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在下,泥土被雨水冲刷的粘腻,顾湛跌坐在地上,袖中还藏着兰草织的小蚱蜢。
徐清欢紧紧的靠在他身边,将徐远致的牌位抱在怀里,用怀抱护好了徐远致最后存在过的证明。
顾湛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殿下为何,不会说话了?
他抓紧了披在徐清欢身上的自己的外袍,神色严肃,眼神清冷。
雨还一直在下,徐服看着众人将土堆砌高,变成一个小小的土包,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嘴唇轻启:“远致,你且再等等。”
三岁的年纪毕竟太小,徐清欢的身体熬不住了,她变的无力,整个人软倒在地上,顾湛见状,伸手将她揽住,将她整具身躯抱进自己怀里,为她挡住一点雨。
未时末,雨停,徐服抱着身上还披着顾湛白衣的徐清欢急步进了平远将军府。
宋期此时已经回了宫,北疆有急报,他不得不回去处理。
徐锦容搬到了徐清欢住的东厢,住在离徐清欢不远的原先她自己未出阁时的闺房。
见阑竹来报说徐清欢晕倒了,也来不及梳洗着了内衫就去了徐清欢在的房间,所幸,只隔了一条长廊。
“服叔,之之如何了?太医传唤了吗?”人未进门,声音就已经传进了屋内。
徐服听到,出了门迎了徐锦容进来,她身后是手上搭了一件外衣急急跑来的阑竹。
徐锦容见徐服身上还穿着被雨淋的湿透的衣服,皱了眉头道:“服叔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这里我在便可。”
徐服想起徐锦容到现在还不知道徐清欢失语的事情,有些欲言又止,但想了想,此事她们还是有知道的权利,便点了点头,应允了。
徐锦容见房内只有一个身穿布衣的大夫,转身从阑竹手上拿过衣服,道:“快去南府将南太医传唤过来,就说本宫有事!”
阑竹点了头,转身提了裙子往外跑去。
房内的大夫见有妇人进来,以为是床上这小姑娘的娘亲,便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夫人无须担心,老者虽刚从域外进着南朝繁华的京华,身无一物,但这身医术还是过得去的。”
徐锦容也没计较他的错唤,披了外衣,上前问道:“不知老先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从何而来,欲往何处而去?”
老者也没生气,只笑呵呵的道:“姓竹,名久,家住层城邻汉苑,从竹山而来,为游历周国,欲往想去之处而行。这位夫人,对老身这回答满意否?”
徐锦容只觉得竹久此名从哪里听过,但也只是一瞬的事,正了神色回道:“老先生不如在此等候,可否先告知我……我女儿的情况?”
竹久走出内室,到了外屋的桌子旁坐下,道:“夫人可先唤人给小姐换身干净的衣物,你我坐此详谈此事。”
徐锦容听此才知徐清欢还穿着湿淋淋的衣物躺在床上,连忙唤了人给徐清欢换衣服和床单被子。
她心下懊恼,不该将画竹与玉屏派进宫内去给她取衣物等东西。
竹久见状,唤了她坐下,二人开始相谈。
而也在此时,阑竹刚到南府,就见南溪已备好所有东西从府门出来,扶着他的是全身湿透的顾湛。
阑竹上前行礼,顾湛“嗯”了一声道:“来找南太医?可是府上有人出事了?”
阑竹点了点头,道:“娘娘急唤南太医往平远将军府而行。”
南溪听罢,有些为难的看向顾湛。
顾湛笑了笑,道:“既是如此,南太医便去吧,本世子再去唤其他太医,总归娘娘的事比较急。”
南溪舒了一口气,道:“多谢世子体谅。”
语罢连忙上了已经备好的马车,与阑竹一道赶往平远将军府。
顾湛谢绝了南府下人要给他备马的意愿,独自一人穿着因被雨打湿又沾了泥而变的有些黄蒙蒙的内衫离了南府。
他脚步飞快,带了轻功,几步脚就离南府很远了,他没回郡王府,而是往与郡王府方向相反的此曰茶楼而去。
“小二,开花字一号房。”顾湛进了茶楼,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道:“开三天,这三天谁也不准进这花字一号房,另外,给爷去买一套干净的衣服。”
小二笑开了花,接过金子弯了腰道:“小爷客气了,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他粗略的洗了个澡,刚披上衣服就见窗户外不远处的平远将军府门口,南溪由阑竹搀着进了府门。
他倒了茶,坐在窗边的小几旁,目光凝视在平远将军府门口。
此时平远将军府内,竹久正斟了茶喝着,徐锦容也进了内室,徐服换了衣服在西厢房内,阑竹扶着南溪往东厢赶去。
徐锦容摸着徐清欢的头,语气哽咽:“之之,姑姑没有想到你祖父的去世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如竹先生所说,你身体实在太弱,姑姑以后,不再阻止你一直想要学武的愿望。”
她坐在床边,将身子俯下,唇轻贴上徐清欢滚烫的额头。
“之之,姑姑只想你一辈子安好无忧,只要你好好的,之之,姑姑没有别的祈求了。”
徐锦容的话语似低喃,却又掷地有声。
南溪很快进来,见外室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也没多想,到了内室门口,行礼道:“参加娘娘,公主,老臣来迟。”
徐锦容也顾不得内室此时无其他人,高声在内回道:“南太医来了?快进来给小公主看看。”
南溪唤了阑竹提了药箱,进了内室。
坐在桌旁的竹久见罢,也放了茶杯进去了。
南溪盖了轻纱,搭上徐清欢的脉,后又摸了她的额头,急道:“快,打冷水来,先把公主的烧降下去!”
屋内人忙活起来,他便去了外屋的桌前从药箱内掏出纸笔,开了药方,笔锋刚落实,就见桌上有一张已经开好的药方,他定睛看去,竟与他要开的药没有什么两样。
他拿起那张药方,里面比他多了几位药,又删去了几位了,他斟酌了一会儿,觉得这张药方更好,便将药方交给了下人,吩咐人去抓药,熬药。
徐锦容让阑竹在内里伺候,只身出了内室,见外屋南溪与竹久相对而坐,便上前道:“竹先生,南太医,之之此病可棘手?”
南溪只觉面前之人眼熟,见徐锦容发问,便起身回礼道:“回娘娘的话,公主此疾乃急寒,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要烧退了,再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徐锦容放下心来,继续道:“那……失语之事?”
南溪面带遗憾,道:“此事老臣实在无能为力,望娘娘恕罪。”
徐锦容又将目光看向竹久,道:“竹久老先生,可有法子?”
竹久还未开言,就见南溪惊呼道:“竹久老先生?先生可是来自竹山,家住层城邻汉苑?”
徐锦容一惊,道:“确实如此,南太医可觉可有什么不妥?”
南溪忽对竹久深深一拜,道:“南溪先之有幸,得先生指点,现今更有幸之得之再见先生一面。”
竹久摆了摆手,道:“那也是你我有缘,此事不需多提。”
复又转眼看向徐锦容道:“令媛的病,说是病,不如说是心头有堵塞,这不是病,她需要遗忘,或攻克。”
竹久出门,看了看着偌大的徐府,道:“此地风水虽好,但几代人皆早亡,因承不住这命,幸夫人您凤命尚在,且勃勃生机,才换的令媛有一线生机。”
徐锦容有些犹豫,她其实不太信这些东西。
竹久自然看出来了,笑道:“公主风寒一好,还是尽早往灵川而去,取回一物,常伴于身才好。”
徐锦容一惊,她身后的南溪上前道:“娘娘,可知先生的来历?”
徐锦容摇头,示意不知。
南溪低声道:“有一书名《十方》,上记各隐世之族,而竹氏一脉,为前十,向来已医术为精,先生此言,大可一试。”
徐锦容也上前,跨过门槛,弯腰对竹久行了一礼,她想,若是真的,万事大吉,若是假的,她们也并不损失什么,况且为了之之,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竹久受了她这一礼,道:“老身见这小姑娘,觉自身与她有缘,会长住与此,得与公主长言。”
徐锦容一喜,道:“竹先生大可放心,本宫这便叫人替您收拾好院子。”
待竹久一走,徐锦容转身看着南溪道:“你如此笃定他就是竹氏之人,可有证据?”
南溪弯腰行礼回道:“娘娘,这层城邻汉苑只在竹氏自撰医书上有,那书还是几十年前老臣与父亲一起出行,后与父亲走失,流落到了一座山中,得遇先生,由先生所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