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女人走得近了,江栩才看清女人年纪不小,起码在五六十岁以上,她的衣着还算得体,但头发散乱,满脸疲惫,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班长立即将头转向江栩,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响起保安的一声怒喝。
“又是你!没完没了了是吧?”保安气势汹汹地从保安室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根黑色棍子,凶神恶煞地将棍子指向女人,“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再来我们学校,你再纠缠我们学生的话,我就报警了!”
女人吓得连连后退,惊慌失措地摆着手:“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来找我孙子,他叫江栩,他就在你们学校读书。”
保安说:“你要找自己给他打电话,别来我们学校门口堵人,你这是在妨碍我的工作,要是被校领导看到,我怎么交代?”
女人急得直抹眼泪,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要是能给他打电话还会来你们学校找吗?你就行行好吧,我有急事找他,你通融一下……”
“去去去。”保安见说不通,不耐烦地打断了女人的话,“随便你去哪里找,别来我们学校找就是了。”
说完,扭头对江栩和班长说:“一个疯子,别管她,你们赶紧走吧。”
班长率先反应过来,拉起江栩就走。
他们找了路边的一家中餐店,点了一个干锅和两个菜,他们都饿了,一口气把点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直到吃完饭,班长都没提起那个女人,江栩也没解释。
往回走时,班长倒是问了一句:“我们要不要从后门进去?后门应该开着。”
“没事。”江栩说,“我想再看看她。”
之前事发突然,他忘记看女人的长相,正好回去看上一眼。
然而当两个人走到学校门口后,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回到宿舍,江栩第一时间给姜霍打了电话。
姜霍估计还在研究所里,正忙碌着,接通电话后便直白地问:“儿子啊,有什么事吗?”
江栩把遇到那个女人的事向姜霍说了一遍。
没想到姜霍反应激烈:“她去找你了?”
江栩问:“她是我奶奶吗?”
“应该就是她。”姜霍气上心头,说话声都在抖,“她来找过我和你妈几次,我们都没理她,还以为她最近消停了,结果她是去找你了。”
说完,又赶紧叮嘱:“小栩,你遇到她千万别理她,如果她纠缠你,你就给我和你妈打电话,实在不行报警也行。”
江栩应了声好。
“我尽量早点把这件事处理了。”姜霍顿了一下,才说,“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事。”
江栩笑了一下:“爸,你该早点跟我说,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姜霍讷讷开口:“我看你学习抓得那么紧,就……”
江栩说:“可我们是一家人。”
姜霍愣了许久,像是突然放松下来,他笑出声:“你说得对,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一定跟你说。”
第二天一早,江栩跟着班长和小组里的其他人在学校门口集合,上大巴前,江栩有心留意了下周围。
还是没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不过坐上车后,小组里的一个女alpha坐到了江栩前面的座位上,她转身拍了拍自己的椅背。
“江栩。”女alpha说,“最近有个上了年纪的女omega在学校门口到处逮人打听你的消息,你知道吗?”
江栩问:“什么时候的事?”
女alpha挠着脑袋:“有几天了吧,光是我听说这件事就有两三天了。”
江栩哦了一声,对女alpha说:“谢谢。”
比赛为期两天,后面的两天时间里,江栩没空再想这些。
周末晚上,江栩和班长等人坐大巴车回到学校,一番收拾后,迎来了新的一周。
十月一过,后面的时间似乎被按下了加速键。
今年比去年暖和不少,临近期末考试时,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密密麻麻的小雪几乎遮挡阴沉的天,抬头看去,雪和天已然融为一体。
最后一场考完,所有人都在教室里集合,各科老师过来安排了寒假作业,最后邓老师留下来强调假期的注意事项。
费淼转身趴到江栩的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不容易放假,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段倾伸手拍上费淼的肩膀,深有同感地说:“我还没开始做寒假作业,就有种要被它们榨干的感觉了。”
段倾说到了关键点,费淼气得直拍桌子。
“作业也太多了,这哪儿是放假啊?还不是变着法子地让我们在家里自习……”
话音未落,一个粉笔头从讲台上飞来,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后,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费淼的脑袋上。
“费淼。”邓老师的声音响起,“我在台上说,你在台下说,要不要我把台上的位置给你让出来?”
费淼双手抱头,赶紧转了回去。
江栩早就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也都拿回了宿舍,邓老师一走,他将背包的拉链一拉,起身就能走人。
但费淼剩了不少书本在桌箱里,他一个人估计要搬两趟才能搬完,段倾和江栩只能帮他分担一些。
于是三个人各自抱了一个纸箱,里面装的都是费淼的东西。
回宿舍的路上,费淼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二十七张试卷啊,这是人能写的数量吗?我年都过不好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别人看春晚,我在房间里写试卷。”
段倾安慰他:“明年我们就上高四了,任务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你要尽快适应才行。”
“啊!”费淼崩溃地仰头,“这让我怎么适应?我适应不了啊!”
说完,他想起什么,蓦地扭头看向江栩。
江栩走在最边上,怀里抱着箱子,两眼看着前方,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俩说话。
即便现在他们和江栩熟了很多,江栩在他们面前仍旧话不太多。
以前费淼想不明白,一个人到底要闷到哪种程度才能一天到晚都不说几句话,如今和江栩相处下来,他发现有些人就是这种性格,冷淡、慢热,仿佛在心里围起了一堵墙,只有他们在墙下站得久了,才能勉强找到通往墙里的一扇小门。
“对了,江栩。”费淼问道,“之前来找你的那个女omega,现在没消息了吗?”
江栩摇头:“没消息了。”
之前姜霍和温月宁还想找她好生谈谈,但他们和她断联已久,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等了一个多月没等到人,便抽空找到她曾经的住址。
结果那套房子早已易主,姜霍和温月宁四处打听,才从邻居口中得知那个女人的儿媳早在几年前就和她那个还在蹲大牢的儿子离了婚,她独自带着孙子生活,越来越捉襟见肘,去年她孙子突生一场大病,耗光了存款,不得不卖掉房子,现在也不知道她带着孙子去了哪里。
显然,女人是来问他们要钱的,姜霍和温月宁不愿和她见面,她只能把主意打到江栩头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之后,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明天就开始放寒假了,保安打开了大门,学校里除了本校的学生外,还有很多来帮忙的学生家长。
虽然天上的雪停了,但是地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脚印。
冷风吹到三人脸上,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费淼加快脚步,“不知道我爸到没到,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才出门。”
段倾问:“你爸来接你吗?”
“对。”费淼反问,“你呢?”
“我妈来接我。”段倾说,“她应该到了,在学校外面等我。”
“你妈不进来吗?”
“她懒得进来。”段倾笑着说,“我也没多少东西,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在车上等着就行。”
两人说着,同时看向江栩。
“江栩,你家里人来不来接你?”费淼问。
“我自己回去。”江栩说,反正他家离这里不远,坐几个站的地铁就到了。
“不然你坐我家的车。”费淼说,“我让我爸送你。”
“不用了。”江栩解释,“我搬的新家离学校很近,坐地铁就能到。”
“那不是更顺路了吗?”费淼抱着箱子绕过中间的段倾凑到江栩的另一边,眼巴巴地说,“你自己拉着箱子多麻烦啊,还是有车接送方便,而且我爸早就想见你了,他也想看看考全年级第一的神人长什么样子。”
说完还嘿嘿一笑。
江栩:“……”
还不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难道他能长出三头六臂不成?
三人正好走到宿舍楼外,费淼缠着江栩说个不停。
“你就坐我家的车吧,又费不了多少时间,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放寒假还要挤地铁回家?”
江栩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栩。”
江栩猛地怔住,抬起的脚僵在了第一步楼梯上。
他还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了,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被费淼激动地用胳膊肘杵了两下。
“我草我草我草……”费淼的眼睛都睁圆了,震惊地说,“你快看谁来了!”
江栩转头看去。
学校里人多,宿舍楼外更是人挤人。
尽管如此,江栩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的金家月就站在人群后面,双手插兜,脖子上裹了一条浅色的厚围巾,脸上露出来的皮肤和天上飘下来的雪一样白。
对上视线后,金家月朝他挥了下手。
这一刻,江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没什么比突然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人更让人情绪上涌,他转身就往人群里跑。
金家月也朝前挤来。
“哥。”江栩怀里还抱着箱子,大步跑到金家月面前,他眼里冒着惊喜的光,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你怎么来了?”
金家月对他一笑,说话时,有白雾从他嘴里喷出:“你不是考完了吗?我来接你。”
现在是没下雪了,可天依然冷。
江栩飞快地上下打量金家月一遍,哪怕确认金家月身上没留下什么雪花,他还是有些难受。
“你等多久了?”江栩说,“这雪好像刚停。”
“我是雪停之后来的。”金家月看出了他的担忧,“你放心,我没等多久。”
江栩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大多是学生家长,也有几个学生,有些注意到了他们这边,时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看来。
准确地说,是在看金家月。
江栩想了想说:“你要不要进去等?”
金家月没有拒绝,只问:“你们宿舍楼让omega进吗?”
“让的。”江栩说,“平时不让,但明天就要放假了,有些学生家长会进去帮忙收拾东西。”
金家月闻言,没再多说。
两人回到宿舍楼外,就见几个omega跟着alpha学生进了宿舍楼,其中一个omega明显是那个alpha的对象,被alpha牵着手,脸颊通红。
对比起来,金家月就很冷静了,还主动向等着他们的费淼和段倾打了招呼。
“你们好。”
上次费淼见到金家月是在学校的会议厅里,金家月在台上,他在台下,隔了大半个会议厅和密密麻麻的人头,现在没有中间的距离,他和金家月面对着面,连金家月睫毛的根数都数得清。
费淼愣了半晌,突然,他的脸颊胀得比刚才那个omega还红。
“金金金、金先生好!”费淼结结巴巴地说。
旁边的段倾也淡定不下来,连忙跟着喊道:“金先生好!”
江栩在旁边做了下介绍:“他们都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朋友,费淼和段倾。”
上了楼梯,费淼才想起来问:“金先生,你是来接江栩的吗?”
金家月回了一声嗯。
费淼又高兴又失落,表情纠结至极,最后对江栩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太好了,兄弟,你有人接了。”
江栩无语。
“你们是自己回去还是有人来接?”金家月问费淼和段倾,“我开车来的,你们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回去。”
费淼和段倾听到这话,连忙摇头。
“谢谢金先生,我爸来接我。”
“我妈也在外面等着了。”
“那可惜了。”金家月说,“我还想着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如果方便,等会儿一起吃个晚饭。”
费淼沉默片刻,红着脸说:“金先生,其实我们寒假有的是时间。”
金家月往下扯了扯围巾,眉开眼笑:“那在你们寒假里找个时间,我请你们吃饭怎么样?”
费淼兴奋得猛吸口气,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啊好啊。”
回到宿舍,其他人都没在。
宿舍里比平时乱很多,地上放着其他人的行李箱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床上和桌上都已经收拾好了,不用担心金家月进来看到什么不好的。
江栩已经把箱子搬到了费淼的宿舍里,他脱下背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朝向金家月。
“你先坐着等我,我把东西收拾了,再把宿舍打扫一下。”
说完,他把宿舍里的灯和暖气一起打开。
金家月坐到椅子上,他没有到处打量,只是翻看了下江栩桌上的书本。
这是他第二次来江栩的宿舍,其他地方不清楚,但江栩的桌面和上次没什么变化,收拾得十分整洁,还有几本一看就是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小说摆在随手就能拿到的右上角位置上。
金家月拿过其中一本,定睛一看——
《娇娇孕夫别想逃》
金家月:“……”
一年过去了,他alpha的口味真是一点都没变。
宿舍里的温度上升得有点慢,江栩烧好热水倒了一杯放到金家月面前,顺便把刚加热好的暖手袋塞给对方。
无意瞥见金家月正在看的书,江栩收到一半的手抖了一下。
“哥,桌上我还没收拾。”
“你先收拾其他东西。”金家月头也不抬,伸手翻了一页,“我看一会儿再说。”
江栩:“……”
他突然有些头疼。
有金家月在,江栩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点,只用十来分钟就把行李箱收拾好了,他把行李箱放到一旁,继续收拾床和桌子。
金家月已经把书放了回去,坐在椅子上,无聊地看着手机。
“今天晚上吃什么?”
江栩站在桌前,把要还给图书馆的书放到边上,剩下的书全部整理进箱子里,他一边收拾一边说:“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在家里吃?”
“我不想在外面吃。”金家月说。
“那就在家里吃。”江栩说,“等我把东西放好,我们去超市买食材。”
金家月说了声好。
暖气开始作用,宿舍里的温度升高,金家月感觉有些热了,便把围巾取下来搭在膝盖上,他双腿交叠,一只手抓着暖手袋,另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支着下巴,歪过脑袋看着江栩忙碌的身影。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门打开后,曾云和杜泉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然而话音还未落下,他们转头瞧见坐在椅子上的金家月。
两人同时一顿,没等江栩开口,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宿舍。
但没过几秒,似乎是确定好了门牌号,曾云和杜泉又你推我搡地走了进来。
看到站在桌前的江栩,两人才放下心来。
“江学长,这是你朋友吗?”曾云问。
江栩不好意思地说:“他是我对象,来接我的,外面太冷了,我就让他进来等了。”
“没事没事。”曾云摆着手说,“就是宿舍里太乱了。”
打过招呼后,几人各自干各自的事。
没几分钟,外面再次传来开锁的声音,这次回来的人是徐子晖,他正一边进来一边打电话。
一眼瞧见坐在椅子上的金家月,徐子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愣在原地,眨了两下眼睛,没等其他人说话,他疾步退出了宿舍。
几秒钟后,似乎像不久前的曾云和杜泉一样确定好了门牌号,徐子晖挂断电话,大步流星地走进宿舍。
“金家月?”徐子晖诧异地喊,“你怎么在我们宿舍里?”
旁边的曾云忙道:“徐学长,他是江学长的对象,来接江学长的……”
说到一半,曾云陡然想起什么,猛地扭头看向金家月,表情不可思议极了。
“你、你是去年来我们学校演讲的那个金先生?”
金家月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刚才徐子晖说话,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这会儿听见曾云的声音,倒是点了下头。
“是我。”
“……”
曾云看向杜泉。
杜泉脸上的震惊不比他少。
一时间,整个宿舍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直到江栩的声音响起:“我已经把地扫了两遍,阳台的玻璃也擦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分工。”
等了半天,曾云率先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好。”
徐子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迈开步子回到自己桌前,他拉开椅子坐下,和金家月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左右,余光里就能看到金家月冷淡的侧脸。
金家月那身黑色的大衣衬得他的皮肤雪白,头发有些长了,没抹发胶,随意地往下垂着,当他低头看手机时,几缕黑发遮得他的眼睛若隐若现。
实话实说,金家月确实长得好看,徐子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几个在长相上比得过金家月的omega。
就是也确实冷淡了些。
看着和传闻中一样不好相处。
也不知道江栩是怎么和金家月好上的。
徐子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金家月却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打量一般,忽然扯着椅子转了半圈,椅子脚摩擦地板发出声响。
下一刻,徐子晖只能看到金家月的后脑勺了。
徐子晖:“……”
传闻一点也不假。
江栩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把暖手袋放进抽屉里,他拉起行李箱的杆子,转头对金家月说:“走了。”
金家月从椅子上站起来。
江栩单手把椅子推到桌下,看了一眼金家月手里拿着的围巾,说道:“外面冷,把围巾戴上。”
“不想戴。”金家月说着,抬手把围巾往江栩脖子上一裹,“你戴。”
江栩说:“外面冷。”
金家月牵住江栩的手,手心贴上江栩的手背,他拿了半个多小时的暖手袋,手心滚烫。
“我现在很热。”金家月说。
江栩拗不过他,只好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我就戴一会儿。”
金家月笑着捏了下他的手。
徐子晖就坐在旁边,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背靠桌子,面朝江栩和金家月,他拿着手机,看似在打游戏,实则余光一直放在江栩和金家月身上。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金家月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的笑意多得都要溢出来了。
被江栩用半是命令的口吻说话,金家月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徐子晖皱着眉头,突然感觉金家月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也许他们所有人都未真正了解过金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