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已经从邓隋口中知道崤山的事,他穿戴整齐,走出来合上门。
兰濯不敢为自己开脱,不论什么缘由,他没有护好邓姑娘是事实,竟叫邓姑娘登台卖艺,还差点被轻薄。
江珩放低声音,以免吵醒累得睡过去的邓隋,“我将你留给她,便是以她的安危为重,往后不可再任她涉险顾大局。”
兰濯低头应是,心中却一惊,邓姑娘在公子那里的份量比他想象中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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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隋睡得很沉,连日奔逃,到这花楼里也绷紧了弦,怕有突发情况,有江珩在身边,她安心了不少。
江珩坐在旁边静静地端详她,胆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大,什么决定都敢做,这么多男人,用得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冲锋陷阵?
她那身胡裙叫他给扯坏了,那么轻薄又短小的布料,根本费不了什么劲儿,她翻身侧对他,锦被大半滑到地上,她雪白单薄的脊背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今日真的动了气。
他并未按原计划到榆林,反而是北上到了凉国境内,花了些时日取得达奚的信任。
达奚是凉国大汗第三子,母族势力颇大,却不被凉国大汗所喜,且时常拉出来同大将赫钦比较,处处不如人,也就处处与赫钦不对付。
以簏城金矿相诱,骗不过赫钦,但蒙这个心高气傲的王子那是再简单不过。
赫钦已经夺下榆林,立了大功,若是再叫他得了金矿献给凉国大汗,哪里还有达奚的立足之地,所以达奚一定会横插一脚,即使赫钦怀疑他们别有居心,达奚也会觉得赫钦是在故意针对他。
不过达奚好色,非要顺道来这狄国小城,江珩只好跟着来了。
酒气,脂粉气叫江珩难以忍受,他最开始并未注意到台上的邓隋,无意瞥过,也只是觉得这舞姬腰间白得晃人,直到她转到达奚面前,他认出了那双妩媚的眼,同小树林里那回一模一样。
她意在达奚。
不管有什么打算,她那截细腰必定落入别的男人掌中。
他从来舍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那就只能换种方式惩罚她。
往日里他都顾着她的感受,刻意控制着力道,而这一次,他哄着亲着揉着,却不理她的求饶,直欺负得她泪眼婆娑。
江珩却心软不起来,她知道那达奚是什么货色吗?他男女不忌,又最爱折磨人,真要落到达奚手里她能全身而退?
他这点子欺负又算什么?他得让她好好记住教训。
她眼睫还湿漉漉的,哭得狠了,江珩俯身吻了吻她的眼角。
兰濯说,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凉军知道他和韩骁潜入了榆林,那么,是为他多一些,还是韩骁多一些?
意识到自己在乱想些什么,江珩微微皱眉,从见到韩骁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
是邓隋还是他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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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隋第二日醒来,还来不及恼江珩,就叫他给套上一身小翻领对襟窄袖胡服,将她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满意地打量了会儿,这才搂着她的腰下楼。
“去哪儿?”她贴在他的胸膛小声地问。
江珩边往外走,边道:“榆林,如今我是簏城商贾叶麟,欲献金矿于达奚王子,别穿帮了。”
“你就这样带我走,没问题吗?那老鸨知道我和兰濯有问题。”
“放心,她不敢乱说话,达奚暴戾,明知道凉军追捕你还敢将你留下,达奚会杀了她。”
他扣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偏头笑着同她低语,“而你,昨日一舞倾城,叫我好生迷恋,我已花重金替你赎身,自然要带你走,邓姑娘务必要使出浑身解数,勾得我神魂颠倒才好。”
邓隋不作声,要扮演个以色侍人的舞姬,有些为难,单那些娇滴滴矫揉造作的模样,她就学不来。
“我兄长呢?”昨晚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江珩步子一顿,邓隋抬头看他。
江珩揉了揉她扎成小辫的秀发,笑着回答,“别担心,他很安全。”
韩骁在榆林清点旧部,当初韩良身边的两万薛家军死伤大半,活着的,都隐姓埋名分散在榆林城各处。
除此之外,赫钦身边还有个姑娘,叫韩骁放不下,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达奚见江珩搂着她出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邓隋。
邓隋朝江珩身后躲了躲。
“王子别吓到她,胆儿小。”江珩将邓隋重新揽过来,嘴边一抹痞笑,“心肝儿,躲什么,还不见过王子?”
邓隋哆哆嗦嗦,声如蚊呐。
达奚挪开视线,不再感兴趣,汉女太过小家子气,他还是喜欢热烈大胆的女人。
他一口熟练的汉话,调侃江珩,“怎么?昨晚闹了一晚上还没够?”
他的随从听到后来都没出息地去找舞姬了。
江珩低头一口亲在邓隋脸颊,才风流道:“正新鲜,一晚哪够?”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正好,赶路无趣。”达奚吩咐左右,“将昨晚伺候的那个舞姬带上。”
虽柔弱得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她,但哭哭啼啼的模样倒有些趣味。
静女被带了出来,脸颊上有明显的巴掌印,达奚当着众人的面,手就往她胸衣里伸去。
江珩避开眼。
静女羞愤得涨红脸,泪眼汪汪,惹得达奚畅快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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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榆林,赫钦亲自来城门口迎接达奚。
邓隋趁机瞄了赫钦一眼,他高鼻深目,体格壮硕,一截小臂竟比她的腿还粗,浑身都是武将才有的肃杀之气。
赫钦在她和江珩的面上扫过,并没说什么,引着达奚往城里去。
大街空旷,没有半个百姓身影,所有门窗皆紧闭,显得有些萧条。
他们到了一座府邸,婢女安静地将他们带到一处院子,正欲退下,邓隋叫住了她。
“请问这里原是将军府吗?”
婢女有些惊惶,见他们是汉人,这才点头。
“都还有谁住在这里?”
婢女摇摇头,然后匆忙离开。
邓隋闭了闭眼,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们都被割了舌头。”
自从进了这将军府,仆从婢女皆没发出半点声音,看到凉人就似惊弓之鸟。
江珩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至少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院子外便传来动静。
两人转身,便看见那婢女被几个凉军按在廊柱上,青天白日就欲行不轨之事。
邓隋浑身发凉,她知道榆林沦陷,百姓便会成为人人可欺可杀的猪狗,可亲眼目睹这一切……
江珩握紧了她的手,提醒着她冷静。
邓隋不会蠢到就这般冲出去坏了江珩的大事,她回握住江珩的手,不自觉用力,指甲掐进他的手背。
就在这时,冲出来一个姑娘,几个清脆的巴掌声连串响起,她将那婢女护在了身后,恨声道:“滚!”
凉军挨了巴掌要拔刀,不知为何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那是谁?”邓隋问,非但会说话,而且让凉军都忌惮几分。
许久,才听到江珩道:“那是薛将军的女儿,薛宝珠。”
薛将军战死,薛夫人殉国,他们的小郎君叫凉军折磨致死,而薛宝珠为何毫发无损……不过凭的是以色事人罢了,薛重的掌上明珠,对于数次败于薛重手下的赫钦来说,将她踩进泥里,就如同羞辱到了薛重。
最初,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赫钦将她赏给了凉军,却叫她凭着狠劲儿,靠着一把匕首杀了出来,赫钦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
后来赫钦为了逼剩下的薛家军现身,放言每日屠杀百姓,直到薛家军束手就擒,杀了两日后,薛宝珠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改变了赫钦的主意。
可以说,榆林百姓还未遭屠戮,是因薛宝珠在护着,至于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就打听不到了。
薛家人,无论何时何境遇,都在守护榆林百姓。
薛宝珠也看到了他们,或许以为他们是赫钦的走狗,瞪了他们一眼,便带着那婢女走了。
***
晚上,赫钦设宴给达奚接风洗尘,邓隋再次见到了薛宝珠。
赫钦和达奚维持着面上的客套,相谈甚欢,达奚提起让他赶紧将通牒批了,并修书给韩良,让他的人能够早日去挖金矿。
赫钦不置可否,笑道:“王子舟车劳顿,不急一时。”
达奚没了耐心,将酒杯重重一放,发了怒,“赫钦,本王子不是同你商议,而是命令你。”
赫钦面不改色,偏头对薛宝珠道:“来,你去喂王子喝一盏酒。”
薛宝珠生得明艳大气,目中划过厌恶,闻言,拿过酒壶倒了一盏酒,笑问赫钦,“怎么喂呢?是用锁骨盛酒还是用嘴啊?”
赫钦目光一凛,抬手就给了薛宝珠一个耳光,直扇得她撞倒案桌,酒菜洒了一地。
“薛宝珠,我给你脸了?不过就是个供男人取乐的贱/人,也敢同我呛声。”
薛宝珠捂着脸,明白他大抵是在为白日里那几个兵卒出气。
赫钦似乎气得不轻,继续为难她,“你不是挺会伺候男人吗?现在,脱/光衣服爬到王子身边去,若不能叫王子消气,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榆林城的薛宝珠,明媚耀眼,谁人不认识呢?
静女不忍叫她难堪,鼓起勇气勾住达奚的胳膊,想替她求情,“王子……”
达奚知道赫钦是借个女人发火给他瞧,他倒要看看赫钦到底敢如何?
他掐着静女的脖子,阴森森的,“怎么,你想和她交换吗?那你也脱/光了爬过去伺候赫钦将军吧。”
邓隋几乎要将牙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