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周五,总有人来我们伯纳尔山的阳光蓝色小屋来和我们一起动手,丰衣足食;亲友进屋来帮忙做晚餐,尝试一种新的菜系,或者从最新的食谱中汲取灵感。多年来,在我们住过的各处房子或公寓中,在剁大蒜或生姜时,男男女女因此相识,最终喜结连理,连他们的孩子都已经在我们厨房柜台上造姜饼小屋或印曲奇印章了。他们包括珍妮特,还有您忠实的作者。我们是在一场“晚餐时间吃早餐”的主题派对上认识的,现在我们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为大家做在晚餐时间吃的早餐(在晚上吃早餐是令人愉快的违反菜系语法的事)。
集体下厨是全球性的。在西班牙说巴斯克的乡村,我在那里度过了我7年一次的大学休假,那里私人的烹饪俱乐部,巴斯克语的txoko,是当地文化的核心。(巴斯克与和欧洲其他语言没有一点关系,在佛朗哥时期是违法的语言,但是和加泰罗尼亚语一样,现在在年轻人中十分流行。)Txoko(或者西班牙语的sociedad gastronómica)最早是在19世纪创立的,当时的会员(一开始只有男性)会聚在一个社区厨房里一起下厨吃饭。这个俱乐部最先起源于巴斯克城市Donostia,西班牙语中叫San Sebastián(圣塞瓦斯蒂安),但现在所有说巴斯克语的地方都有。圣塞瓦斯蒂安位于比斯开湾美丽的曲线形的海滩上,树木葱郁山雾弥漫的绿色山丘之间,让我想到家。曾经,它是一座渔人小镇;现在,它成了光鲜亮丽的饮食发明中心,到处都是米其林星级餐厅以及创意小吃(巴斯克语的pintxos)。
几年前的收获之夜,我们就待在圣塞瓦斯蒂安。在家里我们按照传统的方式庆祝中国的收获节日中秋节:我们邀请亲友在室外对月小酌(旧金山的后院小得可怜,所以“室外”指的是“在屋顶上”,因为酒的关系还是有点危险的。)在圣塞瓦斯蒂安,埃尼科·阿吉尔教授则带着我们穿行在古色古香的城市里,在各个酒馆驻足,品尝一杯果酒或者起泡干白,也就是txakolin,还有一些海鲜小吃:烤鱿鱼、醋浸小鱼和有用烤龙虾做的一朵创意玫瑰,在一篮干冰的迷雾中亭亭玉立。
每一处的食物都极其美味,无愧于巴斯克与海鲜之间的长久情缘。正如马克·科伦斯基在他精彩的《鳕鱼》一书中提到的,巴斯克人在追着鳕鱼穿越大西洋后,意外来到了北美,但是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们想要把它用作巨大的晒鱼架。对食物的热爱并不局限于几家餐厅或俱乐部。就算在txoko之外,圣塞瓦斯蒂安还有许多公共厨房可供租赁,而集体下厨则是文化的一部分。
在圣塞瓦斯蒂安也好,在旧金山也好,集体下厨之所以特别,是因为每个人都为这顿饭带来不同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从字面理解:他们最爱的食材,他们的烹饪技巧,他们的家族香料。你可以想一想“石头汤”这个比喻,这是不是隐藏在我们所有文明碰撞之下诞生的食物?这种碰撞也创造了我们现代的世界。番茄酱、糖浆、花色肉冻、火鸡、马卡龙、冰冻果子露和亚力酒都是语言学中的化石,不仅为我们重现了波斯国王、巴格达哈里发、普罗旺斯王子、纽约巨富的奢华宴饮,也为我们描绘了福建海员、埃及药剂师、墨西哥修女、葡萄牙商人、西西里意面师傅、艾姆赫斯特诗人、纽约烘焙师的生活。与此同时,所有这些食物随着时间和地点的变迁,也融入了吸纳它们的菜系的隐性结构中:马卡伦和橘子酱中的玫瑰水和麝香消失了,水果饮成了甘美的冰激凌,醋香炖肉成了基督徒四旬斋食用的鱼肉料理。虽然食物变了,这些词语仍然留存,提醒我们互相间亏欠良多,就像turkey这个词提醒我们葡萄牙600年前遮遮掩掩的小秘密,toast和supper则反映了中世纪浓汤和面包瓦塞尔。
我们如何看待食物也反映了人类的抱负:我们想要过健康、自然、返璞归真的日子,与我们的家人和文化水乳交融,找到我们心底的积极阳光。它也反映了我们的认知:元音概念与人类微笑的起源紧密相连,回答了凯蒂的问题的格莱斯格言,关于说太多意味着什么:写着“番茄”的番茄酱广告,菜单上过多的“新鲜”或“美味”,垃圾食品包装上的“健康”二字。
换句话说,我们自己宗族或国家的语言和饮食习惯,不能使用到所有的宗族或国家中。但是所有的语言和文化都有一种本质上的相关性,那就是作为人类所有的社会及认知特质。这些方面——尊重差异,相信我们共有的人性——是悲悯情怀的原料。这也就是食物语言学的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