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妍心下一紧，以为他还有其它的指示，她收回后撤的脚，抬头看去。
男人神情平淡，开口道谢：“辛苦了。”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产品经理，哪里能让一个日理万机的科技公司总裁跟她说辛苦了。
容妍故作着镇定，连忙微笑接话，“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和他只说了这两句，她便功成身退，让下一位同事上来了。
坐下后，容妍一边听一边复盘刚刚的表现，讲解没有问题，问答也流畅……
确认没出差错，她悬着的心渐渐放了回去。
展示汇报做了两个小时，之后，程临远还针对嘉创的产品研发与后期维护，问了不少问题，任峰他们一五一十地阐述着。
结束后，任峰站起来，恭维问道：“程总，不知您中午是否有空？想请您吃个便饭，我再深入跟您说说嘉创？”
程临远顿了下，然即看了眼腕表，说可以。
下楼时，容妍微信上弹出消息，她点开来看，是她闺蜜徐清与，问去哪儿吃饭。
徐清与是做营销的，她公司与嘉创隔得不远，平常中午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约饭。
容妍跟她说了自己今天的行程安排，那头的人立马撤回了吃饭邀约。
出了倾谊，她和杨莹雪都在门口等着，同样站着的，还有其他几位财务部、研发部、营销部的高管。
许是已和程临远那边沟通好了，任峰只身走过来，商讨着他们的座次。
最后，她、杨莹雪和研发部的高管上了他的车，剩下的坐另一位财管的车。
任峰的车先行，后面是程临远的黑色宾利，两车相接，先后汇入车流。
刚走过一条街，就遇见一个十几秒的红灯，任峰踩下刹车，转头过来，“等会跟YN的人吃饭，都机灵点，好好把人招待好了。”
这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任总，您就放心吧，我们肯定卯足了劲招待程总。”杨莹雪坐在副驾上，附和着接他的话。
绿灯即将亮起，任峰边打着方向盘，边跟他们分析，“YN的投资是块肥肉，圈里多少公司都想来分一口，如今摆在我们面前，说什么都要拿下，这单如果成了，对我们公司后续的发展大有裨益。”
他其实说请程临远吃饭，心里是没底的，毕竟他日理万机，不一定有空理会自己的邀约，谁知他竟然同意了，说明合作是有希望的。
那下面的人可不能不知分寸，坏了大事怎么办，他不得不来敲点敲点。
杨莹雪和研发部的高管自然是一百个同意，容妍坐在后面，也点了点头。
—
车辆平稳前行，不过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目的地。
容妍下车后，才看清地方，是家传统的中式餐厅，门前一树绿荫，阴凉蔽日，砖红的古老建筑隐匿在绿意之中。
云城这几年都在大规模的改造，中心几乎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只有几处年代悠久的老建筑没被破坏。
任峰看来没少花心思，竟能在闹市中找到家曲径通幽的胜地。
应该是提前安排好了，众人才站定，就有女侍者过来引路。
餐厅环境雅致清幽，空气中暗暗浮动着高端檀木的香气，人不多，看得出来私密性也很好。
容妍跟着他们，穿廊过巷，进了一个包厢。
高级古朴的圆木桌上，摆着几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红酒，还有一瓶茅台。
任峰不知道程临远喝爱白的还是红的，所以两种都备着。
看着那摆着的人民币，容妍也知道任峰下了血本，请投资人吃饭，场面不能丢，处处都要照顾妥帖，把人哄高兴了，才可能拿下投资。
所谓酒越贵，想合作的情意也就越真。
学生时代，接受的都是清高的文化教育，她没由的厌恶酒桌文化。后面工作了，免不了在酒桌上谈生意，才知课本上的寥寥几字在现实里披靡又深奥的运用。
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此是怎样的态度了。
各自落座后，侍者走进来，端着一壶茶水，把菜单递来，任峰当然让程临远先点菜，后面他又再加了几样。
容妍进门时就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这种工作上的应酬，她过来就是来当陪衬的，又何必出头，任峰安排位置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忽略了她。
圆桌上，主位上的男人气定神闲，与任峰聊着商业上的事，到底是经历多年沉淀后的气场，光是坐在那里，就平白生出一股压迫感来，与周围格格不入的。
任峰坐在他旁侧，往后顺延，都是各自公司的高管，容妍则坐在他左手的末尾处。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安安静静地当个透明人。
只是偏偏事与愿违。
程临远看向她的位置，突然发话，“容经理，今天讲得不错，产品的大数据人群分析也麻烦发我一份。”
话音落下，桌上人的目光瞬间就集中到她身上。
猝不及防被投资人夸，容妍停了下，微笑回道：“程总过奖了，我回去就发给您。”
“程总真是有眼光，容经理可是我们公司的大将。”任峰接上话茬，还不忘奉承他一句。
程临远抿了一盏茶，客气地与其周旋，“肯定也是领导的好，底下的人才这么优秀。”
不愧是是沉浮商场多年的游刃有余，一句话就夸了三方，滴水不漏的。
“如今公司的事务越来越多，自然要让手底下的人多历练，才能独当一面。”杨莹雪找准时机，加了进来。
听见她的话，容妍不由腹诽。
说实话，仅凭她的能力，坐在如今的位置上，多少有点德不配位的意思了。
产品上的能力还算勉勉强强，管理却是一窍不通，典型的“甩手掌柜”，靠着和任峰打拼多年的情分，才有个产品总监的位子。
程临远勾着笑，轻微点了点头，正巧侍者推着餐车进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精美菜肴陆续呈在桌面，任峰看了几眼，忽然冒出个大胆想法，试探性问：“程总是云城人吗？”
程临远放下茶盏，身体往后靠了靠，摇头道：“我算半个吧，但我母亲是云城本地人，我是在云城读的高中。”
此话一出，众人都一阵意外，任峰震惊之余，笑着跟他攀谈，“难怪看您点的有几样都是云城的特色菜。”
“好久没有吃到云城的菜了，倒也是想念。”男人慵懒地笑了笑，解释道。
任峰心里一喜，热情招呼，“那这次程总也算是回了家，等会可要好好地喝上几杯。”
程临远搭在桌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谢绝道：“任总，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下午还有会，实在不能喝酒。”
“这样，”他直起身来，从容不迫地又倒了杯茶，朝向任峰举起，“我以茶代酒，敬任总一杯。”
任峰连忙倒了杯白酒，笑着与他碰杯，“那我就以酒代酒，敬程总。”
一干而尽后，想他刚刚的话，任峰小心打听道：“程总读的是云城一中吗？”
他是一中毕业的，如果两人是校友，那合作的事情便更有希望了。
程临远又摇头，“不是，”他目光放远，缓缓开口，“是附中。”
听到“附中”，容妍不由微愣。
“这么巧，程总，我也是附中的，”杨莹雪立马反应过来，笑着搭话，“不过只读了一年，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转学到了一中。”
程临远淡然一笑，客气说是有点巧。
看出他的疏离，杨莹雪尴尬地扫视了一圈，看见容妍时，“灵光乍现”，问道：“小容是从头至尾都是在附中吧？”
“对，我在附中读了三年整。” 她坐在圆桌后面，礼貌回道。
瞧着两人年龄相近，任峰忙问：“你是多少届的？”
“08届的。”她如实回。
小时候容青东和颜芳都忙，没时间照顾她，再加上她自己也聪明，上小学就比同龄人早一年。
程临远呷了一口茶水，说：“我是06届的。”
“真是有缘啊，程总在这都能遇见学妹，”任峰差点高兴得拍手。
程临远轻笑了一声，神色未明，“是挺有缘的。”
想着如果她能和程临远攀上点关系，也是好的，任峰复转头问道：“那你和程总在学校没有见过吗？”
容妍想了想，记忆里的确没有他的名字，遂摇了摇头。
任峰看见她这回复，微沉了些脸色，有些失望。
他都不知道是说她心眼实诚还是没有眼力见儿，自己前脚才交代了，她倒好，转眼一本正经地撇清关系，不给程临远面子。
程临远敛下眸色，放下手中的杯盏，笑说：“附中各个年级的楼层和作息都不一，容经理没见过也正常。”
任峰了然，缓了缓神情，换了个话茬问：“那程总现在回来了，是有长居云城的打算？”
“长居目前不知道，短居会有。”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澄江湾有房，但我平常多住雅和园。”
容妍听后，心里一惊。
云城作为新一线城市，这几年发展迅速，GDP直线上升，也带动着房价的飞升。
雅和园是老楼盘了，地理位置很好，离几大写字楼都不算远，因此成为许多白领的不二选择，但两年的房市行情，让不少人都望而却步。
而澄江湾是云城有名的富人区，一面临江，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对比雅和园，这种千万级的别墅，才像是他这种身份该住的地方。
不止容妍疑惑，任峰也不解，讨好道：“程总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还没说完，程临远便摆了摆手，回绝了：“老友的房子。方便。”
菜品已经上齐，容妍忙了一上午，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看见食物，两眼都放光。
任峰还想说什么，程临远率先开口，“先吃饭吧。”有了他的指令，众人才动筷。
容妍头发本束在脑后，架不住闷热气温，有几缕发丝贴着后颈，顾及着形象，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抓夹，把长发全盘了上去。
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来，耳垂纤薄，上面坠着粒圆润小巧的珍珠耳钉。
—
饭局上，任峰还是不死心，旁敲侧击地试探道：“程总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程临远放下筷子，思量了下，“我工作挺忙的，没什么很多的爱好，闲暇时会打打台球，健健身。”
听到台球，容妍一时怔住，不过转念一想，不算大众的运动，当然也不小众，他会也正常。
少时，她收回视线，安静低头吃饭。
反观任峰，眼底眉梢都闪动着喜色，总算不枉这一番口舌，终于找到了个共同话题，他投其所好道：“这么巧，我也会打点台球。要是您不嫌弃的话，我陪您打两局？”
男人似乎来了兴致，欣然答应，“可以。”然后话锋一转，“只是恐怕今天不行，刚刚我说过，我后面还有个会。”
说完，还抱歉地朝任峰笑了笑。
人家大老板肯给他面子就不错了，他哪能不知分寸，任峰立马接话，“下次也是一样的。”
程临远环视了一圈，似有若无地问道：“还有会的吗？”
“人多热闹。”
杨莹雪反应了两秒，想起来，轻声开口，“小容也会。”
听见自己的名字，容妍夹菜的手都一抖。
从前她们工作间隙闲聊，问大家有什么爱好，她当时提了一嘴自己会打台球，没想到就被她给记住了。
任峰正愁没人会的话，就要驳了程临远的面子，到时候场面下不来台，就不好办了。
听见杨莹雪的话，他望向容妍，一脸不可相信，“容经理，你也会？”
虽然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但是不管怎样，这时候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会一点。”容妍点头回道。
任峰哪管她会多少，只听见她说会，这就够了，“没事儿，程总都说了人多才热闹。”
老板都发话了，她只得点头。
程临远笑了一声，“那后面就麻烦了。”
“不麻烦，”任峰又敬了他一杯酒，不经意地旧事重提，“那下次可要不醉不归，程总。”
程临远点头答应，“好。”
酒足饭饱之后，便准备散场，任峰一路寒暄，将他送到门口。
出去后，程临远上车，隔着车窗跟他们挥手，不动声色间，又看了眼容妍。
片刻，车窗升起，黑色的车辆随即驶离。
回到嘉创，容妍就把数据分析整理了出来。她做事不喜欢拖拉，有事就会尽快解决。
临近下班时，手机传来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她母亲颜芳发来的。
让她去相亲。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她工作后一直单着，颜芳就开始给她张罗，尤其是她二十五岁这一两年，更甚。
她没办法，也不能次次都推脱，后面她就学到了“技巧”，十次去个一两次，就不会彻底惹怒她老母亲。
这几年前前后后也见了不少，只是她对那些相亲对象都没有感觉，一个都没成。而颜芳好像更怕她嫁不出去了似的，依旧再接再厉地给她安排。
导致容妍看见这两个字就无端地不喜，反射性地想退出聊天页面。
想了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叹了一口气后，开始打字回复，说的还是她一贯用的理由：这周要加班，去不了。
发完后，她还没来得及退出微信，就收到了她妈的回复。
看见那句话，她两眼一黑，硬着头皮没回消息，接着处理收尾工作。
对于恋爱结婚，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
都没有赚钱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