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去问保坂明美话时,电话响了起来。我以为可能是与木更村间的电话接通了,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了听筒,结果是楼下的老板娘打来的。她说警察来见我们了。大概是又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们吧。
我们下楼后,发现沼井与藤城、夏日柑橘与煮鸡蛋正并排站着,老板娘与他们面对面,大概是已经接受过问询调查了吧。看到我们后,沼井似打招呼一般随便地举起戴有手套的右手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又有两三个问题想问你们。”
他将左手所持物举至脸高给我们看。是折叠的信纸与信封。信封上所写收信人姓名为青洋社杂志编辑部、山本编辑先生。
“你们对这个有印象吗?”
“嗯。”
“你们是在何时、何地见到的它?”
“是昨天傍晚。我们看到相原君拜托老板娘说‘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寄出去’。”织田回答道。
“那时你们并没有把这个拿到自己手上看吧?确实是这个吗?”
沼井每次说“这个”时都轻轻摇着手中的东西。这个盛气凌人的动作,让我感到很不快。
“我虽没有拿到手上看,可我当时因为好奇就看了收信人姓名。心想,哦,原来是出版那本写真杂志的出版社啊!”
“邮票是斜向右边贴着的吧?这个我也有印象。”
老板娘插嘴说道,把信投入信箱的人是她,所以她的证词是很有价值的。警察连老板娘都怀疑的话,大概正在将她的证词与第三者证词作对比。
我看了看刚才说到的邮票,邮票果然向右倾斜了二十度左右,而且邮票上没有邮戳。若是神经敏感的人大概不能容忍自己就这样把信投入邮筒,而是强迫自己重新贴好才行。
“就昨晚被害人委托她为自己寄信一事,我们刚才询问过老板娘了,所以我们去邮局把信截了回来。”沼井向我们三人解释道,“我以为信还在邮局便进行了询问,不出所料,信果然还在邮筒里。多亏泥石流导致信件收发受阻,我们得以省去追踪它的麻烦。”
他边说着“它”,边左右摇晃了一下。“当然了,在开启这封信之前,我们给收信人青洋社的山本先生致电,征得了他的同意。”
藤城补充沼井的话说道。这是必然措施吧。
“那么这封信上写着什么内容?”
虽然知道他可能说这是搜查秘密而不肯告诉我,我还是如此询问了。可是,若他无心给我们看,便不会把装在里面的信纸不时地在我们眼前摇晃吧。
“信的内容很简单。”他虽没有打开信纸给我们看,却把内容告诉了我们。
“‘采访很艰难,但再过不久就可大功告成了。可能很难赶上下周出刊了。我会努力在十日之前完成。’——就是这些。他还随信附上了附近旅游指南用的宣传册。类似于这里也放置的传单一类的东西。”
我感到了一种异样感。织田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他询问说:“只把这么一点内容写成信送到东京去,这不是很奇怪吗?就算是旅游指南也没有必要用紧急投送吧?这么点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理由的话,信上写清楚了。信上说这里现在因大雨而电话不通,也不清楚何时才能恢复通信,所以才用紧急信件联系。”
大体上还像个正当理由。电话不通,也就是说,这封信写于昨天上午十一点半之后吗?不对,或许还可以进一步进行推定。
“您能不能让我看看信件实物?”
我试着请求说。沼井的眼珠无意义地微微转动。他可能想问为什么,却在一瞬之后重新做了考虑,认为既然已把内容告诉了我,让我看实物也是一样的。他脑海中亮起了绿灯,打开了信纸。
“上面可没有什么烤墨纸游戏什么的。”沼井补充了一句说道。
信件内容很短,以前略开始,草草结束,沼井已经全都告诉过我们了。邮票粘贴得很粗糙,规整的楷体字与其很不协调,隔行而并排在信纸上。笔迹看起来与写在信封上的字一样。——不出所料。
“相原君的这封信写于昨天上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三点之间。”
我只将结论说了出来。藤城较缓缓开始张口的沼井更快地询问我说: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电话中断是上午十一点半左右的事。信中对此也有所提及,所以这封信很明显是写于十一点半之后。”我淡淡说道。
“那写在三点之前呢?”
“相原君大约是在那个时间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时他右肩疼痛,我想之后他不可能写出如此规整的字。所以,信是写于上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三点之间的。”
两位刑警各自匆忙地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做着记录。他们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只是我无法确定即使可以确定他的信件写于几时几分几秒,这是否有助于破案。
“对了,老板娘。”
被沼井叫到,她挺直了腰背。
“这个信封和信纸,还有邮票都是你给被害人的吧?你是什么时候给他的?”
老板娘表情略有些紧张,边整理着大腿处的裙子褶皱边回答说:
“是前天晚上。是我去他房间送饭的时候。大概是将近九点钟时吧……”
那是我们冒雨潜入木更村的时候。
“再具体说一下那时候的情形。”
“好的……他拜托我说:‘不好意思,我想写封信,能不能帮我准备下信封、信纸和邮票?’我各给他拿来了一份后,他说‘我还要一份’,我便给他拿了来,他可能是想给我邮票钱和小费吧,就给了我一千日元。不过我跟他说我只要邮票钱就可以了。”
“又要了一次?也就是说他打算写两封信吗?”
“可能是吧。他说‘我还要一份’了。”
刑警们面面相觑,以眉目在交谈着什么。我加以推测,恐怕是相原的所携物品中并没有未使用的信纸等东西,而且,也一定没有痕迹显示有已使用完的信纸被投递了。
两人转向老板娘,不约而同地合上了记事本。沼井浮现出了不太适合他的和蔼的笑容。
“谢谢您的协助。关于电话一事,如果您想起了什么,请立即联系我们。因为我觉得那个电话并不是山本编辑打来的。”
“好的。”老板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刑警离去后,望月比我更快地询问老板娘说:
“喂,老板娘,警察最后说的‘关于电话一事’是什么事啊?”
开始往里走的老板娘突然止住了脚步。她似乎感到了必须满足顾客要求的义务感。
“有电话来找相原君,是个好像被压低了嗓音的奇怪声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望月继续询问说。
“也是前天晚上的事,八点左右的时候。”
相原说自己想写信所以想要信封与信纸之前的一个小时。电话与信件有什么联系吗?沼井说“电话不是山本编辑打来的”。他也意识到这两者的联系了吧。
“好像被压低了嗓音的奇怪声音,你是说很不自然吗?”
老板娘使劲点了点头。
“嗯,与其说不自然,不如说让人不舒服。那个声音让人连男女老少都不能判断。在春天的时候啊——”
老板娘突然用手指着窗外,我们便扭着脖子看向那里。
“从那儿的田地中会传来青蛙令人心烦的呱呱声。如果是从城市里来的小孩,那恐怕就是令人恐怖的大合唱了。那个电话的声音,也像那青蛙的叫声一样奇怪。”
我没有慌忙回望窗子。
“那个人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没有跟我说任何话。他只是说‘请转给在贵处留宿的相原先生’。”
在直接叙述的部分她努力给我们再现蛙人的声音,可那听起来更接近愚蠢,而非恐怖。
“相原君说想寄信的时候,样子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或是不高兴或是满脸忧虑,或者与此相反好像有什么高兴事一样……”
“这个嘛,我没注意啊。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吧?”
望月谢过之后,老板娘说了句“不用谢”便消失在了里侧。我们在玄关处开始站着闲谈。
“连男女老少都不能分辨出的压低嗓音后的声音。推理小说中不就把这称为凶手之声吗?”
望月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可这样的事情无法断定。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无论如何都很可疑。
“你认为打来电话一事与他想写信一事有关系吗?”我询问道。
“那当然了!”他自信满满地回答说。可真是毫无根据的自信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打电话来的人说了什么事情让相原君想给杂志编辑写信?打电话的人,也就是凶手,是与编辑有关系的人,他指示相原说‘你给那家伙写封暗号信’吗?”
“那是不现实的。”
他冷静地说道。那电话有着何样的意义呢?
“相原似乎打算寄两封信。那个电话的指示,也许与未写的另一封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吧?”织田似乎感觉思索很麻烦,说道,“那个电话如果让他与谁联系,他打个电话不就可以了吗?前天通信还是正常的,不管是往北京还是伦敦,只要打电话不就可以了吗?”
“可能是对方无法接通哦!”望月得意地反驳道,“无论是纽约还是耶路撒冷,电话都可以打过去,可对方也许经常不在家而不能指望他能接电话呢?电话可能不通所以就想写信了吧?——怎么样,有栖?”
“你说得真好啊!”我点头表示赞同后说道,“对了,望月学长刚才使用了‘未写的另一封信’这一诗意的表达,相原君果真没有写另一封信吗?”
“关于另外一封信,刑警不是什么都没说嘛!——等一下,我们探讨一下吧!相原君从老板娘处拿到两份信封与邮票是前天晚上的事。我们假设当晚他立即给未知人物X写信了。决定给X写信的动机是那个电话的指示。如果相原君次日清晨亲自将这封信投入信箱,那这封信现在在哪儿?”
“还在邮局吧?昨天因为停电和泥石流一整天都很混乱,所以我相信应该还没有到村外。”
“是吗?说是泥石流,白天也完全可能通车。事实上西井先生不是在下午的时候突然来了吗?邮局的车应该也可以进出村庄。”
“可能,但昨天可是暂时禁止通行了啊!他们会冒着危险运送少量邮件吗?”
“快信什么的他们不就会运送了吗?”
他口齿开始有些不清楚。想着即使在这里争论这些也无济于事,如果你们无论如何也想知道,去邮局询问不就可以了吗?
“或许是这样的。但是,即使相原君投递了其他信件也不是快信。因为老板娘只给了他两份普通信件的邮票。”
“确实是这样。”他说道。
“比起这个,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听说相原君要了两封信的信封和邮票等物,两位刑警疑惑地面面相觑。我推测了一下他们为什么会疑惑,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没有在相原君的所携物品中发现全新的信封和信纸,而且也没有发现曾经投递过的痕迹?”
“完全是推测。——那又怎么样?”
“只是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而已。”
“未被投递的一封信。连写没写、投递没投递都不知道的一封信。是这样吗?”
“你的表达也过于诗意了。”
织田戏弄道。
“过于诗意了”这一批判方法,也异常诗意。
“怎么样都无所谓,你们准备站在玄关门口说到什么时候?如果要继续搜查会议,咱们至少也移动到井边去吧!”
织田说完,望月指了指旅馆前面,示意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