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沉寂了好一会儿。
直到车子开出停车场,远远瞧见李娟站在大门口张望的身影,金家月才半是好笑半是好气地说:“我们结婚了吗?你就想着离婚。”
江栩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远了,本来冷静的语气一下子慌了:“抱歉,我就是说说。”
金家月不说话,只是笑,眼睛都笑眯了,笑意在他脸上荡开,冲淡了一直都有的冷淡感。
江栩扭头看向金家月,看着看着,自己忍不住了,也笑了起来。
“你才高二,就想着结婚了?”金家月说。
江栩抿了抿唇:“其实我没想得那么远,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死板,通常一条路走到黑,如果没出什么大的意外,我谈恋爱都想以结婚收场。”
金家月看他一眼,眼神颇为复杂,有惊讶也有别的情绪。
江栩不知道金家月想到了什么,但他突然想起金家月和他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在微信上说过的话。
他愣了一下,连忙补充:“家月哥,我说这些话没有给你压力的意思,只是跟你坦白一下我的想法,你不用顾及我,以你自己的感受为主,你想晚点结婚、晚点生孩子,我都接受。”
说完,他想了想,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
于是继续补充:“你不想生孩子也没关系,决定权在你身上。”
金家月问:“你不喜欢小孩?”
“我……”江栩噎了一下,实话实说,“我挺喜欢孩子。”
当然,前提是听话的乖孩子。
金家月的目光从江栩脸上挪开,看着前方,开口说道:“其实我……”
话刚起了个头,他才想起李娟还在前面等着,刚好距离车子只有几米,正挥着手朝这边走来。
金家月立即闭上了嘴。
他停下车,扭头看着李娟坐上后座,但余光一直落在江栩脸上。
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其实他想说,他不是排斥结婚和生小孩,只是排斥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alpha结婚和生小孩。
如果对方是江栩,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
开车回去比坐地铁转公交回去快得多,才一个小时不到,车子已经行驶到了小区附近。
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楼房和未修过的土路代替,土路上铺满没扫过的雪,和泥巴混在一起,变得脏污泥泞。
道路两边还有许多垃圾,各种颜色堆在一起,后面是枯掉的树木以及丛生的杂草,再往后就是住着人的独栋楼房了。
金家月开了一辆保时捷,一路开到小区门口,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连躲在保安室里取暖的蔡大爷也揣着手走了出来。
“哟。”蔡大爷不认得保时捷的标志,却也没有傻到分不清好车和一般的车,他走到栏杆前,“又是哪家的亲戚来了?”
才一会儿工夫,就有几个带着孩子的人围了过来。
以前江栩很不喜欢在这个地方成为焦点,他讨厌被大家议论,讨厌大家用带着各种情绪的目光打量自己。
但现在想到马上就要搬走了,他的心情变得无比平和,他让金家月把车停在路边上,解开安全带后,问金家月:“你要进去坐坐吗?”
金家月看看车上的时间,还早,便应了下来。
蔡大爷几人站在车前探头探脑,见车门打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们还以为又是哪家的土豪亲戚来串门了,谁知车上下来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李娟和江栩。
蔡大爷几人同时愣住。
“李娟?”蔡大爷又惊又诧地喊,“怎么是你啊?”
李娟关上车门,对蔡大爷的话感觉莫名其妙:“对啊,就是我。”
蔡大爷说:“你怎么从那辆车上下来?”
李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车,这才明白蔡大爷的言外之意,她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是我儿子朋友的车,他送我们回来。”
这话说完,蔡大爷几人就注意到了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
一个男的。
也是一个omega。
还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富贵又有钱的omega。
而且长得好看,西装革履的,往小区门口一站,简直像是在乡下的一块泥土地里插了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从花瓣到根茎都和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蔡大爷几人都看呆了。
金家月锁上了车,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说实在的,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a市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无论是环境还是周围的楼房设施,都像是经济倒退了十几年的产物。
不过金家月并未表现出来,脸色平静地跟着江栩往里走。
刚走进大门,江栩就想起什么似的,速度飞快地脱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裹到了金家月的脖子上,在金家月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他拎起围巾往上一抬,堵住金家月的下半张脸。
“小区里的垃圾没倒,很臭。”江栩说,“你这样将就一下。”
话音刚落,金家月上半张脸的表情就微微一变,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你们小区怎么不倒垃圾?”
“我们小区没有物业,只有几个老人打扫,忙不过来。”江栩解释道,“冬天还好,食物腐坏得没那么快,天气热的时候,臭味更浓。”
金家月:“……”
虽然遮住了一半的脸,但江栩还是感觉到金家月的表情裂开了。
走到单元楼下,那股臭味才慢慢消失。
江栩想扶李娟上楼,李娟挥开了他的手,没让,用眼神示意了下走在最后面的金家月。
反正这楼梯间没有其他人,江栩绕到金家月身后,伸手撑在了金家月的后腰上,推着对方上楼。
金家月的脚步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回头看他,脸上有些惊讶。
江栩抬头和金家月对视,嘿嘿地笑了两声:“这样有没有感觉楼梯好走一些?”
金家月说:“是好走很多了。”
李娟走在最前面,开门进了屋子,江栩推着金家月跟在后面。
金家月从未见过这种环境,今天也算是开眼了,视线一直在屋里打转。
江栩跟李娟打过招呼后,拉着金家月进了自己卧室,他把门关上并反锁,从衣柜上面翻出一个用盒子装好的取暖器。
这是家里唯一的取暖器,李娟觉得费电一直没用,便放在他的卧室里让他用,但他把学校里的暖手袋带了回来,便一直懒得用。
取暖器落了这么久的灰,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江栩把取暖器从盒子里拿出来,插上电线后,将取暖器对准床尾,他对金家月拍了拍床尾:“过来这里坐。”
金家月站着没动:“我这身衣服穿在外面,不干净。”
“没事。”江栩说,虽然他自己从来不会穿着衣服坐到床上,但如果是金家月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比起桌前那张木椅子,还是坐在床上软乎。
然而金家月还是没动,和他干瞪眼半天,走到桌前拉开了那种木椅子,樟木椅子转了个头后坐下。
“我坐这里就行。”金家月说。
江栩只好也把取暖器转了个头,对准金家月的脚。
取暖器亮着火红的光,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进周围的空气里,哪怕只是蹲在旁边,江栩也感受到了温暖。
他搓了搓手,抬头问金家月:“有没有暖和一些?”
外面太冷了,即便只是从车上下来到进单元楼的这一段路,也吹了不少冷风,金家月只穿了一身西装,被吹得脸色煞白。
金家月弯腰将手放到取暖器前,点着头说:“好多了。”
江栩撑着膝盖站起来:“喝热水吗?我给你烧。”
“不了。”金家月说,“我坐半个小时就走,不用忙活了。”
江栩说了声好,便在原地站着。
金家月看了他好几眼,慢慢坐直身体,好笑地问:“你就这么站着?”
江栩说:“客厅里还有椅子,我出去搬一把进来。”
“江栩!”金家月喊住了他,等他回头,金家月颔了下首,“你过来。”
江栩表情莫名,眼里带着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
谁知刚一靠拢,金家月突然起身拉过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把他往木椅子上按。
江栩反应不及,屁股落到了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说话,金家月也一屁股坐了上来——坐在了他的腿上。
与此同时,单手勾住他的脖子。
江栩:“……”
他背脊一僵,坐得笔直。
“你能不能放松点?”金家月拍他肩膀。
江栩抿着嘴唇,将身体往下沉了一些,过了片刻,他抬手扶上金家月的腰,不知道金家月的西装是用什么布料做的,摸着十分顺滑,想来不便宜。
金家月侧身坐在他的腿上,两只手都圈上了他的脖子,那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全部喷在他的脸上。
“这么多天没见,有没有想我?”金家月歪着脑袋,几乎是用气音说。
江栩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红透了,脚边的取暖器烫得仿佛是在喷火。
“想的。”他说。
不管经历多少次,每次和金家月亲热都会有种电流窜过心口的感觉,那一片酥酥麻麻,紧张和忐忑交织着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金家月说:“在车上的时候,我的话还没说完。”
江栩都忘了那一茬,他问:“你要说什么?”
“我也喜欢小孩,但我只喜欢自己的。”金家月停顿了下,又说,“江栩,以后我们可以生个小孩,我还是想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