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林园大堂里,绝望的情绪在林氏三兄弟之间蔓延开来。
“我早就说了,可是你不听,”林晖源懊恼地对大哥林晖盛说,“现在可好,人人都知道我们的父亲不是祖父的亲生子,我们身上根本没有林家的血脉。以后别说家产了,能不能在林园继续住下去都是个问题咧!”
“……”林晖盛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三弟,事到如今,你也少说几句吧。”林晖隆劝道。
“少说几句、少说几句,你们要是早听我的,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哼!”林晖源愤愤地说。
林晖盛沉默不语。
“三弟!”林晖隆提高了音量。
“哼!”
“大哥,你有什么打算?”林晖隆转向林晖盛,问道。
“我不知道……”林晖盛有气无力地说,“我得想想,再想想……”
“唉。”林晖隆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子边,茫然地看着外面。
林晖盛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开了,他心烦意乱,浑身乏力。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林晖盛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二十七年的人生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掉了,引以为傲的身份被事实无情地击碎,这是一个崩坏到何种程度的世界啊!
“大哥,你去哪里?”
“我要回房去休息一会儿,我太累了。”林晖盛面无表情地说。
“大哥……”
林晖盛没有回头,他径直走出门去。外面很冷,寒风吹在脸上,好像刀子割一般。林晖盛不安地伸出手来,将脸上清凉的水滴擦去,他抬头望着天,只见幽暗的天空中飘下一粒粒白色的东西。
“下雪了。”林晖盛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外面又开始下起雪来,在张释季的邀请下,陈韶文决定在林园吃完晚饭后再离开。
“去拿愚痴堂拿一瓶红酒来。”张释季曾送给林郁哲不少上等的红酒,他吩咐佣人去取一瓶来。
陈韶文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之中,静静地坐在桌子边,一言不发。
“看样子这雪还下得挺大,”张释季看着窗外,说,“好几年没有下过这样的雪了。今年冬天还真是冷啊。”
“是啊。”
“要是雪一直不停的话,你不如在林园住一晚,”张释季转过身来,说,“以前我和伯智聊天聊得太晚了,也就在林园住一夜第二天再回去。”
“要是雪下得太大了的话,也只有如此了。”陈韶文不想走到半路车子陷在雪地里前进不得。
张释季走到桌子边,坐下,捻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缓缓地说:“这个家啊,已经被你毁掉了。”
“毁掉它的人不是我,”陈韶文摇摇头,说,“它早就从内部开始腐烂了,我只是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张释季苦笑一下,说:“我看你更适合去当一个律师。”
陈韶文也笑了笑,说:“我不习惯为人辩护。”
“对,你更擅长揭露,而不是掩饰。”
“是的。”
“光靠揭露,是不可能当好一个律师的啊。”张释季无可奈何地说。
“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当我的警察好了。”
“说得好,哈哈。”
“张律师早年是在英国留学的吗?”
“是的,年轻的时候去英国念过几年书,”张释季点点头,“那还是光绪二十九年的时候了,当时我已经考中了秀才功名。先父颇有见识,认为与其继续考举人,不如送我出国留学,于是托人把我送去上海学习了一年英语,第二年乘船去了英国。到了英国之后,我考上了伦敦大学学院,在那里念了四年书,回来的时候是光绪三十四年。那个时候林佐骏老先生正想将伯智送出去留学,就请我帮他补习英语,我们俩就是这么认识的。”
“原来如此。”
“啊,转眼之间四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真是令人感叹啊。”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轲长苦辛。”陈韶文轻声吟道。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张释季亦出言和道。
这时传来敲门声,一个佣人端来了一瓶红酒。张释季兴致勃勃地打开酒瓶,倒满酒杯,说:“今日倒要与陈探长好好喝上两杯。”
陈韶文举起酒杯,与张释季碰了碰,然后满怀心事一饮而尽。
二人边聊边喝,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一瓶红酒也很快被两人喝光。张释季双颊微红,摸了摸胡须,说:“外面的雪好像停了。”
陈韶文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说:“雪的确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