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甘

邓隋半边肩都湿了,还好,她怀里护着的画匣没有沾到半点雨水,她收好纸伞,上好门栓,抱着画匣上了楼。

里衣先被汗水氲湿,又被雨水浇透,贴在肌肤上很是难受,她边走就边解衣衫,突然顿住了。

妆台边立着个高大的男人,闲适地摆弄着她少有的几样发饰,听见动静,侧身瞧着她,笑问:“去哪里了?等你许久了。”

邓隋放下画匣,理了理衣襟,重新系好,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江婉如何了?她到底没问出声,显得太过殷勤没有分寸。

她的态度明显多了些冷淡,江珩看在眼里,仍是笑着,“路过,顺道来瞧瞧你。”

她这里,和他顺什么道?何况江婉刚出事,明日又要启程去北地,他应当有得忙。

她又有什么好瞧的?八千两砸她脸上,没有得到他预想的反应,所以来瞧瞧?

邓隋抿唇不说话,江珩只好踱步过来,他扫了一眼那画匣,明知故问,“买画了?”

“嗯。”

“你喜欢画?”

“不喜欢。”对于画作,邓隋是个俗人,欣赏不来,她学业起步晚,也没闲工夫钻研书画,“买来送人。”

她替江珩解了疑惑。

“送谁?”江珩问,他清楚知道不会是送他。

“诚王世子。”邢大娘还在狱里,她明日要走,又是和长公主相关,她想拜托李明修替她照拂着一二,更何况,上次韩骁的消息,她还没好好谢过他。

果然。

江珩的手从那画匣收了回来,“想来是幅好画。”

邓隋看着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答了声,“八千两,黄不兴的《早春图》。”

江珩眼里渐渐幽沉,这是用他给的银子替李明修买心头好?

“邓隋。”他语调轻缓,带着关心,“把湿衣脱了吧,仔细着凉。”

邓隋没有动。

“怎么?怕我看啊?”江珩伸手想替她拂开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叫她躲了过去。

昨晚今日,她避了他两次。

他微挑着眼,收回手,笑道:“邓隋,还生我气呐?”

“江珩。”邓隋问:“带我去北境的事还作数吗?”

“一言既出,哪有反悔的道理?”

“那好。”邓隋有些累了,她在桌边的圆凳坐下,低着头,声音平静:“我们之间的荒唐事到此为止。”

江珩静默了一瞬,忽地笑笑,他来到邓隋面前,蹲下/身,抬头去寻她的眼,“真要同我断干净啊?你舍得?”

不等邓隋回答,他已经单膝跪地,去拉她的手,声色有些沉,“可我舍不得,邓隋。”

他总是有叫人轻易原谅他的本事,邓隋无奈地想,她的负隅顽抗显得是个笑话。

邓隋挣了挣,他却抓过她的手往自个儿脸上打,邓隋惊得都要跳起来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打人不打脸,更何况是高在云端的他?

“我不好,惹你不高兴,你要是不解气,再打一巴掌,嗯?只是别说分开这样的负气话,邓隋,我真舍不得。”

他深情款款地看不出半点破绽,至少邓隋看不出,他做戏的本事太过高超。

她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想从这深情里看出半分真心。

姨娘们阅男无数,经验丰富,据她们所说,男人的新鲜感短则三五日,多则一年半载。

舍不得……邓隋只知道,他是极喜欢她的身子的。

目的已经达成,她还要继续和江珩厮混吗?邓隋犹豫起来,她从来喜欢提前筹谋,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感,可现在,这个男人在逼迫她给答案。

他能高高在上将银钱砸她脸上敲打她,又能伏低做小跪在她面前扇自个儿的巴掌说他舍不得。

邓隋的心跟被油煎般。

她的目光定在他腰间的荷包上,认命地闭上眼,不知日后深陷苦海时,会不会换成她苦苦挽留?

刑照说得对,他们玩儿不过的。

邓隋沐浴出来,江珩已经拿着巾子候着了,他动作生疏地替她绞头发,好几次都疼得邓隋皱眉。

江珩再度放轻了力道,俯身看铜镜里的她,“邓隋,疼了你要说,别自个儿咬牙受着,你是个姑娘,可以娇气些。”

“习惯了。”隋良玉是个软弱无主意的,这辈子唯一的主意大概就是非要生下她,在青楼那些年,挨了藤条,受了冻,她都习惯于自己受着,后来独自来燕京,她更是将属于姑娘家的娇气丢得一干二净。

江珩很是无奈,她巴掌大的小脸素净,披散着头发整个人显得柔和不少,江珩越看越喜欢,捏了捏她敏感的耳垂,问她:“真没想过穿耳洞?你戴上耳珰会很好看。”

为他而摇晃时,该有多美。

“麻烦。”她喜欢的是穿官袍,而耳珰同官袍不相配。

两人说着些闲话,都是江珩问,她答,头发擦拭得差不多了,江珩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替她上药。

邓隋根本就没拿这几道小伤当回事,过几天就会愈合了,江珩却不赞同,“落了疤可怎么得了?”

他将药膏抹开,皱眉,“江婉的手劲儿也太大了。”

邓隋只好由着他,她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手上有伤的?

抹完药,江珩却也不放开她的手,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又放到嘴边亲了亲。

这比欢好时的亲密无间更让邓隋心乱,他让她守分寸,可他总是随意越界。

“邓隋,原谅我了吗?”他倾身,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唇瓣,很浅,很轻,带着珍惜与怜惜。

邓隋受不了这样的吻,她宁愿是占有的,强势的,功利性的,别去触碰她的心,别再触碰她的心,她怕她摇摇欲坠的防线会寸寸崩塌。

她没有回答他,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又重又急。

江珩回应着她。

他们的身子早就渴望彼此,熟悉彼此,只需一簇火苗,便能燃起熊熊烈焰。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邓隋乱了呼吸,“去床上。”

“想要?”江珩笑问,盯着她的红唇,有些意犹未尽。

“你不想?”

江珩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阻止了邓隋剥他的衣衫,“今日不行。”

邓隋的目光下移,又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这叫不行?

她生得又冷又艳,那一眼偏又风情万种,江珩忍得很是辛苦。

他抚着她的脸颊,哑声解释,“你嫌药苦,以后便不喝了,大夫也说,那药喝多了对身子不太好,我从前不知道,委屈你了。”

邓隋猝不及防叫他弄得眼眶发酸,她努力睁大眼,不叫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有一种羊肠做成的套子,有些难得,恐怕得过几日才能寻来,你且忍忍。”

邓隋挥开他的手,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瓮声道:“那你来招惹我做什么?”

江珩无辜,分明是她扑过来才吻得彼此起了兴的,他追过去吻她的侧脸,哄道:“我新学了些功夫,伺候邓姑娘好不好?”

在情事上从来不羞怯的邓隋第一次难为情地闭上了眼,不去看,感受却又更深刻,她像一条搁浅的鱼,双腿垂死挣扎着,却叫一双大手桎梏住,推她上了云霄。

她喘息着,慢慢睁开眼,却见他痞笑着用拇指抹了抹自个儿的薄唇。

邓隋别开眼,她从前只知道他剑术超绝,不成想,在这方面他也领悟得挺快。

她想起今日撞见他翻看画册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怪不得他的技艺突飞猛进。

若是同江珩分开,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到个像他般天赋异禀又愿刻苦钻研功夫的人?

“笑什么?”他压过来就要去吻她,邓隋赶紧偏过头,那吻就落到了她雪白的脖颈上。

他的吻湿热,一路流连到好看的锁骨,亲了许久,才伏在她身上笑起来,“怎么?还嫌弃你自个儿?”

邓隋推他,“你先去漱洗。”

江珩半撑着胳膊看着她,打趣,“邓姑娘打算投桃报李?”

邓隋没这样想。

他伸手摩挲着她饱满的唇瓣,目光灼热,哑声道:“我可舍不得。”

他今日有太多舍不得,叫邓隋节节溃败,她想,这样会哄人的情郎,叫她被骗一辈子,恐怕她也心甘情愿。

他不过是想在新鲜感没过去之前多同她玩一玩,她又何必吝啬?陪他一程又何妨呢?总归她也馋他的身子。

江珩没同她闹多久,丢下个盒子,让她收着玩儿,道明日来接她,就离开了。

邓隋重新沐浴收拾妥帖,才打开那盒子一看,是一把玉梳,邓隋怔住。

卿且梳相思,思卿共白头。

以梳为礼,结发同心。

她叹息,苦笑,她的美人计在皮,他的迷心计在骨,他才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

邓隋只简单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裳。

她穿一身男装,引得江珩多看了两眼。

四九牵了匹马过来,江珩接过缰绳,问她:“会骑马吗?”

“会。”她利落地翻身上马,英姿飒爽。

江珩眼前一亮,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给他?

“什么时候学的?很不错。”

邓隋道:“十三岁时,兄长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