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与狗奴国之战应该在很久之后才会发生。这里的邪马台国,与狗奴国交战这么频繁吗?”
“怎么可能!妾自从被立为女王以来,一次也没有交战过。他们应该很识时务。坦白地说,为什么现在要来攻打邪马台国,我毫无头绪。我一直以为狗古智卑狗是个很明白道理的人……尊上知道原因吗?”
“动机不明。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包含士兵在内的大批人群正由东方拥向伊贺方面。”
这是大剑的声音。虽然弥与已经渐渐习惯了王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处,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大剑——”
“叫我卡蒂就行。”
“卡蒂,你在哪儿?”
“我?我哪儿都在。”
“别开玩笑。你本身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而只把声音传过来的吧,就像这个勾玉的法术一样?”
“很聪明嘛。”
传来王轻笑的声音。卡蒂沉默了片刻。
“……唔,我的本体放置在某个地方,那里操纵世界各地的客户端和子机。不过这一点请不要对外泄露。这是重要的战略情报。”
“你是王的夫人吗?”
“你说什么?”
王失声而笑。大剑以略带生硬的语气说:“答案是否。O不结婚。不对,你不理解我和O这样的知性体同伴的感情。”
“不用这么认真吧。”
“我也没有。”
“女王啊,弥与啊。”仿佛笑得有点岔气的王说,“能把卡蒂逼到这种程度的人类,你还是第一个。”
“O,这可不是斗嘴的——”
“知道。言归正传,你派出去很多信蜂啊。”
“上野盆地全域覆盖完毕。确认多处铜剑切断人体及木材的声音,还有战斗声以及火情。检测到高温和大量的二氧化碳。”
“看来可以立战功了。”
“尊上要亲自出战吗?”弥与问。
“单单发出点光芒就被奉为神明,再来展示一下武功的话,就会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弥与担心道:“尊上不要勉强,狗奴的东夷箭很准。”
“你还是担心对手吧,我有时候……会杀红眼。”
“是不是真的哦。”弥与嘟囔了一句。恰在这时传来了竹法螺的悠长声音。
军列没有丝毫骚乱。兵长呼唤士卒。士兵们纷纷拔剑,马倌牛倌用鞭子抽打载货的牛马,避让到道路一侧。弥与撩起竹帘的一角,窥探外面的动静。
不远处有座山谷,一条小路沿着小河延伸。即便是不谙兵事的弥与,也知道这是埋下伏兵的好地方。军司对此当然也十分清楚。他在前军整备的同时,也在向山中河谷派出探子,仔细探察是否有陷阱伏兵。
舆辇后面传来声音。弥与回头去看,只见甘的鹅蛋脸探了进来。
“弥与殿下,请将舆辇退后。这里有点危险。”
“哎呀,就这样……”意识到甘听不到王的话,弥与补充说,“《使令》之王亲自出战,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
不管怎么强,一个人能顶什么用?甘是打算这么说吧。弥与忽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道:“去阵前帮我看看。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也没有离开殿下身侧的道理。”
“没关系,你听,竹法螺在让大家前进呢。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你也想立些战功吧?”
“可是……”
看甘还是有些犹豫,弥与从竹帘的缝隙问指着前方说,“看,前军扬起黄幢了。”
前军队列中升起了黄色大旗,差不多相当于伸直双臂的宽度。那种金丝镶边的华丽织物倭国上下没人做得出来,乃是前些年朝贡魏国时所受的赏赐。亲魏倭王的字样在风中招展,让人一望而知这是魏帝的附庸。
士卒们发出震天呐喊。甘睁大孩子气的眼睛,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弥与微笑着望着他的身影离开。
前军终于传出接战之声,但和预想的不同,声音乍起便息,似乎不是正规的交战。弥与问勾玉:“王没事吧?”
“嗯,看来只是敌军的探子。接下来去找敌军的主力。喂,马借我。”
从语气上听似乎是抢了什么人的马骑。弥与怕自己妨碍到王,终止了对话。
竹法螺再度吹响,军队又开始前进。
走出山谷,是一个狭小的盆地。弥与看见升起火攻的浓烟。但奇怪的是,看不到敌军的旗帜,也没有盔甲的闪光——敌人在哪里?
弥与在焦躁不安中等待。人马杀进了盆地的城邑,但甘没有回来,勾玉也没有声音。弥与只得下令造饭,自己进了城邑的高殿用餐。
日头西倾的时候,勾玉终于发出了声音,但那语气让弥与感到有些不祥。
“弥与……”
“发生了什么吗,王?”
没有了回音。
不久之后甘回来了,脸上带着潮红。那是战斗的兴奋。他告诉弥与:“弥与殿下,我军大获全胜。我也杀了个袭击平民的家伙……”
“没有乱来吧?可让我担心了好久呀。”
“啊,是。对不起。”
好像记起自己的任务应该是守护弥与,甘垂下头,兴奋之情立刻冷却下来。看到他平安无事,弥与放下了一颗心,转而问道:“看到《使令》之王如何作战了吗?”
“看到了。骑在马上挥舞那把大剑,把东夷像木偶一样纷纷扫倒。没有中箭,也没有中枪……强到可怕的地步。士卒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么,就是说没有受伤了?”
“毫发未伤。”
那为什么王会那种语气呢?
弥与正在沉思的时候,高殿外传来呼喊声。甘出去察看情况,过了一会儿皱着眉回来说:“军司鹰早矢竟然不顾隼人的身份,要请卑弥呼女王外出接见。”
“有什么事?”
“据说是敌军有使求见。明明直接赶回去就行了。”
“东夷?”
这倒有点奇怪。如果是要宣战或者议和,只要找代行伊支马权限的鹰早矢就可以了。现在特意指名卑弥呼,很是奇怪。
弥与做了个手势,让甘离开一些,低声向勾玉问:“《使令》之王,东夷的使节来了,我想去见见,可以吗?”
“嗯,可以……等等,我也想见。到我这儿来。在鹰早矢的帐篷。”
二十名奴婢围在弥与周围,代替围帷遮拦俗人的视线,去向鹰早矢的帐篷。一副武将容貌的隼人军司,带着—种不知哪里让人不快的样子平伏在地迎接。王在中间,盘腿坐在明显是临时拼凑出的御座上。弥与在他身侧坐下。出身于遥远南国、全然不知邪马台宫中礼仪的鹰早矢,完全不知道如何对待弥与和王,胡乱呼喝下人端上酒和果子,战战兢兢地送到两人面前。
看到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害怕得不敢出声的模样,弥与不禁小声询问甘:“出了什么事?怎么—个个吓成这样?”
“《使令》之王空手抓住一支射向鹰早矢的流矢……”
原来如此。确实让人吃惊。不过有了这种事情,接下来也就好办了。弥与转身面向甘,刻意朗声说:“传与鹰早矢:《使令》之王待尔不薄,今后尔等也要尽忠竭力。”
“鹰早矢,女王的话听到了吧?”
甘依样复述了一遍,鹰早矢恢复了一点生气,似乎把这当做对自己的勉励,叩首答谢。弥与对这个单纯的武将略微产生了一点好感。
“听说东夷有使节来此,传他进来吧。”
甘传达下去,鹰早矢回答道:“惶恐至极。臣说过与女王会面只会自寻死路,让他回去,但他就是不肯。说什么要砍头就伸脖子,随便女王处置,但仇恨化作鬼魂也一定要报……”
“没关系,带进来吧。”说完之后,弥与觉得稍微有点轻浮,便又加上一句,“蒙上眼,缚上手足,莫与他可乘之机。”
片刻之后,使节被抬了上来,手脚都被捆住,像是烤乳猪—样被捆在棍子上。弥与招呼道:“妾乃邪马台女王卑弥呼。东夷于妾有何贵干?”
说话时候,弥与注意到身边的《使令》之王沉下了脸。
东夷虽然被吊着,但还是一副倨傲的模样应道:“汝为女王?吾为吾王传话。吾国怪物群生,势不能绝。望女王怜我国人,乞赐饭食,以为活命。吾当奋勇,扑灭怪物。”
“什么?”甘惊得连礼仪都忘了,直接询问弥与,“怪物出现了?在狗奴国?”
“埋山填河,一望无际。”
东夷的态度,看上去就像已经无路可走,什么都不怕了的样子。
“那么,越关而来攻打我国的不是军队,而是流民吗?!”
“正是。抱歉。”
沉默不语的《使令》之王向弥与望来。弥与知道他担忧的原因了。屏退不相干的人,弥与问:“不是知道怪物的所在地吗?”
“那需要预先设下警戒网。它们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原本以为敌人要到二十年之后才出现,那样就可以好好准备了。”
“已经将调查矿脉的信蜂派去狗奴国了。预定八小时之内完成东海方面的警戒网。”大剑说。
“这地方只能放弃了。弥与,今天晚上做好退兵的准备。在白天时候经过的山谷要塞处布置防线。到明天早晨,能收拢的流民都带回邪马台,剩下的就各听天命吧。还要向本国派人,把能用的兵全都调来。”
“必须……必须那么急吗?”
“从第一批流民到这里的时候算起,已经过了十几天了。虽然不知道狗奴国的残存兵力还有多少,但对手既然是成熟到进兵阶段的ET——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弥与倒吸一口冷气。
《使令》之王忽然移开视线,自嘲般地喃喃道:“从那时以来,这样的错误……”
“……之前也有?”
“嗯。我们比敌人到得早,但没能做好准备,最后还是战败了。”
战败……这是他内心的阴霾吗?漫长的战斗中有许多未能救助的人,悔恨都积压在他的心里吧。
在弥与分辨出王的神情前,他手抚脸颊站起身来。
“我去前线看看,后方就交给你们了。卡蒂,召唤援军吧。”
“好的。不对,等等。其他地方也有警报。”
王猛然回身。大剑告诉王:“东非阿克苏姆王国。冻结中的一名信使受到攻击而被破坏。吉萨站由于因果效果而消灭。阿索斯山、塔哈特山、贾莫市及中东各据点的友军紧急觉醒。周边据点进入备战状态。”
“混蛋!”
王—脚踢飞旁边的柜子,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