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曾听说冯六姑娘还有艳冠女学的美名?难不成我齐落英与你上的不是一所学塾不成?”那中年美妇声音洪亮,气势也足,丝毫没有给人留脸的意思。
众夫人瞧见是她,纷纷暗中对眼色,心下都知道这趟没白来,有好戏看。
那妇人又扫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陈氏身上,轻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小门小户自然有规矩,可这规矩也不是教人厚此薄彼的,我看你家养在浔阳的两个丫头极好,身上也没有那打破牙齿活血吞的软骨头劲儿。”
陈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讷讷不敢语。
这妇人是镇国大将军盛怀康之妻齐氏,她自己出身高门齐家,父亲曾是太子太师,丈夫又功勋卓著,婆家娘家实打实的硬气,又生了副飒爽豪气的心肠。要家世有家世,要脾气有脾气,在场没有人比她更敢踩人脸面。
果然,冯氏一见是她,胸口起伏片刻,到底是咽下这口气。
齐落英见她不应声,也颇觉没趣,她究竟不是来砸场子的,于是又望向那个有趣儿的小姑娘,逗她道:“我可甚么都听见了,你需得拿些好的收买收买我。”
清殊听她这逗小孩的语气便知这妇人是好的,也没什么怕味儿,回了个狡黠的笑道:“小的身无分文,夫人若不嫌弃,便把我带回去,虽不能搬搬扛扛,倒也能解闷逗趣儿,只消一日三顿饭,也不碍甚么事。”
清懿抿着嘴笑,照旧假意训她:“不许无礼。”
“不妨事,你们两个小丫头有趣得紧,大的聪明内秀,小的古灵精怪。”齐氏被逗得哈哈大笑,又与二人说了不少话,末了才对清殊道,“我家也有个与你一般的小女儿,生得混世魔王的品性,你要是也来学里读书,少不得与她碰上,可不要打起来才好。”
“齐夫人说得哪里话,二姑娘那是活泼好动,寻常姐儿哪里有那般好性格,多少人羡慕不来呢。”曲雁华适时接上话茬。
齐氏脾气傲,原先从不踏入她们的圈子,偶尔在宴席上碰见,也是打个招呼的交情,这次却难得地替曲雁华解了围,出了口气。曲雁华知道,这虽不全然是为着自己,但到底要感念这份情,便也顺势投桃报李,卖齐氏的好。况且齐氏身份贵重,从前她费尽心思想要结交却没能成事,如今有这样的契机,她怎能放过?
谁承想,齐氏却不大领情,只客气的应付几句,摆明了不想回应旁人的套近乎。
曲雁华惯会看人脸色,虽吃了个软钉子,却也没摆脸子。可这一幕却叫暗暗盯着这处的冯氏瞥见了,心下好不畅快,立时便道:“哎呀,我们这些做管家奶奶的,讨好卖乖有甚么用,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公府说到底还是我这大奶奶做主,今个儿多少豪门官眷都是看着我们老爷的脸面来的,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那起子小门户出身的,也就靠着儿子过活罢了,只是儿子有个没用的娘,也不成甚么气候。”
前头的冷嘲热讽都不打紧,只是后头提了儿子的那几句,叫曲雁华脸上的笑挂不住,藏在袖中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这时,门外小厮火急火燎地赶来报信,一进门还未来得及把气喘匀便大声道:“禀大奶奶,二奶奶话,有天大的贵客到!”
冯氏立刻呵斥:“像甚么样子?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好好回话。”
“是,是。”小厮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气,却没回话,那眼儿却往里头的曲雁华那斜。
冯氏:“你眼歪了我便帮你剜了!我是府里的大奶奶,有甚么你只管与我说!”
小厮欲言又止,为难道:“外头来了几位贵客,咱府上并未与人下帖子,他们只说是家中长辈听闻咱家的老太太过寿,便包了寿礼来贺,因他们与奕少爷交好,便由二老爷亲去将人迎到堂中接待了。”
既不是下帖子请来的,那人家说冲着谁来,便是给谁的脸面。
一听是程奕,冯氏更是不忿,冷道:“既有二弟招待了,还眼巴巴来这报甚么?不是我说,奕哥十六七岁的年纪能结交多大的贵客,何至于二弟亲去迎?平白丢了脸面。”
那小厮脸色立时涨成猪肝,想说又怕奶奶发怒,还是曲雁华心思缜密,又问道:“他们男人的事自去招待便可,二老爷还说了甚么?可是有用得到女眷的地方?”
“二奶奶说的正是。”小厮急急道,“来了三位贵客,一是端阳长公主与宁毅候亲子,袁小侯爷;二是淮安王世子、三是永平王世子!”
此话一出,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贵妇也不由得艳羡。
寻常达官设宴,请到一个便不胜荣幸,这一下子却有三个不请自来。
饶是曲雁华定力佳,此刻眼角眉梢也不由得泄露一丝喜色,“快,你与我同去前院,把老爷交代你的好生同我说,一个字也别落。”
曲雁华脚步生风,不一会儿便走远,妥帖如她,一时间都忘了安顿好剩下的女眷。
冯氏听到来人竟是这几个,悔得肠子都青了,生恨自己这张嘴没给自己留退路,现下眼巴巴地贴过去攀交情,直叫人笑掉大牙。无法,只能面色沉沉地留在原处安顿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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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慢些走,不打紧。那袁小侯爷应是有要事同老爷谈,故而不需咱们劳神接待,只是那永平王世子年岁小,老爷便嘱咐了一定要好好看顾,务必叫他玩得尽兴……还有另一个顶要紧的淮安王世子。”小厮步履匆匆,喘了口气才道,“老爷叫我偷偷叮嘱奶奶、切记万分小心招待这一位,淮安王世子最是桀骜,不喜人多,此番也是为着照看他兄弟永平王小世子,这才屈尊驾临府上,奶奶只管辟出个清净院子好好安置这尊大佛,不许人叨扰,这便妥当。”
曲雁华思量片刻,心里立时便有了章程。
“刘管事,你把钰哥儿唤回来,叫他好好换身干净衣服,让他领着那位小世子爷玩一玩,多带几个丫头仆妇,看顾得紧一些,千万别叫他们打闹。李嬷嬷,你带人去把湖心阁收拾出来,好生装点,再叫人领淮安王世子去那休憩,记得叫人守住院子,不可大声喧哗。”
众人领命去了。
安排妥当后,曲雁华心里不可自抑地畅快。
一想到冯氏那吃瘪的脸色,曲雁华压抑许久的怨愤顷刻得到消解。
“赵妈妈,我儿真是我的福星。”曲雁华许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她冯氏出门高门又如何,长房长媳又如何?生个儿子草包也似的品格,哪里及得上我奕儿半分?”
赵妈妈也笑道:“奕哥儿的人品自然是顶好,不然也结识不到这样多的贵客。”
曲雁华温婉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里头的野心与欲望,她眼神幽沉地望向远处,良久才道:“我儿自然是好的,整个国公府,也只有我的奕哥儿和钰哥儿是好的。我这做母亲的给不了他们太多,可我却能为他们寻一桩好亲事,不叫这空有门面的破落公府拖了他们的后腿。”
赵妈妈迟疑道:“奶奶还是中意陈氏那个女儿?”
曲雁华冷笑,语气嘲弄道:“原先瞧她会来事,娘家又是从商的,娶了她女儿,正好能拿嫁妆来填补府里的亏空。可是她忒软骨头,冯氏吓唬她几句,便哈巴狗似的跟着舔,想来女儿品性也不如何。”
赵妈妈点头道:“我打眼瞧着那三丫头不像个机灵的,咱家钰哥儿才九岁,可不能草草定了婚事。”
曲雁华:“我虽不指望钰哥儿同他哥哥一般撑起门户,却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自然要考虑姑娘的人品样貌。我瞧着,那个四丫头倒是极为相配。”
“可奶奶你不是说……”赵妈妈迟疑道,“奶奶不是要嫁妆丰厚的媳妇吗?”
曲雁华轻笑一声,淡淡道:“是,正因为如此,我不仅要那四姑娘,还要那个大姑娘。”
这下赵妈妈可真的惊了。
要说钰哥儿的婚事还能草率,可这奕哥儿是曲雁华的心尖肉,即便是打儿媳妇嫁妆的注意也从未安排在奕哥儿身上。
“那大姑娘样貌、性格都是拔尖的,与咱们奕哥儿也相配,虽是奶奶您的娘家侄女儿,只是……家底差了些吧?”
曲雁华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她们若出嫁,嫁妆只会比陈氏那个多得多,断不会少。”
作者有话要说:袁、晏:在别人的话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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