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琴川,邓隋换上了藕荷轻纱软烟罗裙,披帛绕臂,宫绦系身,高挽的灵蛇髻垂下流苏,肌肤如雪,俏丽多姿。
她被江珩盯得不自在起来,她从未这般打扮过。
江珩轻捏她白净的耳垂,很是惊艳,“虽缺了副适宜的耳珰,邓姑娘仍是迷得我神魂颠倒。”
他总是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三分姿色,从他的口里出来,也变成了十分,且他目光真诚,看不出半点伪饰。
这样的情郎,多招姑娘喜欢啊,即便他只是逢场作戏。
“你私底下都是这么会讨好姑娘吗?”
头顶传来他清朗的笑。
邓隋抬眼看他。
江珩黑沉沉的眸子就瞧着她,“那得问邓姑娘了,我有讨好到你吗?毕竟——我也只讨好过你一个姑娘,没什么经验。”
他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撩拨得心潮起伏。
邓隋突然就不想让他这么得意,半真半假道:“江珩,你这么会讨我开心,不怕我爱上你吗?”
江珩仍是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观察了她一会儿,问:“那么,你会爱上我吗?”
邓隋也笑,坦坦荡荡地,“或许会,也或许不会,谁说得准呢?”
“坏心眼儿的姑娘。”江珩宠溺地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目中若有所思。
邓隋退开几步,繁缛的衣裙她还有些不适应,她岔开了话题,问他,“我穿成这样在琴川招摇过市,真引来杀手要怎么逃命?”
凤仪要偷偷潜入登州,由她顶替凤仪的位置。
江珩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镯子,往她手腕上套,气定神闲道:“放心,我拿命护你。”
江珩抬起她的手腕瞧了瞧,很满意,“不错。”
邓隋的心思都在他那句话里,随即反应过来,不过又是他哄人的手段,低头看那镯子,正觉束缚要摘掉,一枚暗器从那镯子里射/了出去。
入木三分。
“怎么样?喜欢吗?”
危急之下能保命的东西,邓隋当然喜欢。
她眸子亮晶晶的,显然很感兴趣,“喜欢。”
江珩不知为何,心轻轻地抽了一下,或许他不该叫四九给她送银子。
她欢喜的模样,很动人。
她摸索着机关,方才她根本没看到,江珩便捏着她的手指教她,告诉她,“暗器只有三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用则要一击毙命,明白?”
邓隋乖巧点头。
江珩将她抱进怀,沉声道:“希望我的邓姑娘没有用上的那一刻。”
他不该带她来。
可她太执着,为了韩骁。
不带着她,便要孤身一人闯过来。
韩骁……
***
听得探子回禀江珩一行已到琴川,韩良阴笑,“看来这个江珩比刑部那帮人难糊弄,给咱们扮了个喜好美色的浪荡子,送美人儿回琴川?难为他想得出来。想从登州下手,还嫩了些。”
幕僚贾应道奉承,“这些小伎俩如何能骗过将军,他不过带了十余护卫,不如……”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到底是陛下钦派的,别叫他死在登州和簏城的地界,引得陛下疑心。”韩良沉吟,道:“就在明州吧,徐玠几次三番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份大礼送给他。”
琴川一路无事,邓隋坐在马车里,料想对方应当不会让他们活着出明州。
她轻碰镯子上的机关。
马车突然停下,马儿嘶鸣,不安地踱步。
箭矢从窗格射进来,冰冷的箭头距离邓隋喉咙寸余,叫江珩徒手截住。
邓隋脸色白了几分。
“别怕。”江珩扔了箭矢,拉着邓隋下了马车。
他们已经被黑衣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是不置他们于死地不罢休。
就算江珩带的都是好手,只怕也很难从这次围剿中脱身。
邓隋有些担忧。
刀光剑影打斗在一起,兰濯以一敌三,仍显得游刃有余,尽管如此,江珩和邓隋面前仍是冲过来十来个黑衣人,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江珩。
江珩要护着邓隋,不免受到掣肘,或许是发现了邓隋是他的软肋,黑衣人们便转了目标,专攻邓隋。
江珩始终把她护得好好的。
北境凶险,她是他的拖累,若不用顾她,他就能大杀四方,不必这般束手束脚。
或许当初他不同意带她来北境,就是缘于此吧,可他还是带她来了,即使是为了替江婉还人情。
他也没必要这么护着她,她从来不是他的责任,身体的欢愉,也并非只有她才能给,只要江公子想,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呢?
她或许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可是江珩,是不是在那些床第间的喜欢外,对她也有一点点的在乎呢?
皮开肉绽的声音在邓隋耳边放大,她回神,这才发现江珩胳膊上挨了一刀,他却无知无觉似的,继续替她挡住袭来的利刃。
邓隋动了动被他抓牢的手腕,她想说,放开她吧。
她这些微的动静倒叫江珩有了反应,如愿松开她的手腕,下一刻却牵了她的手,很紧,他头也没回,侧脸冷峻,手上招式凌厉,声音却带着安抚,“邓隋,别松手,乖。”
邓隋眼眶酸涩,回握住他的手。
她想,为着他这般拼命相护,他那些对她的敲打与防备,她都能不再计较。
没有哪个女人,不会爱上这样的江珩。
正在这时,一大批身着甲胄的兵卒齐整有序地赶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当先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位剑眉星目的男人,黑衣猎猎,气势十足,盯着江珩的眼神却不善。
打斗被迫停止。
“大胆,竟敢在我明州境内犯事,通通拿下。”
***
“徐玠!”茶盏应声而碎。
“将军莫急,那批刺客的家人都在我们手上,绝不敢乱攀扯将军。”
“但愿如此。”韩良冷静下来,“这个关头,可千万不能节外生枝,徐玠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想个法子,将这批人处理掉。”
贾应道面上有为难之色,“明州……固若铁桶……”
“废物!”
“属下惶恐。”贾应道忙以头抢地,战战兢兢地,“将军,如今要紧的是,江珩在徐玠手里,若是徐玠助他,只怕不妙啊。”
说到这里,韩良反而放心地笑了。
“你不知他们的恩怨,徐玠有个妹妹,从前爱慕江珩,寻死觅活要嫁,徐家人拿姑娘没辙,只好豁出老脸上门说亲,叫给拒了。”
“这还不算完,那徐小姐不信,上门质问江珩,当面以死相逼跳了湖,江珩愣是无动于衷,就站在一旁看徐小姐呛水扑腾,等徐玠赶来,那徐小姐就只剩了一口气,从此还落下了病根儿。”
“所以,徐玠逮着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江珩?瞧着吧?”
韩良摸摸下巴,“若是能因此将徐玠拉拢过来……”
“属下这就去办。”
***
案还没开始查,查案的人先被关进了大狱,邓隋一时觉得有些荒唐。
兰濯已经替江珩的胳膊撒过药,包扎了一番,索性伤口不深,没有大碍。
邓隋站了半天,还在思索对策。
“过来坐会儿。”江珩叫她。
邓隋摇摇头,见江珩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问他,“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江珩脱下外衫,铺在旁边的干草上,拍了拍,笑道:“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邓隋并不是嫌脏才不肯坐,不过还是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衣衫上,两人挨得很近。
“怎么办?”
江珩朝她的方向偏了偏,问她,“你先告诉我,方才打斗时,为何要松开我的手?”
邓隋低头,解释,“放开我,你就没有这么被动,也不会受伤。”
她还是很自责。
“那你知不知道……”江珩顿了顿,“一旦你和我分开,有什么后果?”
邓隋没说话,大约被乱刀砍死,出师未捷身先死罢了。
“没来得及想。”她说。
江珩不信。
宁愿死也不拖累他,挺傻。
他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笑着警告,“下次还敢如此不乖,我可不会轻饶你,嗯?”
“身陷囹圄还不忘同美人儿调笑,小江大人也算是胆色过人了。”
牢房外,徐玠负手而立,一脸嘲讽。
狱卒打开牢门,徐玠走了进去。
江珩仍坐在地上,仰头看他,懒懒散散的,“徐将军只身敢来我面前,胆子也不小。”
徐玠哼了声,目光落在邓隋面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冰肌玉骨,好个美人儿。”
江珩打掉他伸向邓隋的手,站起身来,将邓隋挡在身后,冷了脸,“你敢碰她试试。”
“这么在乎?今天瞧你以命相护的狼狈模样,可还真稀罕。”徐玠笑得很冷,“没想到小江大人也有心啊。”
说完,他揪住江珩的衣襟,抬膝就给了他腹部重重一下子。
江珩跌倒在地。
“公子!”
兰濯拔剑要上前,叫江珩抬手制住。
徐玠居高临下看他,开出条件,“小江大人还是挺上道,这么着吧,你让我好好揍一顿出口恶气,我便不为难你的女人,如何?”
“你要如何为难我?”邓隋平静地问,“徐将军无缘无故将我们抓到这里,是要动用私刑,还是准备奸/□□女,想来徐将军便是明州的律法了。”
徐玠嘴角一抽。
江珩笑了,哄着邓隋,“徐将军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乖,一边儿待着,他和我啊,是私怨,想出这口气怕是惦记好多年了,憋得慌,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当然得抓牢了,毕竟——是手下败将啊。”
徐玠好好地揍了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