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清兮并不敢看丰琉。
“别说这些傻话。”丰琉为清兮理了理头发。
“那要是万一呢?”清兮转头看着他追问。
丰琉叹息了一声,仿佛在说清兮怎么就这么多如果,“我听王太医说过这生不生得出孩子男人也有关系,要是咱们真没有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你生不出。”
丰琉的话安慰到了如此地步,清兮只能将头埋入丰琉的怀里,一个劲儿的钻,又惹出一堆火来,费了大半晌才安顿了丰琉,已经疲惫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再无精力问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清兮并顾不上商若兰,明玉儿甄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清兮忙着为她打点,择衣、梳妆,从清晨口里含的薄荷水到香囊装的玫瑰香饼,末了清兮又将一小袋装着碎角银子的荷包塞给明玉儿,这才作罢。就是一个做母亲的送女儿去甄选也最多就做到如此细致了。
不出人所料,明玉儿果然中了选,一时她回来,众人又是心喜又是惆怅,尤其是清兮。明玉儿处事圆滑,为人也极好,容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选,但却不会让清兮有危机感。她二人一个处处周全,一个时时奉承,相处得极恰,连太夫人都屡次打趣说她们俨然双生子。
清兮没有亲近的姐妹,同明玉儿相处,虽然起初的目的是因为知道明玉儿未来的飞黄腾达,所以早施人情,可相处久了,很容易就会真心喜欢上明玉儿的温柔大方,明玉儿这一走,清兮哭得跟什么似的,到宫中来接人时,清兮的眼睛肿得桃子似的,人都见不得了。
“玉儿表姐,你这一去,也不知道咱们多久才能再见,宫里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些碎银子你且收好,这件亵衣里我让琳琅缝了三千两银票,其中一千两都换成了小票,你且收好,以后万一有要打点的地方手里才方便。若有什么事,一定托人来告诉我们一声。”清兮肿着眼道。
“你怎给我这么多银子,姨母已经给过我了。”明玉儿红着眼圈不肯收,她何尝又舍得清兮,舍得国公府。
“我自然没这么多现银的,廷直哥哥还给了些。”话到这里,外面又催着,明玉儿这才收下,自上车离开不提。
明玉儿一走,清兮顿觉得少了说话的人,每日里恹恹,连饭量都少了一半。
“可是想你玉儿表姐了?”太夫人见清兮恹恹,心下也不好受。
清兮点点头,一粒一粒数着米饭,也不说话。
“可不许拿粮食玩耍,你廷直哥哥不是从小就教你‘粒粒皆辛苦’么?”
清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这是不是就算犯了相思病啊?”平日里写字、作画、刺绣乃至算账都有心思相投的人陪着,如今乍然离别,当然难受。
太夫人好笑地道:“你这丫头浑说什么。你若真是觉得少了人陪着,就去找若兰说说话,就算比不上你玉儿表姐,也差不了多少,我看她谈吐举止都不俗,你们多亲近些也好。”太夫人一心想缓解清兮同商若雯之间的节,毕竟丰琉同丰锦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的妻子这般互不理睬长久总是不好的。
一听见商若兰的名字清兮就更倒胃口,只是没想到才不过几日,商若兰就让太夫人有了如此高的评价,这让清兮打心底不舒服,因撅嘴道:“娘疼她,不疼我了。”
“多大个姑娘了还这般吃些不相干的醋,我是可怜若兰那丫头,身世凄惨又……”
清兮一听太夫人又要老生常谈,赶紧岔开话题。
四月里,炙阳高照,洒在人的脸上已经能蒸出几滴汗珠子了,正应了夏日炎炎正好眠的古语,清兮越发懒怠不肯动。
这日才梳了头,琳琅好劝歹劝,连哄带骗哄得清兮吃了半碗碧粳粥,只听得外间有小丫头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琳琅姐姐在吗?”
琳琅打起帘栊,一看是个眼生的,“你哪个院里的,谁叫你来的?”
小丫头踮起脚在琳琅耳边嘀咕了几声,琳琅转身进屋抓了一把钱赏她,小丫头欢天喜地去了,琳琅对清兮道:“国公爷在花园北边的小门等夫人。”
清兮有些惊讶,“可说了什么事?”
“倒没说,只让给夫人准备几身衣服。”
清兮拿不准丰琉究竟是什么事儿,但总是丰琉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的,“那你赶紧准备准备,你跟我去,让璀璨守着院子就是了。”
清兮同琳琅出了小门,就见一辆青幄马车在门口等着,听泉站在马车旁,一见清兮出门,立刻上前请了安,琳琅则扶了清兮上马车。
清兮弯腰掀起帘子,见丰琉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现下正是午后,连鸟儿都躲到了树荫里打瞌睡,巷子里人影也无,马车悄无声息地就驶出了巷口。
“廷直哥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丰琉睁开眼,将清兮揽过去,偎着他坐了,“上回不是说得空了就带你去放风筝么,今日我交了差使,恰好得了几日空,咱们去湖边的别庄住两日。”
“娘那儿……”
“我同娘说了。”可不正是太夫人忧心清兮吃不下饭,将事情告诉了丰琉,丰琉这才动了心思要带清兮出去散心么。再说了,清兮那句“相思病”的打趣话让丰琉犯了嘀咕,哪有自家媳妇为这个表姐害病的,连他都没享受过这等待遇。
国公府在京城方小说北郊秀山下的鹂鸣湖有一处别庄,周围都是农田,平日里府里许多蔬菜瓜果都是这庄子出的,但清兮还是第一次来。
坐在庄内的景明阁上,能将一湖山色尽收眼底,只见得湖方小说绿茵匝地,密扎扎一片林子,将鹂鸣湖霎时就同京城的繁华喧嚣隔绝开来,使人有身处深山之感。湖西是阔敞敞一片草地,往北还有一片花海,端的是好地方。
清兮不过在景明阁略坐了片刻,便忍不住嚷着要放风筝,丰琉见太阳西斜,日头不再毒辣,便点了点头,让人牵了马,抬了装风筝的箱子去了湖西。
清兮在一株槐树下坐着,看丰琉忙着将风筝取出来,一件儿一件儿装上,身子、翅膀、尾翼,很快一只五颜六色的蝴蝶就成了形,瞧丰琉装风筝的模样倒不生疏。
“廷直哥哥以前放过这种风筝?”清兮记忆里可不记得丰琉有这等玩耍的时刻了。
大约是在外渡假,丰琉冷峻的眉眼罕见的柔和了下来,“不仅我,你也放过,有回二叔回来给咱们都带了风筝,那时候你还小,才一岁多刚会走路,别人要帮你放风筝,你非不让,自己又跑不起来,放不起风筝,一个劲儿地哭。”丰琉想起那时候清兮迈着小短腿儿跌跌撞撞地在草地上跑的样子就好笑。
清兮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这回我可跑得动了。”
事实证明清兮绝对是说了大话,这回的风筝清兮就是自己托起来都困难,至少有二十来斤重,蝴蝶大得坐个小孩儿在上面都没问题,清兮在前面拉着线跑,恁是没放起风筝,惹得丰琉在后面大笑。
清兮又羞又急,“你还笑,没事买这么大的风筝做什么?”
丰琉让人牵了马来,“别说你,就是我也不定能放起,咱们骑在马上,让听泉举着风筝在后面跑,这样才带得起风筝来。”
丰琉将风筝的线轱辘交到清兮手里,先将清兮抱上马,这才翻身而上,策马奔起来,随着湖风渐起,那蝴蝶也慢慢地稳稳地升了起来,惹得清兮一阵欢呼,待看着蝴蝶不再落了,丰琉才勒住马,将清兮抱了下去。
清兮很少放风筝的经验,丰琉少不得立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怎么一紧一松地放风筝,那样风筝才飞得高,飞得远,而线也不会断。
丰琉见清兮渐渐懂得要诀,这才放手让她自己玩,他则在湖边靠着块石头坐下。
清兮拉着风筝,随着日头西斜,风越吹越劲,刮着风筝方小说斜,此时已经不是清兮放风筝,而是风筝在放她了,风筝力大,她不得不跟着风筝跑才能不让绳子断裂,这一番,风吹得她衣裙翻飞,猎猎作响,深有点儿我欲乘风归去的意境,丰琉远远地看着她又笑又跳,风里传来她银铃似的笑声,让人的心稳稳地在胸腔跳动。
“廷直哥哥,我觉得我快要飞起来了。”风里传来清兮的话。
丰琉凝神望去,就见清兮一脚都仿佛离地了一般,白底绣蔓藤粉、紫两色花的绉裙在她身后迤逦成一道别有的风景,将她渲染得如同谪入人世的玉帝女儿般,娇憨灵动。
好半晌,清兮乘着风渐息的机会,这才将蝴蝶拖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将风筝线交到丰琉的手里,“廷直哥哥帮我把风筝收了吧,我明日还来放它,可不能让它跑了。”
丰琉见清兮两颊绯红,眼睛晶亮得比鹂鸣湖的湖水还潋滟,胸前两团玉兔也上下起伏,仿佛淘气地想挣脱主人的束缚,丰琉的喉头动了动,赶紧移开眼,站起身替清兮挽起风筝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