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窃玉

白胖内监虽百般强留,清殊却到底有些分寸,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用过午膳便拉着程钰告辞了。

里面那世子爷也不知甚么来头,看那面相也不是好惹的,称了他心还好说,若不小心得罪了,怕是要带累全家。因此,清殊也懒得管程钰那档子事儿了,那永平王世子爱来不来吧,没陪那小世子玩,好歹阴差阳错陪了大世子,说到底,真怪罪下来,左右要挨打的也不是她。

浑然忘记了自己要挨打的程钰还哭丧着脸,颇为不舍,一步三叹,回味着方才的妙趣。

“唉,妹妹,我一向也见过世面,如今看来我就是那个……水底下什么癞□□来着?”

清殊翻了个白眼:“那叫井底之蛙。”

“啊正是!我就是那井底之蛙!”程钰一拍脑袋,颇有些忿忿,“你说世子爷出个门罢了,怎的带恁多好玩意儿,又是琉璃万花筒,又是尚大师铸的剑!最稀奇的是他削木头的那把刀,我记得是圣上亲赐的挽月刃,削铁如泥!”

清殊挑眉:“难怪你方才在里面探头探脑,怎么?你一个国公家嫡子,还眼热人家的刀不成?”

程钰脸一红,颇为害臊地抓了抓头,嘿嘿一笑道:“嗨,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罢了,哪有大丈夫不爱刀啊剑的,更何况是那等极品利器。”

“再则,我国公府嫡子怎么啦?你是不知我的苦处!”程钰说到这里又皱起眉,丧气道,“旁人以为我家多风光呢,实则我就是个收破烂的,凡是添点甚么,必然是我哥哥们先挑,挑完才轮得到我,那些宝弓宝剑都是他们剩下的,我可曾像世子爷那般独有一把?”

他是个没心眼的,一不留神就抱怨起了家事,身后跟着的丫鬟媳妇面色都变了,想拦着又不敢插嘴。

清殊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他们这是怕她将国公府秘辛听了去,到时候乱传兄弟不睦之类的谣言。

心下有了数,她便故作刁蛮道:“你?大丈夫?哪有遇事躲我身后的大丈夫?”

果然,程钰被她三言两语引开了话题,二人一路吵吵闹闹,后头的仆妇也安了心。

预备回去寻姐姐,清殊一路走得快了些,半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留芳庭,这回程钰带她走的桥对面,抬头就能瞧见女客的亭子。

还未到近前,清殊就觉出不对。

前头三三两两聚了一圈人,在背面隐蔽处,其中有个穿鹅黄衫子的小姑娘甚是眼熟,清殊仔细瞧了瞧,认出她是曲清芷一心巴结的那个跋扈小孩。

鹅黄姑娘不负清殊取的绰号,现下正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正指着她面前的姑娘口沫横飞。

清殊隔的远,却也能听见一言半语。

“……你若要点脸,就把我的玉还我!我午膳前去更衣,正是同你一间屋子,不是你又是哪个?”

“项二姑娘,我真的没偷你的玉,我更完衣便走了,不曾看见屋里有玉。”被人群挡着的、背对着这边的女孩柔弱地争辩道。

“不是你还有哪个?在场的姑娘哪家就缺了玉了?也就你鬼鬼祟祟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最为可疑!我家多的是你这起子丢人现眼的庶女,你们这等人的脾性我最清楚不过,嘴里说嫡女的好,心里指不定多酸妒,看上甚么不直说,偏生做些恶心人的勾当!”

她小小年纪,嘴里说出的话却越发刻薄,叫那姑娘气得发抖,眼泪直流,“你……你无凭无据怎能这样污人清白?!”

“我污你清白?”鹅黄女孩一把扯过那姑娘的衣领,冷笑道,“我亲眼瞧见你藏了一块玉放进衣领里!你还敢嘴硬是吧,我便拿证据来!”

她说着便要上前撕那姑娘的衣领,众女孩炸开锅,劝得劝,叫得叫,忙打发仆妇们去叫大人,场面一团乱麻。

“别打了!连青姐姐!那块玉真是她的!是我家大姐姐送与她的!”

清殊还在看热闹,冷不丁一个熟悉的亮蓝色身影出现,那不是曲清芷又是谁?!

不待她惊讶这丫头难得说人话,一直背对着这头的苦主也露了脸,这哀哀哭泣的正是清兰!

瞧了半天热闹,合着都是自家人,连程钰也惊了,他苦着脸低声道:“清兰表姐这回要受罪了,她对面那个穿黄衫子的,是项丞府的嫡次女,项连青,那性子……”

他欲言又止。

清殊蹙眉,拍了他一巴掌,“你倒是说啊!”

程钰像是回忆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打了个寒噤,“唉,你不知道,她原先就顶有名的骄纵,家里又正当红。我们小孩玩闹赌气也是常有的,偏她是个告状精,一有事儿便往大人处说,光她娘老子出面与她撑腰子都好几回了,家里都嘱咐我们不许惹她。我之前弄哭过她一回,我母亲将我一通好打!”

程钰尚在呲牙咧嘴地回忆,清殊已然面色凝重,心里压着一团火。

那头还在吵闹,这会子那项连青也不管亲疏远近,正指着清芷清兰一块骂。

“你平日里还说不把小的养的当正经姊妹,这会子出来帮衬是吧?好得很,以后可别来同我套近乎了!”

清芷又急又委屈,也压不住气,“我怎么了?我实话实说,那就是我大姐姐的东西,你总不能冤了她,带累我也蒙羞吧!”

眼看又要闹将起来,脚程快的仆妇终于把大人们叫来了。

毕竟是小打小闹,又事关主人家的亲戚,仆妇有分寸,只知会了曲雁华与陈氏。

陈氏匆匆赶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把清芷往后一拽,冷着脸低声叱了一句,“站远点,不许多嘴!”

说罢便赔了个笑脸,上前道:“得罪项二姑娘了,我们家清兰没出过几次府门,闹了笑话也是难免的,姑娘莫要同她计较才是,回头我打发人送几块上等的好玉到府上去。”

她这话和稀泥打圆场,明摆着就是囫囵认下了。

清兰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陈氏,几次张口要辩解,却都叫她漠视了。

眼看一口黑锅就要落她头顶,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母亲莫急,且叫二妹妹分说分说,好歹把前因后果交代了才是。”

远远的,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便知是姐姐来了,清殊腾地一下小跑上前,程钰慢一拍,在后边儿追。

那项连青怒意更甚,丝毫不惧面前的长辈,扬着下巴道,“好啊!便叫她把偷玉的过程说与我们听!哼,我亲眼瞧见她藏了一块玉在领子里,然后更了衣鬼鬼祟祟往小路走,不是去藏赃物是做甚么?”

清兰脸色涨红,也不管旁的了,一把扯开领子拿出一块玉,抖着嗓子道:“这便是我的玉!我大姐姐送的玉!我怕丢了这贵重物什,这才好生收着!你只管拿去瞧,看是不是你的!”

项连青怒道:“这玉是你的便能说我的玉不是你偷的?那你鬼鬼祟祟去做什么!你说啊!”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清兰身上,她脸色红得滴血,眼睛肿得核桃大,身子不停发抖。面对着项连青的质问,她颤着嘴唇,指甲死死掐进肉里,却没吐出一个字。

她像是被剖开外壳的蚌,无助地摊开身躯承受众人的利眼刀割,她的目光不敢同旁人对视,最后,落在了那道纤细的身影上。她望着清懿,神色充满哀求。

“说不出话?圆不了谎了吧!你今天说不出去哪了,那这个贼就是你!”

那头还在咄咄逼人,清懿却只是直直地回望清兰,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在让她说实话。

她琥珀色的眼眸里,还夹杂着一丝旁人看不透的,冷漠的探究。

知道没人会帮自己了,清兰眼底微弱的光渐渐黯淡,转而闪过一抹决绝,她深吸一口气,预备把话说个明白。

不料,有人如天降神兵。

“贼什么贼!闭上你的嘴!谁教你无凭无据冤人清白!”斜刺里一个小小的人站了出来,说话却十分硬气,“你的证据便是妄断旁人鬼祟,那我瞧你红口白牙欺凌他人,是否能指认你是贼喊捉贼演戏呢?”

项连青没想到还有人来帮腔,甚至这般嚣张,一时间没来得及反驳。

清殊开口便镇住她,更是乘胜追击,口齿清晰道:“第一,你今日到了那么多的地方,并不能断定是在更衣室掉的玉。即便是,那同一间更衣室出入那么多丫鬟仆妇,你凭什么指定是我二姐姐?”

“第二,你回到更衣室找过了,且看到我二姐姐藏了玉,往别的地方去。可你如今也看到了,她的玉是我姐姐送的,你却还抓着不放,就因嫡庶之分,你便偏要将她打成贼?亏你还是名门贵女,真不知是心思狠毒还是头脑蠢笨!”

先头被话茬子引到了别处,都在关心清兰去了哪。如今,略明白事理的听了这番话,心下都有了章程。这事儿原本就是没凭没据的吵闹,料想也知道,没有哪家贵女自降身份做这种事。

见周围人神色变了,项连青知道失了势头,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一时间气得手指发颤,话都说不利索,“好啊!好啊!”

她环顾一圈,尖着嗓子道:“你们一家子到齐了,姐妹几个一同欺负我是吧!”

清殊还想还嘴,却被一只手按住。

作者有话要说:清殊:吵架荣获专八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