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并不知她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到她渐渐又有了知觉之际,她只觉得出奇地口渴,她想出声要水喝,但是喉乾得似乎发不出声音来。
她的头脑,还是不清醒的。
她虽然有了感觉,但唯一的感觉就是口渴,而她所想到的,也只是水,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何以会那样口渴,那样想喝水的。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之中,在她的脑中,不知出现了多少幻影,她像是在酷热的沙漠中没有了向导,又像是在海中飘流着,又饥又渴。
然后,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当她睁开了眼睛之后,她只觉得在她的眼前,来回晃动着无数的色彩,那些色彩全是十分浓艳夺目的,令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但这时,她的头脑却已清醒了许多,她见到她的手是在一种柔软的物体之上,而并不是放在她轮椅的扶手之上。
那也就是说,她不在轮椅上!
当她一想到了那一点之后,她的心中,陡地一惊。
她的那张椅,等于已是她生命的一部份,当她发现她自己不在轮椅上时,那种吃惊的程度,和普通人发现他的双腿突然失去,是完全一样的。
那种极度的吃惊,更令得安妮昏昏沉沉的脑子,在刹那之间,变得完全清醒,而她的视觉,也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她看到在她前面的,是一块极大的花玻璃,像是经常被用来镶嵌在教堂中的那种,那玻璃的颜色,极之艳丽夺目。在那块玻璃的后面,好像坐着一个人。但是却完全看不清楚。安妮转头向两旁看去,她是在一间布置得华美的房间之中。
而这时候,她也已进一步弄明白,那块彩色玻璃,是一扇玻璃屏风,而她也可以肯定,在这张屏风之后,的确是坐着一个人。
安妮口渴的感觉,仍然十分之甚,她勉力叫了起来,道:“水,给我水喝!”
她听到在屏风后面,那人重覆了一声,道:“水!”
立时一扇门打开,一个人推着一架餐车,走了进来,放了一大杯水在安妮的面前,安妮立时拿起杯子来,一口气吞下了大半杯。
在服下了那大半杯水之后,她的神智完全清醒了,她已将昏迷过去的事,完全想了起来,她知道她已落到了敌人的手中。
一想到这一点时,她难免有点心慌。
但是她立时记起了木兰花的话: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要保持镇定。是以她缓缓地吸着气,道:“秀珍姐呢,在什么地方?”
屏风后的那人道:“她?她消失了!”
安妮冷笑一声道:“别骗鬼了,我被你们骗到了这里,你们也可以对别人说,我消失了,但我好好地在这里!”
屏风后的那人,笑了起来,道:“你真聪明,安妮小姐。穆秀珍是在我们这里,和你一样,但是我们不准备让你见她。”
安妮听得那人这样说,心中陡地一松,穆秀珍虽然落在敌人的手中,但是听来,她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意外,那已是令得她高兴了。
她摊开了手,道:“你想将我们怎么样?”
那人笑了起来,道:“那要等候我的首领,进一步的指示。我已经得到的指示是,安妮小姐,要取得你充份的合作。”
安妮的声音立时变得冰冷:“你在做梦!”
隔着彩色的玻璃屏风,安妮可以看到那人站了起来。接着,那人转出了屏风,安妮认出他就是在那车中的中年绅士。
他直来到了安妮的面前,瞪着安妮,道:“你非和我合作不可,小妹妹,因为你不和我合作,代价是穆秀珍的死亡!”
安妮的身子震动了一下。
她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那中年人又笑了起来,道:“这很值得你考虑了,是不是?现在,你可是已经愿意和我们合作了?你不出声,算是已默认了!”
安妮迅速地转着头,她立时道:“你的威胁是不能起作用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穆秀珍是不是真的在你们的控制之中!”
那中年人一挥手,道:“拿电视机来!”
立时便有一个人,担着一具小型的手提电视机,来到了面前,那中年人按下了掣,不一会,就可以看到萤光屏上,赫然是穆秀珍!
穆秀珍坐在沙发上,满面怒容,她所在的那间房间,陈设很华美。不一会,穆秀珍便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走着,显得不耐烦。
一看到了穆秀珍,安妮便忍不住叫了一声,道:“秀珍姊!”
但穆秀珍自然听不到她的叫声,她仍然来回走着,然后重重地坐倒在沙发上,那中年人道:“怎么,现在你相信了?”
安妮道:“我还是不相信,那可能是你们早用录影带录下来的,我要和她见面,才能相信,你们怕什么?在你们的巢穴了,让我们见一面,怕什么?”
那中年人侧着头,想了一想,道:“好。”
他随即吩咐道:“将穆秀珍带来!”
安妮的心头狂跳,她立时可以和穆秀珍见面了,虽然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但是可以和穆秀珍重逢,总是值得高兴的事。
她注视着电视机萤光屏时,看到那个房间的房门被打开,四个大汉持着枪走了进来,穆秀珍正在不断讲话,像是骂他们。
而那四个大汉,则在呼喝着,穆秀珍终于在枪口下,向外走来,在那四个大汉的押解下,走出了那间房间,不到两分钟,两个持枪的大汉,先倒退着进来,接着便是穆秀珍的大骂声,道:“你们这些暗箭伤人的家伙,又出什么主意?”
她一面骂着,一面走进了房间。
然后,她突然停住,叫道:“安妮!”
安妮只觉得心中一阵发酸,道:“秀珍姊!”
穆秀跨立时向前走来,但她立时被那几个大汉喝阻,道:“站住,别动,你们两人,可以有五分钟会晤,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穆秀珍怒道:“胡说,我们又不是犯人,为什么只能有五分钟的会晤?”
“穆小姐,你是我的俘虏!”中年绅士大声回答。
穆秀珍仍待向前走来,那中年绅士一声大喝,道:“你再不明白,结局就十分悲惨了,穆小姐,别逼我们造成悲惨的结局!”
安妮也忙道:“秀珍姐,你怎样了?”
穆秀珍道:“我很好,就是一直被他们囚禁着,兰花姐呢?高翔呢?你怎会被他们捉来的?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得穆秀珍那样问,安妮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奇异之感!
安妮听得穆秀珍的时候,心中有一种十分怪的感觉,但是她却根本不及去细想,只是道:“高翔哥哥受了伤,兰花姐姐不知到那里去了?”
穆秀珍道:“安妮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安妮道:“秀珍姐,我们──”
她话还未曾讲究,那中年绅士已喝道:“行了,将穆秀珍带走,我和安妮小姐之间,还有一点小小的谈判,快走!”
那四个大汉立时将穆秀珍押走了。
当穆秀珍走出门口的时候,安妮又叫道:“秀珍姐!”
穆秀珍转过头来,安妮问道:“你不问四风哥怎么了?”
穆秀珍像是陡地被安妮提醒了一样,道:“是啊,他怎么了?他发现了我突然失了踪,一定是十分伤心了,对不对?”
安妮刚才和穆秀珍在讲话之际,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便是因为穆秀珍几乎完全没有问起云四风的缘故!
云四周是穆秀珍的丈夫,穆秀珍应该首先问起他来才是的,直到穆秀珍在离去的时候,仍未曾提及云四风,安妮才忍不住问起她来。
穆秀珍在安妮的提醒下,总算反问了一声。
安妮道:“他难过极了,也受了很大的刺激,医生吩咐他一定要静养,如果不好好静养的话,他的精神,可能支持不住!”
穆秀珍叹了一声,道:“不要紧的,安妮,等我们可以逃出去之后,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哼,你别看他们人多,我一样有办法逃出去的!”
穆秀珍话一讲完,便被那四个大汉押着,向外走了出去。安妮的心中十分难过,她自己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而穆秀珍是不是真有能力可以逃出去,而且边她也一并救了出去?安妮也不知道木兰花在什么地方,如果木兰花回到家中,发现她失了踪……
安妮真是不敢再想下去。
自从安妮参加了木兰花她们以来,不论是如何惊险困难的事,在事情刚一发生时,她们也可能完全没有线索,也可能在恶劣的处境之中。
但是,却没有一次像如今处境那么恶劣的!
安妮的年纪虽然小,但是她一直是十分冷静的人,然而这时,她却也没有法子保持冷静,她急得不断地哭泣。
在木兰花的家中,高翔紧紧地握着拳,一筹莫展。安妮失了踪,木兰花音讯全无,穆秀珍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连串打击,即使高翔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也觉得难以忍受,他站了起来,来回踱着,脑中乱成了一片,不知该如何才好。
就在那时候,在路上,突然传来一下急速之极的汽车刹车声,那一下十分难听的声音,令得高翔陡地跳了起来,转头望去。
只见一辆小型房车停在铁门外,一个人打开车门,跳了出来,高翔一看到那人,就吓了一跳,那是云四风!云四风还穿着医院中病人的白色服装。
云四风一下车,就推开铁门,奔了进来,高翔忙迎了出去,叫道:“四风,你怎么可以离开医院的,医院吩咐你需要静养的。”
云四风的神情,却十分镇定,他道:“我是逃出来的。高翔,如果换了你是我,你需要什么?是需要静养,还是需要有关秀珍的消息?”
高翔苦笑了一下,他似乎不必考虑,便道:“你说得对,换了我是你,我也会从医院中逃出来的!”
“现在情形怎么了?”云四风急极问道。
高翔再度苦笑:“情形更坏了,兰花不知到了何处,而且,连安妮也不见了,她一直是在家中的,但突然失了踪!”
云四风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过了半晌,他才道:“高翔,你的意思是,我们已遭到了前所末有的挫败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是那样,四风,我已经知道主持这件事的人是姚雄,我已经命令全市警方人员,尽一切可能去调查和姚雄有关系的人物动态,现在我只好等着报告,在没有结果之前,我们绝没有办法采取新的行动,只好束手无策!”
云四风来回踱着,自他的额上,不断地有汗珠沁出来,他的神经显然是在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高翔刚想开口劝他去休息,云四风已然问:“你看秀珍有危险么?”
高翔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十分难回答的问题,因为穆秀珍现在怎么样了,他根本一无所知,他又如何能回答。
他想了片刻,才道:“秀珍一定是在敌人的手中,我想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杀了她,对敌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而留着她,可以要胁我们!你想,如果他们要杀死秀珍,又何必制造什么神秘的失踪呢?他们对付安妮也是那样,可知她们没有生命危险。”
听得了高翔那样分析,云四风的脸色,略为好转了一些,也就在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高翔连忙抓起了电话。
他立即认出,在电话中响起的是值日警官的声音,高翔连忙问:“有什么发现?”
“第七行动组金警官有报告。”
“请他直接向我报告!”
“是!金警官请报告!”
高翔立即听到了金警官的声音,金警官道:“高主任,我们发现,有一批歹徒,最近曾在第十七号公路的一幢屋子中集会,这批歹徒之中,有过去和姚雄有过联系的毒贩在内,我们拘捕了其中两人,他们承认了,曾在那屋子中见过姚雄和黑豹!”
高翔兴奋得直跳了起来,道:“好,做得好,快命令就近警官派人去包围那屋子,但是别采取行动,等我来到了再说。”
高翔放下了电话,便道:“我们走!”
他和云四风两人,是急速奔出去的,因为金警官报告的线索,实在太重要了,那地方姚雄曾多次会见那批歹徒,那一定是姚雄在本市的一个巢穴。
破获了这一个巢穴,对于姚雄的来龙去脉,就可以认识清楚了。他们一齐跳上了车子,高翔驾着车,以极高的速度,驶向警局。
当高翔驶到警局之时,金警官立时迎了出来,道:“高主任,对那幢屋子的包围已经完成,这里有一百二十名兄弟,立时可以出发。”
高翔点着头,道:“你去找一套制服来给云先生穿。”
金警官向云四风略打量一下,便走了开去,不一会儿便捧了一套制服来,云四风换去了医院中的服装,和高翔一起跳上警车。
六辆警车,风驰电掣驶出了警局,没有多久便出了市区,转入了十七号公路之后不久,一条支路上便有警员驶着摩托车出来,这个警员是早和高翔以无线电联络过的了,由他负责带领大队警员,到那屋子去。
五分钟后,六辆警车都停了下来。
他们已都可以看到两百码外的那幢洋房。
那幢洋房在一个山坡上,有一条斜路,向上通去,在那条斜路上,总共有两道铁门,房子的四周有围墙,墙上有铁丝网。
在普通人看来,这幢花园洋房,目前十分宁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高翔却是十分有经验的警务人员,他才一跳下警车,便看到那洋房的四周围,草丛中和灌木丛旁,都伏满了警员,整幢洋房,都已经在警方的包围之下了。
警车停在两百码开外,那地方恰好是片林子,虽然大队警车驶到,但洋房中的人,也未必会发觉,高翔沉着地发着命令,道:“四下散开,加强包围,避免暴露!”
百来名警员一齐散了开来。
警员是训练有素的,行动十分快捷。
一个警官奔了过来,道:“高主任,铁门和铁丝网上,都证明是通电流的!”
“哼!”高翔皱了皱眉,“金警官,和发电厂方面联络请他们暂时切断喧一地区的电源供应,电流一截断便告诉我!”
金警官忙用无线电和总部接头,再出总部和发电部门接洽,三分钟之后,又有警官来报告,道:“电流已经截断了!”
高翔端起了冲锋枪,开始向前奔去。
他一开始行动,大队警员,立时跟在他的后面,一齐向前奔了过去,等到奔到了近墙处,才一齐大声呼喝了起来。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奔在最前面,他们的手中都握着手提机枪,他们是从那条斜路直攻了上去的,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好几位警官,和三四十名警员。
当所有的警员,一齐发出呐喊声之际,声势之威猛,简直是惊天动地,高翔看到那房子中,有七八个人充满惊惶地向外奔出来,但是又立即退了回去。
从那样的情形看来,他们显然是等到警员开始大声呐喊,才知道整幢洋房,已然处在重重包围之下了。
高翔冲到第一重铁门之前,立时扳动了机枪,随着惊心动魄的枪声,他一脚踢开了那扇铁门,继续向前冲了过去。
等到他攻开了第二道铁门之际,屋中也开始有枪声还击,高翔和云四风带领着警员,在地上滚动着,找寻看掩蔽的物体,继续前进。
而那时,由另外几位警官率领的大批警员,已然纷纷爬上了围墙,密集的枪火,对准了房内扫射过去,这使得高翔他们更容易前进。
终于,高翔和云四风,首先跳上了洋房正门的石阶,背贴着桥而立,高翔向在墙头上的金警官挥着手,这时,他根本忘记自己的肩头受过伤!
金警官一看到了高翔挥手的动作,立时对着扩音器叫道:“屋中的人听看,你们已全部被包围了,快放下武器投降,将手放在头上,一个接一个走出来,给你们三十秒钟时间考虑,要不然,你们没有生还的机会,从现在起,三十秒!”
金警官话一结束,来自围墙和四面八方的枪声,一齐停了下来,只听得在洋房之内,还有枪声响起,但却只是零星的几下。
接着,便完全静了下来。
然后,看到第一个人,冲了出来,抛下了手中的枪,双手放在头上,奔出了屋子,冲下石阶,在他奔出来之际只听得房中有人怒喝一声:“没种的东西!”
接着便是“砰”地一下枪响,那人立时滚跌在地!
而几乎在同时,高翔一转身,便向门内扫射了一梭子弹,有人惨叫着,也有人高叫道:“别开枪,我们投降了,别开枪!”
随着那人的呼叫,好几枝枪抛了出来,一个接一个,双手放在脑后,走了出来,一共有十五个之多,一齐站在花园中心。
这十五个人中,倒有一半以上是高翔认识的,那全是怙恶不悛的顽固犯罪份子。有两个还是才从狱中放出来还不到一个月的。
高翔冷笑道:“谁是头脑?”
那十几人互望着,一个道:“头脑是飞天龙,已被高主任打死了。”
“那么,谁是副手,快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