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3日
今天实在是一个黑暗的日子。这里的周一通常比较轻松,因为这里的周一是华盛顿的周日,那里还在休息。我们打算跟几个外国同僚及其他一些人去竹之台打一天高尔夫球,但一看早晨来自中国的一连串电报,就打消了一切出游的念头。我立刻换了衣服,上午11点半前去拜会广田。日军正在炮击从南京经长江撤退的中国残余部队,不分中外船只,一律射击。据说这是司令部的命令。
根据我们的消息,载有我国使馆人员的美舰“帕奈号”(U.S.S Panay)和三艘载有美国难民的美孚石油公司的船正从南京溯江而上,其间在至少有两英里长的一段路程中遭到炮击,炮弹正落在这些船的四周。我提醒广田注意我12月1日提出的关于“帕奈号”的照会,把大使馆获悉的一切事实告诉了他,给他留下一份备忘录和詹森的四封电报的摘录。其中有一封讲得很清楚,日本炮兵队奉命行事,不加区别地炮击一切船只。我向外相呼吁,一定要设法制止这样滥轰我们船舰的行为,并向他指出,如果发生杀伤美国侨民的事件,就会在美国国内产生极坏的、严重的影响。广田只是说,已预先通知过所有的外国人,要他们撤离南京一带的战区。不过,他还是会请军事当局注意我的抗议。我的这次行动是自发的,并没有听奉命令,后来我觉得做得对,哪怕只是留下记录也好,所以很高兴。
我还借此机会向广田致谢,因为“胡佛总统号”(President Hoover)在台湾附近触礁,可能全毁了,日本政府曾派一艘巡洋舰、一艘驱逐舰和一艘商船去援救。我又请求允许我们把“奥古斯塔号”(Augusta)也派到那里去。外相说,要去不会有什么麻烦,如果需要有正式照会,他会通知我。
以后一直无事。下午3点,艾丽斯告诉我,广田刚才来电话说他就要来大使馆找我。我当即对她说,外务大臣亲自跑到使馆办公楼来是没有先例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我自然立刻就想到“帕奈号”。当我走到我的办公室时,广田已经在那里了。一见面他就说,据报道“帕奈号”和美孚石油公司的船已被日本飞机炸沉。他一点也没有试图抵赖的意思,没有推说也可能是中国飞机炸的,并且表示日本政府“非常抱歉与遗憾”。广田看来确实很激动,面露日本人在最激动时常有的那种表情。他说:“对这件事,我真说不出我们心里是多么难过。”我陪他下楼,送他上车。
今晨拜访广田的经过已在中午电告国务院,广田下午3点的来访也报告了。电报中还提到海陆两大臣也都分别向使馆海陆军武官表示了歉意。
这时国务院已发来“特急电”(12月12日夜11点45分发出,12月13日夜9点15分大使馆收到),说国务院已从汉口得到关于事件的报告,命我去见外相,探查消息,要求日本人立即采取适当的行动,要让广田明白局势严重,亟须采取一切措施,以防美国船只和人员再遭袭击。我于晚9点45分回电说,国务院所示各要点已在预料之中,今晨已经先办了。我们迄今尚未接到关于“帕奈号”被击沉的美国官方消息,鉴于国务院电报的传送需费时九小时,我建议凡属急讯均用无线电拍发,不要用绕经马尼拉和上海的海底电缆。
日本最初禁止报刊刊登此条消息,但不久即收回禁令,外务省也发表正式声明,暗示“帕奈号”和美孚石油公司船只是和许多运载逃出南京的中国残余部队的中国船舶混杂在一起的,所以事件纯属意外。美联社的莫林、合众社的汤普森和《纽约先驱论坛报》的弗莱彻都来探问我们有什么消息。我非正式地对他们说,为增进日美友谊,我惨淡经营已五年,但由于这次事件,恐怕会前功尽弃。说老实话,此刻我很担心两国邦交会破裂,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万一要撤离时如何赶紧收拾行李的细节。这一切就像1915年“卢西塔尼亚号”(Lusitania)被击沉后,我们在柏林开始马上整装待发那样。我无法预知美国政府和人民是否能够忍受这类自称非蓄意的、无理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