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终又将战场挪到了床上,邓隋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江珩替她拨了拨脸上被汗水氲湿的发丝,志得意满似的,唇角弯着,“还敢招我吗?”
邓隋小腿都抽筋了,半天才恢复过来,男女本就力量悬殊,他又是个练武之人,憋着一口气要出,要命地折腾她,她现在除了嘴硬,全身都软成一滩泥了。
再说了,到底是谁招惹谁了?她只是想要穿衣裳,是他没有递给她,也是他淋了她一身的茶水。
可也是真快乐,那一波波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溺死。
“倒打一耙。”她有气无力地说。
江珩的笑意一直未散,轻抚她的脊背,温声道:“还能起得来吗?我让下人摆饭如何?”
他们胡来,连早膳都没用。
“容我收拾一番。”
江珩把屋子留给邓隋,自己去了旁的房间。
“公子,咱们的人从应城回来了。”四九问:“可要宣见?”
“让他进来。”
兴隆酒肆那回他确实起了意,他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为了查清她的底细。
至于昨夜她故意往他怀里撞……他带她回西园,算是变数。
她委实勾人。
“邓姑娘的母亲曾是应城名妓,后来有了身孕,不知为何生了下来,她在青楼长到十岁,耳濡目染之下习得不少本事,原本是拿她当花魁教养的,只是后来母女俩被赎了身,她母亲给本地一富户做了妾,那府上的大公子叫韩骁,邓姑娘算是和他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后来邓姑娘进京治学,韩骁参了军。”
四九惊得嘴巴闭不拢,竟然是娼妓之女,昨晚他就该拦着公子,燕京好人家的姑娘这么多,怎么就叫这等下贱之人污了公子的清白!叫老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江珩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里的宝剑,倒没什么反应,回味了一番她销魂的滋味,甚至笑了笑,“怪不得。”
“公子,您还笑得出来!”四九替他不平,劝道:“这等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还是远着……”
江珩淡淡瞥了他一眼,四九闭了嘴。
“是那个挪用军饷,通敌卖国的韩骁吗?”
探子道:“正是。”
四九小声嘀咕起来,“所以,她是为了韩骁,故意接近公子您?”
“倒也豁得出去。”江珩擦剑的手一顿 ,夸赞,消息也灵通,知道陛下派他秘密调查此案。
她真是让他好奇,她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公子不生气?”四九惊讶。
江珩无所谓笑笑,眼神里透着轻傲,“我气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又不是我。”
他站起身来,吩咐,“她应该收拾停当了,管好自己的嘴。”
***
丫鬟们在亭子里摆了满满当当一桌饭菜。
邓隋走动间有难言的苦楚,偏那屋子被两人折腾得只怕要费一番功夫打扫。
邓隋看着低眉顺眼鱼贯而入的丫鬟们,到底生起了几分尴尬来。
江珩停下等她,见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且步子别扭磨蹭,明白过来。
他朝她走过去,轻声问:“很疼?”
“还好。”
“逞什么能?”江珩拦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先用膳,我让四九去药铺……”
“不用。”邓隋双臂熟练地环上他的脖颈,“休息会儿就好,不用上药。”
“当真不用?”
“嗯。”邓隋脑袋往他胸膛靠了靠。
江珩也不勉强,抱着她就往亭子里去。
雨后空气清新,间杂着青草泥土的气息,邓隋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凉亭很快就到了。
江珩要把她放下来,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忘了松手。
江珩挑眉,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地笑,“怎么?又勾我呢?还能受得住?”
他拉开她缠绕在他脖间的手,分明无情,嘴上却哄道:“乖,先吃饭。”
两人相对而坐,安安静静用饭。
他换了身藏青色锦袍,仪容端正,便是用饭也是赏心悦目。
“江珩。”她出声唤他。
“嗯?”江珩抬眼,视线落在她唇上,有道伤口,是她昨晚忍不住自个儿咬的,后来他塞/了两根手指进去,才算解救了她的唇。
“过来些。”
邓隋依言倾身。
他伸手,温柔地用指腹替她抹掉唇角的米粒,问她:“想说什么?”
被她抹过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痒,邓隋伸手碰了碰,注视着他柔光浮动的眼。
“江珩,其实你帮过我三次。”那件从天而降的衣袍,兜住了她的体面。
江珩用公筷替她夹了一箸菜,配合她,唇角扯了个不咸不淡的弧度:“看来我们确实很有缘分,多用些,这道菜不错。”
邓隋一怔,夹起来尝了尝,味道有些苦。
“合你胃口吗?”
邓隋点点头,将江珩给她夹的菜尽数吃完。
他并不在意。
一晌欢愉,得守住分寸,越界总是令人不虞的。
江珩不喜欢她刻意的套近乎,不过是要编纂些‘缘分深’的故事。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大理寺门口,他来接江婉,匆匆一面,第二次兴隆酒肆,他救她一命。
满打满算,昨夜勾缠在一处,两人见面不过三次,她只是铺垫话头想说到韩骁的事上罢了。
用罢饭,丫鬟捧来清水净手,江珩拿过巾子,细致地替她擦拭。
邓隋垂眸看他,他那样的全神贯注,捧着她的手像是捧着珍宝,她实在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不走心却还温柔多情的,演得太过逼真,若她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只怕轻易就会沦陷。
“你应当不喜欢珠宝首饰这些俗物,我便自作主张替你张罗了一处宅子,离大理寺不远,闹中取静,很是不错,待会儿让四九带你过去瞧瞧,哪里不满意你就直接跟他说。”
邓隋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打发她,燕京寸土寸金,多少人为官半辈子都买不下一处宅院,靠近大理寺的宅子应当不便宜。
他很大方,她的一夜,委实值钱。
邓隋张了张口,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主动送上门,不图金银,难道图真情吗?若要论真心,只怕江珩昨晚也不会带她回来。
他这样的世家公子,轮不上她同他谈情说爱。
逢场作戏,是她唯一能靠近他的方式。
“宅子的话,我这样的身份住进去只怕会遭人非议,不如换一个。”她收回了手。
江珩手中一空,等着她提韩骁的事。
“你想要什么?”
“换成银子吧。”邓隋认真道,“最好是银票,方便些。”
江珩有几分意外,不过须臾即散,笑着应她,“好。”
饭也用了,人也打发了,邓隋识趣地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搅小江大人了,告辞。”
小江大人……江珩品了品她口中变换的称呼,伸手将转身离去的她扯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笑说,“怎么?生气了?给你置宅子也错了?你如今住的那地儿鱼龙混杂,你又生成这副模样,我不放心。”
邓隋抚着江珩的脸颊,道:“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你给我宅子,我却无以回赠,不太好。”
“男女之事,吃亏的终究是姑娘家,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邓隋反问,“你又怎么确定吃亏的是我呢?”
江珩牵了牵嘴角,觉得她这一套说辞很是新奇,夸道:“邓隋,你很独特。”
“那便依你的意思。”他埋首在她颈间亲了亲,惹得邓隋身子止不住地抖,他闷声笑了笑,“这么敏感?”
邓隋推他,“我该走了。”
“慌什么,在替你准备马车,你这个样子确定能走回家吗?”
正此时,丫鬟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过来。
江珩用手指探了探药碗的温度,确定不烫了,这才端起来递到邓隋嘴边,哄道:“乖,喝了它。”
避子汤,邓隋单是闻其味就知道了。
他防备得紧。
高门大户的公子,未成亲之前先有了庶子于名声有碍,也影响亲事,应当的。
她双手捧着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神色始终平和。
刚饮完,一枚果脯便压上她的唇瓣。
“苦吗?”
邓隋只好吃掉,道:“不苦。”
江珩都闻到苦味儿了,哪能不苦,笑笑不言。
下人过来回禀马车套好了,江珩将她送到门口,扶着她上马车,怕她磕着脑袋,还用手在她头顶护了护,体贴地像是在送别心上人。
四九跟见鬼似的,他家公子最是心高气傲,谁都瞧不上眼,还真没见过他殷勤的这一面,他离得远,听不见两人说什么,倒有些依依惜别的味道。
青楼出来的女人,果然厉害。
江珩看着她清冷的眉目,离了床帷,她又是那副高山白雪,凛凛不可侵的模样了。
“邓隋,有事可来寻我,昨夜……我醉得不轻,冒犯了。”他仍是笑着,眸子里还有几分不舍的情愫流转。
邓隋闻弦知意,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欢好对他来说是喝酒误事,也就是说,清醒着的他,不会和她再有下一次。
他这么快就知道她的意图了?
邓隋直视他漆黑的眸子,勾唇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