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观赏过小阳台上的花草后,阚婳现在每每闲下来都会去那儿兜上一圈,顺便给小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浇水。
虽然姑母把它叫做小阳台。
但在阚婳看来它俨然是个铺满绿荫的小花园,地面长满蓊绿葱郁的绿植,爬山虎攀过黛青色的飞檐翘角,抬眼时爱心榕遮满半片天空。
角落里的绣球花开得正好。
微风簇过万绿清和的花叶,深邃浓郁的蓝紫花色团簇如流,充满鲜妍生机。
绣球花是多年生植物,想要把这么一花圃的绣球花养育得这么好,想来也不是一日之功。
要不给弟弟带几支去?
古话有云,触景生情。
看见妈妈养的绣球花,弟弟也一定会想回家看看的...吧。
阚婳敢想敢做,直接从储藏室里翻出了姑母以前剩下的花艺打包材料,研究了几个花艺视频就开始上手。
以前在威格兰的时候,阚婳也跟着爷爷打理过庭前的草坪花植,对小叶剪、花艺刀和打刺钳等工具都不陌生。
她选了张奶蓝色的欧雅纸,用化妆棉吸饱水后接着扎进了那几支绣球花被斜切的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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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牌号码招摇的阿斯顿马丁排列在人流混乱的巷口,却鲜见周围的车摁响喇叭。
“小许总,用完饭后需要来接您吗?”车里的司机摘下无线耳麦,虔诚地等候指令。
“一个小时后来就行。”
绿灯转红,车流渐渐停滞下来。
视线穿过车与车的间隙,霍堪许一偏头就看见了某个举着手机的熟悉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灰渐变的吊带中裤,裤沿晕染着米白色,匀称修长的双腿在太阳下泛出莹莹的温光如珍珠。
上身是一件款式简约修身的白色衬衫,娃娃领。如鸦羽般乌黑藻亮的长发盘在头顶,扎成了个圆润饱满的丸子头。
漂亮的肩颈线支棱起来像是一只骄矜的小天鹅。
此刻小天鹅正捧着手机转圈,研究着导航里的这家中餐馆具体是在哪个位置。
这简直是最熟悉的一集。
霍堪许见状,干脆插着兜伫在原地。
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
小天鹅很有安全意识,过马路一定要等身边的人迈脚了才肯跟着走。
她单肩背着个扎染的帆布袋,里面满满当当的不知道塞了些什么。
阚婳走到一半,目光忽然落到了隐在人群中也蔚为出挑的那抹身影上。
瓷白/精致的面上霎时扬起一抹笑,她朝霍堪许的方向跑了起来,“阚栩!”
八月烈阳如照,她扬起的每根发丝却都清凉阳光,充满蓬勃的朝气。
不过晃神片刻,阚婳已经跑到了霍堪许跟前。
“太好啦没有迟到。”阚婳一刻都不停,看弟弟还愣在原地,伸手扯着他衣袖往前走,“快走,这家餐厅可是我好不容易预约上的,过号了就得重新取。”
预约?
霍堪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孩拽着胳膊往“荷里堂”走去。
其实报出他的名字,这家店根本不用预约。
但霍堪许看着女孩干劲十足的侧脸,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荷里堂”当中取画成景,山竹悠悠,一楼的曲水流觞贯穿整个大厅。
比起“思远道”来,“荷里堂”更像是云烟雾缭的东晋遗风。
两个人一进楼就有训练有素的侍应生引着他们上楼。
阚婳抬头望着楼上包厢类江南水房一般的设计,心里颇觉有趣。
“去包厢吗?”
“不用,就坐二楼栏边。”
阚婳觉得奇怪,“你不喜欢坐包厢吗?”
“包厢低消五千。”霍堪许说着手指骨已经敲上了椅背,转而替她拉开椅子,意味深长道:“坐吧。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阚婳的错觉,她总觉得每次弟弟叫她“姐姐”的时候都非常之...阴阳怪气。
不过阚婳向来心宽不计较。
她将自己的帆布袋抱置身前,乖乖坐了进去还不忘和弟弟说,“谢谢。”
霍堪许:“......”
真玩上瘾了?
他绕到另一侧落座,还没坐下小天鹅就“窸窸窣窣”有了动静。
“你......”霍堪许话还没说完,小天鹅就忽然从她满满当当的帆布袋里捧出了一束绣球花。
难怪绣球花别名“无尽夏”,这么一团簇的花束如同蓝紫色花信诗篇,纷纷扬扬又充满诗意地骤然绽放在霍堪许的面前。
清新淡雅的草木香幽幽徐徐,生命诗篇的心旷神怡。
见弟弟不说话,阚婳从花束后面露出了半个脑袋,清圆的眼睛眨了眨。
霍堪许堪堪回神。
他喉口发干,下意识舔了舔唇瓣,“你是花仙子吗,每次见面都送我一束花?”
“这次的不一样。”阚婳一边说着一边将花往前递了递,示意弟弟接过。
听了阚婳的话,霍堪许挑了挑眉,懒散地从鼻腔中哼出一个音。
等到弟弟接过花后,阚婳端坐起身子,充满仪式感地介绍:“这是家里种的绣球花呀。”
她特意咬重了“家里”两个字。
怎么样,家里的绣球花都开了,还不想回去看看吗?
他们的头顶悬着一盏做工精致的料丝灯扇,灯光穿过细密如发的料丝后变得柔转澄澈。
明光映入阚婳的眼底,让她的眼瞳像是被汩汩冷泉濯洗过后的紫葡萄般剔透清亮。
在霍堪许的角度,这句话写满少女柔软的邀请,实在无法不让人生出暧昧的心绪。
...这么主动?
他默了片刻,抬眸问阚婳,“这束花也是你亲手扎的?”
阚婳点点头,“第一次扎,手艺还有些生疏......”她说着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含露的尤加利叶,“不过看起来还不错,对吧?”
少女的眉眼风流淡雅,笑起来时又有如黄玫瑰般的明丽。
阚婳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每次学会一项技能后都熟练地找爷爷求夸奖那样,她不自觉地朝弟弟寻求认同。
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盯着,霍堪许忽然觉得喉咙里的挑剔说不出口了。
他泼不出冷水,何况她确实很有扎花的天赋。
霍堪许别开了眼。
“挺好的。”
荷里堂闻名于它精湛而丰富的八大菜系,不过它最出名的还是珠江畔的粤菜。
阚婳刚回国,人生地不熟的也点不出什么菜,就干脆把菜单交给了弟弟,“你来点吧,点你爱吃的就行。”
她对吃的实在不怎么挑。
何况她看荷里堂的侍应生似乎都认识弟弟,想来弟弟应该也是这儿的常客,让他点单应该不会出错。
霍堪许没推辞,问了她的忌口后就点了几样清淡寻常的菜色。
明炉烧响螺、八宝冬瓜盅、清炖乌耳鳗、金瓜芋蓉......
“够吃吗?”阚婳没想到弟弟的胃口这么小,她今天可是做好了大吃一顿的准备来的。
霍堪许半耷着薄倦的眼皮,闻言有些好笑地看她,“那你再点几个?”
他怕这里一道菜就把她的小心脏吓破了。
小老实人阚婳低头,接过平板后又认真点了几道名字听起来很有趣的菜,然后才把它放到一侧,“先就这些吧。不够吃我们可以再点。”
霍堪许直起身,似笑非笑地应了声,“嗯。”
粤菜清爽,汤汁鲜浓。
阚婳没顾及自己的形象,从上第一道菜开始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阚婳吃得小嘴鼓鼓囊囊,心里几乎流下感动的泪水。
天爷...以前在威格兰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从前看着爷爷对着汉堡长吁短叹的时候,阚婳还不觉得。
现在让阚婳看来,叫一个中国胃去国外定居实在是一件残忍到没边的事。
“×&%¥#@……。”阚婳感动地朝弟弟喟叹。
尽管没有人能听懂她到底在讲些什么。
霍堪许轻点玉箸,看着阚婳的脸颊都塞成仓鼠了,他不住地带着几分戏谑侃她,“以前没吃过?”
“没有。”
原本只是调侃的一句话,却没想到阚婳擦了擦嘴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认真地回答他:“以前是真没吃过好的。”
回忆起从前在威格兰面包片抹枫糖、面包片抹果酱、面包片抹巧克力酱的苦日子,阚婳摇了摇头,眼里的不堪回首显而易见。
这下轮到霍堪许不笑了。
真没吃过?
他低眼扫了一圈桌子上的菜品。
虽说荷里堂的用料和做法是比家常考究和仔细,但这桌上的菜除了个别的佛跳墙一类,其余菜色放到普通饭店里,也算不得特别贵价的菜。
她竟然连这些都没吃过。
不仅如此,阚婳风卷残云之余还不忘夸奖弟弟。
“阚栩你的眼光真好呜呜呜。”她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居然能找到这么好吃的中餐馆,太厉害了!”
她说这话时仰着头,乌润明丽的眼底灯光潋滟,看起来纯真又诚恳。
霍堪许手肘靠后重新撑着换了个坐姿,却觉得不管怎么坐都不得劲儿。
“这里的菜...你真一道都没吃过?”
少爷不信邪。
阚婳低下头思考了一下。
荷里堂对环境、招商、人才的要求都极高,走的是高奢菜品的线路,只在申城有几家连锁,她从前久居威格兰,当然没有尝过。
但弟弟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很期待她和他有共鸣。
阚婳在心底左右互搏,纠结片刻,最终取了个折中的答案,“不过我以前也吃过和这里相似的菜品......”
“什么?”
阚婳舔了舔唇沿,老实道:“酱油拌饭。”
霍堪许:“......”
太惨了。
他原本准备的婉拒说辞霎时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看着吃得满脸幸福的阚婳,霍堪许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此时说要拒绝她的追求。
太混蛋了。
要不干脆给她充张荷里堂的年卡补偿?
但这样指不定会适得其反......
啧。
麻烦。
霍堪许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就在这时候,一对男女停留在楼角拐弯处。
两个人目光交换,停驻片刻。
阚娜回过头来,“我确定那桌坐的女生就是阚婳,刚刚我上楼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
梁以洲闻言也跟着望了过去,恰好与霍堪许漆黑散漫的视线在空中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