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西落,食堂的桌上摇曳着六支蜡烛。被逼至房间一隅且被压缩的黑暗随其摇曳而蠢蠢欲动。
极其简易的晚餐刚刚结束。我基本未能吃下任何东西,其他人似乎或与我同样,或身感悲痛却硬往胃中塞。
冴子的黑色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可能是镇静剂发挥作用了吧,她睡着了。”
“是吗……”菊乃说道,“稍微休息一会儿对她好。”
冴子坐在了我身边的空座上。
“你没事吧,有马?”
她对我低声耳语说道。
“嗯。”我小声回应。
“我也很担心千原,但请你也好好振作哦!我刚刚还以为你们两个都失去知觉了呢!
“很抱歉吓到你了。我当时只是头晕无法站立而已。现在已经全好了。”
“那就好。”
她鼓舞我一般轻轻地握了握我放在桌上的手。
“我要询问一下夫人。”
在这由衣以外的全体人员都聚齐时,哲子铿锵有力地说道。
“怎么了,哲子?”
“我们发现小野君尸体时,夫人您以两日为限延迟通知外部。这两日的期限今晚便要到了,请问明早您准备怎么做呢?我们可以寻求外界援助吗?或者您打算以发生新案件为由延长期限?我想询问这件事情。”
菊乃满脸憔悴的神色,回答得却斩钉截铁:
“我当然不会延长。如果再次发生杀人案件就麻烦了。一想到如果我没有说那样的话,八木泽君是否就不会被人杀害了,我心中便充满了悔恨之情。”
与菊乃年龄最相仿的琴绘,轻轻将手放在她肩上抚慰她。
“也就是说,到明早便寻求援助吧?”
哲子追问道。
“嗯。天已经黑了,我们就等到明天早上吧!”
“我们聚集到客厅什么的地方一直熬到天亮吗?”
冴子问完,哲子回答说无此必要。
“只要把床推到房门处,即使不上锁也不需要担心。大家明明很疲惫却要特意熬夜,这不太合适吧?——是吧,老公?”
温顺的丈夫点了点头。这对夫妇也与我使用了同样的方法而闭门自卫呢。
“就算这个可以,那我们不开始搜查会议看看是谁杀害了八木泽君吗?”
说话的人是志度。在包括我在内的、连探讨这件事情的精力都失去的人之间,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知道凶手是谁了,不就可以把那家伙绑起来好好睡觉了嘛!”
“你还真是顽固啊。”哲子充满讽刺地说道,“侦探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们败北了。”
败北这一词刺在了我心上。
——我们果然败北了吗?
江神学长指出杀害小野的凶手是八木泽,而且我也认可了他。本应是侦探胜利的。然而,凶手八木泽却被杀了,这说明胜利果然是一种错觉吗?我们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败北吗?
难道八木泽君不是凶手吗?
我刚开始这样想,小菱的说话声便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也很好吗?如果我们探讨一下此次案件,或许就可以抓住凶手露出的马脚了。”
“是吗?刚才也有人出了一个有趣的主意,说香水的余香可能依旧留在凶手身上,结果还不是没判断出来吗?我不认为这是一个会轻易露出马脚的凶手。”
当江神学长救起因打击过大而失去知觉的由衣时,随之冲过来的琴绘首先拿起其双手进行了嗅闻。纵然应该进行无罪判断,琴绘的神经也总让人觉得不一般。
“可是,这次案件与上次不同,犯罪时间是可以锁定的。如果调查不在场证明,或许可以出人意料地轻松找出凶手。”
“我真羡慕小菱君的乐观啊!”
他并没有因为哲子的话而不悦。想到如果是他这般的人物犯罪,搜查或许会很困难,我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依据特别怀疑这位舞蹈家。
“不过也好。我们开始吧!有件事我要先说一下。”
哲子衔起了香烟。平日总会出言抗议的琴绘,今夜却始终缄默不语。
“八木泽君进入音乐室时是三点半。之前我一直与他在一起喝咖啡。除此之外还有千原与我先生。”
“我也在。”小菱说道。
“嗯,是的。一共是五个人吧?听说在那之前八木泽君一直在陪千原做歌唱练习,而他说喝完咖啡后要去弹奏自己谱的曲子。”
哲夫与小菱点着头。
“八木泽君说‘我去弹琴’然后走出食堂是接近三点半以后的事情。”
在此,我不得不发言。
“我见过自食堂走出的八木泽君。”
“是三点半吧?”哲子询问说。
“嗯,是的。我在图书室选完书,正要回房间时在楼梯下与他偶遇。然后我们一起上了楼。”
“你看到他进入音乐室了吗?”
菊乃抛过一个问题。
“嗯。因为我的房间在音乐室对面,所以我们就在那前方分别的。我看到他进入了房间。”
“在那之后还有人见过活着的他吗?”
没有人回答菊乃的问题。
“发现遗体时是五点。”志度自信满满地说道,“也就是说,犯罪行为发生在三点半到五点之间。只要调查一下这一期间的不在场证明不就可以了?咱们按顺序说吧!——喂,从你开始!”
他装作开玩笑般地指了指江神学长。一直缄默不语的学长,开始缓缓陈述。
“三点之前我一直与麻里亚在一起。八木泽君他们曾邀请我一起喝咖啡,我因不太想便拒绝了他们,决定回自己的房间。因为睡眠不足,我想睡午觉。麻里亚说想读书便去了图书室,我们便在楼下分别了。”
我也不知道江神学长在此之后的行动。
“我回到房间后便立即躺在了床上。本来很快就要睡着了,可就在我眼皮开始发沉的时候却有人敲响了我的门。”
“您当时正要午睡吗?我真是太失礼了。”
我右侧的冴子,低头向左侧的江神学长致歉说道。也就是说,敲门的人是她?
“您用不着向我道歉的,”他温和地说道。
“你是有何事才去江神君的房间的呢?”
哲子满目好奇地问道。江神学长看着询问者的眼睛回答说:
“铃木女士说她在散步时看到我与麻里亚自钟乳洞探索回来了。然后她来询问我们有何发现。”
“散步回来后我先回房间了,但在途中时我远远看到了江神君与有马,他们的样子让我耿耿于怀,所以……”
“哎呀,是这样啊!是什么样子让您耿耿于怀呢?”江神学长询问说。
“你们二人表情都非常严肃。只是不仅如此,你们的样子像是心中藏有某种重大决心。我当时觉得你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佩服她的洞察力。彼时的我们,或许果真缠绕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我们已被她看到。
话说回来,被冴子询问的江神学长是如何应答的呢?
他重新开始讲述。“很遗憾,我未能给出一个大发现。铃木女士或许很失望,却没有表现出来,她邀请我说:‘如果可以,您能不能来一下我的画室?’”
我吓了一跳。一想到江神学长可能看到了画我的那幅画,我便开始两颊发热。
“对不起啊,有马。”
“啊?”
冴子正窥视着我的脸庞。
“我未经你同意,便擅自把你的肖像画给江神君看了。”
“哦……”——果然如此。
“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才给他看的。因为我想让非常了解你的人看一下,咨询他的意见,然后帮我指出我未捕捉到的东西。”
“……哦。”
“江神君也说过‘还是征得她同意以后再说吧’,是我请求他说请他一定当时就给我看一下。”
“我知道了,我不介意的。”
我不是只能如此回答了吗。纵然被画之人是我,那幅画也终究是她的作品。我只是为自己在画中的腿部裸露度略高而感到有些羞涩。——奇怪,之前明明从未介意过这种事情……或许是因为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幅画会被江神学长看到吧。
“非常出色的画。”
关于画,江神学长只说了如此一句话。我的双颊明显更加滚烫。
“你们两人一直都在画室吗?”
哲子机械地问道。似乎没有人发现我于蜡烛的光亮之中面红耳赤。
“不是。我没有在铃木女士的画室逗留那么长时间。准确而言,是从三点十五分到四十五分之间吧。我观看过她的画之后便回到了房间,这次是真的睡觉了。”
“在被我这个无赖叫醒之前,对吧?”
志度笑言。
“嗯。被叫醒时是四点半多。我应敲门声而打开门,发现诗人正站在那里。”
配合江神学长的话,志度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很好奇志度君为何会敲江神君的门啊,”哲子说道,“去朗读自己作的诗什么的?”
“我只是听说这位先生在我缺席的午餐席上说了一番奇怪的话,于是就想恭听下而不请自来了。”
“奇怪的话?”哲子说。
“是那番华丽的推理。明白吗?咖喱推理。”
他的洒脱无聊得近乎自虐。哲子当真蹙起了眉。
“你的境界还停留在以前的诗人什么的啊!我连你已经二十几岁了这一点都深感怀疑。”
“这是异化效果。”他笑着说道。
“不要说些没用的,听江神君说吧!”
菊乃说道,志度搔了搔尖尖的鼻尖沉默不语。
“为志度君询问,我将自己发现小野先生有无嗅觉症这一事情的过程等告诉了他,却似乎不能让他满意。因为我未能回答他‘所以谁是凶手’这一问题。”
江神学长对志度君也说谎了啊。他似乎完全不想说出八木泽就是凶手这一事实。——这大概是由于八木泽的死使真相再次沉入了黑暗的深渊吧。
“我们就案件谈了很多,却没有任何成果。时间就这样到了五点,我们便决定下楼看看。我们以为可能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走到走廊后,我们发现哲子女士与麻里亚正站在那里。她们好像正在寻找志度君。”
其前后的事情——哲子就寻找志度的理由进行了说明。发观尸体的情况大家都已知晓。
“若给我自己的话下结论,就是我没有从三点四十五分到四点半之间的不在场证明。”
午睡毁灭了你自己啊,我心里默默念叨着。
而志度无法找到自己四点半之前的不在场证明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