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科的门吱呀地被推开,古吉虽然身穿高跟鞋,却能踩着悄无声息的脚步走进这间阴冷的实验室。传说中法医实验室总是带有阴森恐怖的印象,但此时她却只感到一种和猜想中不太一样的气息,干净的桌面大多铺上洁白的布,各种仪器被擦拭地蹭亮,墙上两扇简单的小窗微微开启,条纹的窗帘随着微风摇摆着,左边放着电脑的桌面上海零散摆着五颜六色的咖啡杯,其中一只彩虹色的咖啡杯正缓缓地冒出热气,可可奶茶的香味随着微风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古吉眯起眼睛,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叫浔可然的女法医总和常规思路不太一样,能将这样一个解析死亡的地方充斥温暖的气息,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古吉站在可可香味的微风中暗自感叹着,突然觉得背后一冷。
一把尖锐的解剖刀压在他后脊梁上,让她不由地寒毛竖起。
“可……可可么?……是我,古吉。”
背后冰冷的刀片压迫着神经,古吉的大脑却迅速传递出冷静的信号,正当他打算猛然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可可沙哑的声音,“古小姐,不请自来不是好习惯。”
“叫我名字就好,”古吉缓缓转过身,看到可可脸色疲倦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小巧的解剖刀。
“你没好好休息吗?怎么眼里都是红血丝?”古吉微微皱着眉问道。
可可并不回应,转身走到电脑桌前坐下,不知是身上哪根骨头发出微微的卡擦声。
“医学院的老师请我去代两节课,昨晚才把上课内容准备好。”说着可可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这时古吉才发现,原以为是可可奶茶的饮料里散发出咖啡的味道。
正当他想阻止可可继续喝咖啡时,法医科的门又被打开了,苏晓哲急切的声音比人早一步出现,“浔姐!!”
打开门苏晓哲第一眼就看见了古吉,他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间猛然噤声了。
“苏晓哲,我是古吉,上次开会我们见过,记得么?”
“哦……额……恩,记得。”苏晓哲言辞闪烁,偷偷抬眼看了看可可,后者熬夜了一整晚正有点迷蒙,神思恍惚的盯着墙上飘荡的窗帘,好像那里突然长出一朵花来似地。
古吉并不是靠体力活生存的人,简单的说她生存的技术就是观察人心的反应,苏晓哲视线闪烁,嘴巴微启欲言又止的样子充分勾起了她身为警校心理辅导员的职业习惯。
“怎样,能下班了么?我请你们俩吃饭。”
苏晓哲的视线终于投向了古吉,“啊?”
可可依旧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辣的不要,香菜不要,大蒜不要,韭菜不要,其他的……其他的暂时没想到。”可可说。
古吉捧着菜单神色有点古怪,“可可,你不能这么挑食,女孩子要……”
可可挑着眉看她,“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古吉哭笑不得地吩咐服务员取消这个菜和那个菜。
可可微微转过脑袋又看向沉默的晓哲,“嘿!说你呢,人生苦短,有什么话现在不说,过时不候。”
苏晓哲脸色扭曲地看看她,又看看古吉,“浔姐……我爸他发现了。”
什么?
“发现我……在学法医。”
……可可说,我没听清,请你再说一次。
苏晓哲看起来想要哭一般,“浔姐我错了,我没有告诉家里,来你这里实习之前那个家长签字是我冒充的。”
可可转身挥手叫服务员,“来人,给我一杯硫酸。”
服务员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古吉挥挥手示意是在玩笑。
“苏晓哲,好,有够胆,我佩服……我真想这么说,哎……”可可叹着气,趴在桌上。
“浔姐浔姐你别介啊,你都这样唉声叹气我还怎么指望你……”晓哲一脸急切的样子。
可可猛的又起来,“指望我什么!?你指望我去告诉你父母,啊呀真抱歉我收了这个徒弟他生就是我法医科的人死就是我法医科的魂了!?”
“不……不是,那个,我……”晓哲尴尬地挣扎了一下,低头不出声了。
一时间可可也不说话。
古吉放下杯子开始打圆场,“晓哲,你是因为什么才学法医的?”
晓哲可怜兮兮地瞄了一眼可可,“就是……感兴趣……”
可可冷冷地哼了一声。
古吉保持着一贯地微笑继续打圆场,“苏晓哲,如果家里人反对声太大,不如重新考虑自己的理想,人生有各种各样的选择,每一种都会很精彩。”
晓哲嘀咕了两句。
可可没有听清也没有说话,古吉却听见了故意装没听见,“你说什么?大声说出来的勇气也没有么?”
“我说,我就是想学法医!!”苏晓哲大声地吼出了这句话,终于让可可转眼正视着他。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生命,横眉的英气勃发,眼神里终于透出坚定,不由地微微笑了,“既然如此,就不用害怕啊。”
好像想到了什么,刚才还用力吼声的晓哲一下子就委顿了下去,“可是老妈说再敢学法医就上吊给我看……”
“那你就老老实实看着呗。”可可嚼着珍宝珠说。
古吉喝到一半的啤酒差点喷出来。
“等等,咳咳……可可,你当初学法医,你父母直接同意了吗?”古吉终于从那一口啤酒中解脱回来问道。
可可一脸狡猾的笑意,“古小姐,我以为你已经对我做过全方位的调查了呢?”
古吉职业化好脾气地笑着,不敢不敢……
晓哲也很好奇地凑过来,“真的浔姐?你家长同意啊?”
可可手里玩弄着珍宝珠的糖纸,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古吉,“你知道我爸爸么?”
古吉轻笑着点头,继而转头向好奇的晓哲解释,“可可的父亲是军队里有点级别的将领。”
哦……
“老爸他啊,军阀统治哦……呵呵,我常和他这样开玩笑,大多数时候他就和大多数的父亲一样随和,大多数时候我也像大多数女儿一样听话,但是在一些立场啊决断的时候,老爸比谁都蛮不讲理,是他定下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算他怎样宠他的女儿,也没的商量。”可可把啃得只剩下棍子的珍宝珠拿在手里把玩着,“我有一个姐姐……她的理想是当医生,但是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指望我们俩个女儿都继承他的事业继续当兵,姐姐没有听话,18岁那年趁着父亲去外地办公事的差,她决定离开家去北方自学成材,就是那个时候……”
古吉的眼睛紧紧盯住可可的脸。
可可深吸一口气,“就是那个时候出了车祸,离开了……等老爸得到消息回到家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晓哲筷子定格在半空中,瞠目结舌地听着。
“几年后,我下定决心学法医时,老爸那眼神好像……有人要抢走他的幼仔的鹰一样,犀利而血红地瞪住我。他不顾我妈的阻拦,把我锁在房间里,除了一日三餐不许我和任何朋友接触,每天指派不同的亲戚来游说我改变志向,我后来才知道,这期间他还派人去威胁我师傅常丰,放言说谁敢收我这个徒弟,就让他血溅当场。”可可说着自己却微微笑起来。
古吉神色变深沉起来,他看得出可可的微笑里那种复杂的味道。
“那浔姐你……怎么……?”晓哲终于想起放下了筷子。
可可抬眼直视着苏晓哲,“因为我问他,……‘想再尝一次失去女儿的滋味吗?’……他即刻就崩溃了,很残忍吧?那时他咬牙切齿却一脸受伤的表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呵呵……苏晓哲,你见过地狱吗?姐姐鲜红的血流到我脚边的时候,我见过……如果今天你不能自己下定这条心排除一切阻碍走这条路,明天你还是会犹豫会不知所措。”
晓哲微微张启的嘴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没有比死亡更狠绝的心,就不要走这条路,我不想看见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迷失在法医这个职业的某个岔口。”可可说完,拿起苏晓哲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