵冲口而出的笑声。
人的样貌是遗传基因决定的嘛!和她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要笑请到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爸妈面前笑,她不接受这种因她无法控制的事而起的讥辱。
可是……可是……唉!叹气再叹气,她还是提不起勇气发出不公的抗议,双肩缩得让自个更像只可爱小狗,一声大气也不敢吭的装缩头乌龟,希望人家不要注意她的存在。
没办法,她胆子的确比一般人小很多,而且不太会说话常会得罪人,更害怕和不认识的陌生人相处,见到身材像大树的男人会拔腿就跑,以为是要抢她皮包的坏人。
听说她以前胆子没这么小,还挺凶悍的,可是不知遭逢何事後变得见影也怕,整个人如同老鼠一般有缝就钻,绝对绝对不和恶势力抗争。
「人家真的叫方良善嘛!有什么好笑的。」一脸沮丧的她趴在吧台边较不起眼的角落,自怨自艾的喃喃自语。
她真想去烫个平板烫或理光头改变一下造型,惊世骇俗总好过到处被人取笑,要不是她周遭的人一致力阻她疯狂行径,也许她心一狠真理个三太子头吓死他们。
不过她的胆子只有一咪咪,心里想得多却不敢付诸行动,因为那些特别「爱护」她的亲友团一定会开扁,逼她戴爆炸头出门。
「他们笑是喜欢你的意思,用不著垂头丧气。」
一杯淡橘色微染红晕的酒放在她面前,没有起浮的声调像带苦笑意。
「Hermit,你可不可以叫他们不要喜欢我,我长得没那么好笑啦!」方良善小声的道,怕旁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
说来也算一种巧合,有一回饿得受不了的她想到超商买泡面止饥,走到一半发现钱不够,她只好去提款机领她所剩不多的钱应急。
谁知她穷还有人比她更穷,连比卫生纸还薄的一千块也抢,她完全呆住的不知该做何反应,一句「抢钱」拖了三分钟才喊出口,她想她得吃一个礼拜的白吐司配开水打平开支了。
这时候一道骑士般的英勇身影突然由後出现,非常酷的不发一语追上抢匪,腿一扫、手刀横劈,再来个俐落的回旋踢,漂亮的结束一面倒的战局,将她可怜的一千块还给她。
当她瞧清楚英雄的长相时,她两颗豆子眼立刻眯成心形,情不自禁的将对方当偶像迷恋,後来才晓得人家居然是女的。
「不是好笑是可爱,头发蓬蓬的好像土拨鼠。」Hermit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收敛怕伤到她的自尊心。
但是,来不及了。
「我像土拨鼠?!」方良善震惊得脸都白了,更加丧气的抬不起头见人。
完了、完了,她又多一项可爱动物的称谓,她这辈子别想有出头当美女的机会。呜……好想哭喔!遗传基因误了她一生。
现在去整形不知来不来得及,如果她不怕被乱棒打死,或许可以先存点钱到韩国,那边的整形十分盛行。
「咳咳!其实你长得很……很有个人特色,是属於耐看型的女孩。」Hermit本来想说可爱,但被那两道小白兔似的哀怨目光一瞅,赶紧以清咳盖过去。
她真的非常可爱,宛如橱窗里摆设的绒毛娃娃,眼睛一眨一眨像玩具,让人一见就想笑。
其实她已经相当克制了,能忍住不笑出声音,像James根本不敢走得太近,担心笑太多下巴会中风得不偿失,每每在附近绕了一圈又躲到角落偷笑,其行为真不值得学习。
「你乾脆说我长得很岳飞,也许我心里还会平衡些。」方良善的脸挤成一团,一副委屈的模样。
「岳飞?」什么意思。
「精忠报国。」
一旁忽然冒出近乎忍笑的男音,如鬼魅般迅速飘过到店门口大喊,「欢迎光临!」然後是一张大大的阳光笑脸。
「嗯。」这下也装不了酷的Hermit转过头假装替她加冰块,嘴角往上扬高几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忙吗?」
一说到工作方良善的精神就来了。「我今天赚到个一万块红包喔!好简单呢,同样的事人家拿不到我的一半。」
「红包?」她有些疑惑地微颦起眉。「我记得你的工作是服装设计师的助理,平常不是忙得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哪来时间赚外快?」
她连发烧烧到三十九度五都照常工作,何况现在可是服装展的旺季。
「老板出国嘛!我捡到三天假喔!」她喜孜孜的笑眯了眼,完全忘记刚才的不快。
方良善人如其名善良又不擅记恨,胆子小没什么脾气,三分钟前发恼的事她会在三分钟後忘得一乾二净,不会钻牛角尖的自叹不如人,顶多钉钉草人发泄发泄而已。
她的个性像小孩子,一点好事就令她高兴个老半天,不愉快的事嘟嚷两声便无疾而终,是十足没心机的软柿子,让人想去欺负她一下。
不过那种欺负不是真正的伤害,而是取笑或戏弄,让胆小的她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发作,只能扁著张嘴叨叨念念。
「什么工作有红包可赚?」似乎来得过份容易。
「西索米。」她说得可得意了呢。
「什……什么?」不会是她想的那一种吧?被口水梗了一下的Hermit差点被冰凿刺穿掌心。
她记得她学的是服装设计,副修管弦乐器,不太可能会赚这种钱吧!
「你也不要想得太悲苦啦!一个小时就有一万块进帐很不错呀!是我半个多月的薪水耶!」她满心感恩的双手合十一拜。
她是助理兼打杂的兼茶水小妹兼清洁工,反正一间三、四十坪的工作室全由她一人负责,地上多了一张纸屑也归她管,月入一万三千五百元,是所有人中工资最低微的一个。
虽然他们的工作夥伴包括模特儿一共有十来人,可是大家看起来都比她忙,一会修指甲、一会儿打粉底,好像她不做都不行,不然挨骂的准是她,没人会为她说项。
月薪其中五百块是全勤奖,迟到一分钟奖金就没了,所以她几乎全年无休的为生计打拚,少了那不起眼的数字她连基本电话费也缴不起,犹如一级贫户。
并不是说她的开销大或过於浪费不懂得节流,而是她把将近一半的薪水寄回育幼院,曾经是其中一员的她不希望如同母亲的院长太过劳累,在她能力范围内她想尽量回肴抚育她成人的家,即使自己过得很清苦亦无妨。
但她不算是孤儿,自从她无意间与亲生父亲重逢後,她有了一个家,不过此事说来话长颇具戏剧化,不提也罢。
「亏你乐观想得开,像野草一样充满韧性,不管多恶劣的环境都能生长。」像她就不行了,她懒得为生命冲刺,只要环境不适合她立刻放弃,绝不妥协。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同学锺丽艳家是开葬仪社的,刚好人数不齐找我凑数……」而她又凶又恰又会横眉竖眼,她根本不敢摇头。
「你真好说话。」怕她喝醉的Hermit特意在她的酒里多调了蜂蜜和番茄汁,酒的份量减少三分之一。
「什么好说话,我今天差点吼了送葬的人,很想把鼓举起来砸在他们头上。」方良善气呼呼的说,两腮涨红像偷抹了胭脂。
「你?」冷酷的眼流露出深沉的笑,Hermit非常明白她的胆容量有多少。
她很气的一口喝光杯里的酒,豪气的用手臂抹去酒渍。「我告诉你,他们实在太过份了,明明是丧事大家哭得一塌胡涂不知今夕是何夕,可是我往他们面前一站,所有人都笑了,好像死的人是他们的仇人而不是亲人。」
太可恶了,她没那么好笑好吗?
「我了解、我了解。」不能笑得太明目张胆,一定要忍住。
「一群披麻带孝的孝男孝女居然用扶灵的手掐我的脸耶!他们才刚摸过死人……」想起来就毛骨悚然,不晓得会不会被煞到。
一阵大笑声由她身後飘过,十分同情她际遇的James送上一朵扎成玫瑰的金莎巧克力,希望她不要太……爆笑。
喔!肚子好痛,不管从正面背面看都觉得她像一只会用两只脚走路的长毛吉娃娃,而且她还用可爱的小手捧著酒杯,那「温馨」的画面让人不由自主的扯动脸颊「会心一笑」。
如果不听她言谈内容或许还稍稍能控制笑意,可是……不行了、不行了,先让他爆炸一下,不然他会把酒洒在客人头上,只因神经抽搐过度。
又、被、笑、了。「Hermit,你想我需要整容吗?」
看她咬牙切齿又不敢发作的表情,Hermit的笑声如流水轻泄。「呃,千万不要,天生万物各有他存在的必要,用不著太在意。」
「是具有娱乐效果吧!」方良善小声的低喃著。
「嗯,你说什么?」瞧她嘴巴动了动,八成又在说令人好笑的话。
张口欲言,她瞧见陌生男子在她身旁的位子落坐,身子连忙一避躲到更僻静的角落。「算了、算了,我要走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她笨拙的从高脚椅上滑下来,眼睛盯著胸前小小的绿玉坠子,就是没胆子四处张望,安静得像怕人发觉的小老鼠,只差没蹑起足尖贴著墙壁走。
看来外表开朗的她也有寂寞的时候,尤其是大家正在用晚餐的时刻,那股莫名的空虚会突然涌上心头,让她想找个人多的地方感受热闹的气氛,表示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可是不论走到何处,寂寞的感觉仍在,除了来到让寂寞人歇脚的维也纳森林。
她是不喝酒的,却为了这间小酒馆而破例,不单单为了品尝孤独的味道而来,吸引她的是那面贴满相片的墙,以及相片中动人心弦的美丽故事——一如方才,她无法忘却孤冷的相思亭给她的震撼。
心碎、心痛和怀念一涌而上,仿佛亭中等待情人的女子是她,割心断肠的痛让她不得不狠心割舍,留下无限忧思。
美丽的故事背後总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不知为了什么,听了Kin说的故事之後,她的心情反而变得更沉重,好像她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找回来将会一生活在悔恨当中。
风铃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接触到冷风的方良善微微缩了一下脖子,头儿一摇走入黑夜里。
「看到一只可爱的小动物落单不觉得心口轻揪了下吗?」可口的美食总是勾引肉食性动物的注意。
「老板,你没别的事好做吗?」倒是喜欢多管闲事。
「夜黑星疏最适合做坏事,你以为呢?」无动於衷?算他看走眼了,但是……Kin老谋深算的露出两排白牙齿,笑得十分有深度。
「雇用我的酬劳很贵的。」男子慵懒的一起身,深邃的黑瞳进射出鹰眼般的锐利。
「你也可以视若无睹呀!反正羊不入虎口也会被狼吞了,明天我们就能在社会版新闻看到她的消……息。」唉!走得真匆忙,起码也该等他把话说完。
相思亭呀相思亭,何时才能不相思呢?
这次该有个圆满的结局吧!
「老板,那位男客人没结帐耶!要不要我追去要债?」偶尔也该让他发挥发挥飞毛腿的耐力,不负运动健儿的美誉。
Kin笑著转过身,用他那带点外国口音的低沉嗓音道:「那面墙好像多了些灰尘,记得一张一张擦乾净。」
「喔!我会一张一张……」咦,不对,老板一定在开玩笑,墙上的相片比他的头发还多。
「不要怀疑我的话,慢慢来没关系,下班以前整理好就成。」他是宽宏大量的老板,绝对不会为难自己的员工。
「什……什么?」傻眼的James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