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春决定:将在龙门寺拓野家中发现的三块白骨,秘密地请大学时代同学的父亲、原琦玉县大学任教的、现正退休在家的法医学教授鉴定一下。
他事先没有对他讲,龙门寺行踪不明的事情,只是说在“整理家中物品时,忽然发现了这些东西”,请他鉴定一下这是不是人的骨头……
在这之前,他和久野慎、舞坂永介商量了一下,处置这三块人骨头的事情。平日里什么事都独断专行的繁春,这次似乎也感到,遇上了不是靠他一个人,所能够处理的棘手事端了。
“从专务的角度来看,秘密了解一下无可非议,但依我之见,若要査明真相,恐怕还要报警,由警方进行鉴定,当然,还要听听副经理对此事的态度……”
久野慎于此事后,对辽子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久野和辽子两个人,到达舞坂永介家里的时候,正好繁春来了电话,通知他们发现了白骨,于是,他们送辽子回到“葵庄”以后,马上驱车到了龙门寺的家。
“我问了副经理,他认为:如果要是人骨,首先要从经理的角度,为他考虑一下。万一经理的去向明确了,甚至回来了,就不得不接受警方的调査。这样乱子就捅大了,因此,是不是还是先秘密鉴定一下为好?这是从公司今后的前途考虑的。于是,繁春也同意了这个方案,而且,回忆起大学同学中,有一位同学的父亲,是法医学的教授,他下定决心后,便马上打电话进行了联系。”
他的同学不久就回了信,说他的父亲同意了。虽然他退了休,但实际上,他仍然可以自由出入实验室,也可以自由使用各种仪器,并说一个星期之内,便可以得出结论……
在那些天里,辽子感到,时间过得非常慢。她知道一天、两天之内,自己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但是,她每天都被惶惶不安所驱动着。另外,唐津的保育园,只同意她再延长到30日星期日的那天。
也就是说,到了那一天,龙门寺如果再不回来,或再査不到什么线索,她就必须回去了,一旦回到了九州,再要来东京,就十分困难了。
久野慎每两天打来一次电话,热情打听辽子的情况。有一次他还亲自来到“葵庄”,带辽子去了一趟晴海码头逛了逛。
不知不觉中,辽子渐渐地期盼着来电话。在没有电话的夜里,她心里没着没落的。一种受不了的煎熬,在她的心中翻动着。
有时她也一个人外出,去涩谷看看电影,去上野的美术馆参观展览;有时候,自己无意中来到一家珠宝商行,她便驻足静观,一边看着橱窗,一边陷入了沉思。
停留的时间一长,她便和女管理员金子熟稔了起来。别看金子平常不言不语,但一和辽子闲聊起来,就滔滔不绝,停不下口。关于辽子,她被告之是龙门寺经理的亲戚。
“听说经理先生,要在5月中旬举行婚礼呐。”还不知道龙门寺失踪了的金子,用一种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口音说道,“听说女方岸川小姐不仅年轻,而且还很漂亮呢!……”
“是的,我听说这位岸川万梨子小姐,是个女雕刻家呢!……”辽子也和金子闲聊着。
“这么说,她可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小姐了。”
“她来过这里?”
“来过。我见过她四、五次。是和副经理一块儿来的。”
“啊,听说是副经理的外甥女?” :
“长得倒是很像呢!……”金子笑着说,“可是,在我第一眼看到时,还以为是夫妇呢。副经理对岸川小姐特别那个。”
金子说到后一句时,特别用力,还皱了皱眉头。
“因此,龙门寺经理一结完婚,也就不用副经理操心了,可过去……”金子又加了一句,似乎要引起辽子的注意。
“过去?……”辽子张大了眼睛。
“您不知道?”
“什么事?”
“我在这儿工作的时间也不太长,可我听说在1974年,岸川小姐曾经结过一次婚,就在要举办婚礼的时候,男方因车祸去世了。”
“啊!……”辽子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在‘龙宝商会’里面,公司职员们也认为,她和经理有缘分呢。是不是因为这个关系,岸川小姐一直到30岁的年龄,还故意保持着独身呢!……”
辽子一边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边在心中运用自己从久野和金子那里打听来的知识,描绘着岸川万梨子的印象。
到了3月30日,就必须给唐津打电话了,虽然打第三次电话,请求延期,实在不好开口,但不联系一下是不妥的。辽子对园长说明了,这次事情进展的程度,但没有说龙门寺和自己的关系,只说了与此事有关,因此不想离开东京。
50多岁的园长,用十分为难的口气说道:“那你什么时间才能回来呢?”
“这一点我还说不好,不过……”
“实际上,福冈的一家保育园,托我收一位保姆,4月份就托过我……她丈夫因工作关系,搬到了唐津……”
“这个……”辽子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噢,我拒绝了,不过,如果你一直确定不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话……”园长的口气中,流露出想辞去满世界瞎转的辽子,重新再挑选一名新的保姆的意向。
这样一来,就逼着辽子必须马上下定决心,如果再不返回唐津,就不好办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办辞职手续了。”
说完以后,辽子便挂断了电话。大概自己不得不辞职了。
从去年开始,园里的孩子就减少了,那时就显出保姆数量富裕了。这样一来,保育园便有了自由选择保姆的余地。
考虑到今后的生活,辽子心中涌出了不安的心绪,但事到如今,自己也只好这样办了。辽子在心中为自己开脱着。
如同深深地刻在了心中一样,玉枝讲述的龙门寺的回忆,又在辽子的耳边响起。
4月1日星期三的傍晚,久野慎来到了辽子居住的“葵庄”。
“上次说的骨头的事情,今天专务那儿来了消息。”久野面对着辽子坐在藤椅上,多少有些兴奋地说道。因为这个消息,比他们预计来得早。
“那个骨头果然是人骨,大体上是15年~20年以前的。”久野如此说道。
辽子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其中有一块是大腿骨,从整体上来考虑,基本上认为,是一位男性的骨骼,如果是头盖骨的话,推断死亡年龄比较容易,但可惜骨头不是,所以,还不能十分肯定。只是从大腿骨,和另一块骨头的磨损程度上看,估计死者的年龄,不会很年轻。而且不是烧骨。”
“烧骨?……”辽子吃惊地问道。
“对,就是不是火葬后的骨头。看上去旧的程度,像是被紫外线照射的结果。因此专家认为,会不会是在什么荒野上,捡来的白骨化的骨头……”
顿时,辽子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剧了,“根据发现的骨头的部位,和大小程度来看,死者的年龄可以更准确一些,身高、体格等也都可以推测出来。当然血型也可以推测出来,不过那就需要更长一段时间了。我觉得首先,可以得出结果的是年龄。”
“年龄和血型,可以弄清楚到什么程度?”辽子问道。
“也就是大体上明白吧。但关于白骨化的具体年代,医院也不好确定,只有5年~10年的把握。”
“那么,如果是15年~20年前死去的男人,又不那么年轻……”辽子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突然想起人类死后,多长时间可以腐败,而形成白骨,便又问了一下久野。
“专务也直接问过法医,这次他也告诉我了。人死后到白骨化的时间,根据尸体自身的条件、和尸体所放置的环境不同,会有很大的差别。氧气多、湿度高的场所,从尸体腐败到白骨化,进行的速度比较快,但在水中是比较慢的。而通常在空气暴露之中,就是几个星期,水中三个月,土中大体上一年以上。这些都是教授说的。而且基本上是1:2:8的速度进行的。但是在梅雨期,也有11天就成为白骨化的事情。”“有那么快的吗?”
这么一来,15年~20年前的白骨化,会是多长时间之前死亡的呢?……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双方的目光,相互看着对方,似乎都希望,找到一位可以担负鉴定这一结果的人。
这时,久野把目光转向院子中,永远也照不到光线的地方说道:“3月22号晚上,你从院子里向屋内观察时,经理在桌子上,摆弄的是几块骨头?”
“因为当时我非常紧张,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大小有10厘米~20厘米长,好像有五、六块吧……”
“专务和万梨子小姐,在收拾那栋房子的时候,从佛龛的架子上,找出了长的和圆的骨头,一共有三块,除此之外,在别的地方,还没有发现人的骨头。”
“别的地方……”辽子一脸茫然,睁大眼睛望着久野慎。
“也许经理带走了……”久野慎漫不经心地说,“啊,你看到的和经理家中被发现的,也许是同一个人的。”
“带去林海了?”
“啊?……”
两个人再次相互看了看。辽子觉得不管愿意不恩意,也被他拉着进入了推理之中。
“出去走走吧?”久野伸了伸懒腰,对辽子说道,“嗯……不过金子出去买东西了,还没有回来。”
在只有辽子,而没有其他人的日子里,一般管理员金子,会去更远一点的地方买东西,傍晚才会回来。在这种情况下,金子会把钥匙留在辽子的手中。
“从外边打个电话来就行了吧,如果方便的话,就一块儿去外边吃顿晚饭。”久野站了起来,室外的夕阳,已经斜下来了,看上去比昏暗的家中,还要暖和一些。在“葵庄”的小道上,开着一簇簇的蒲公英。
从今天开始进入了4月份,辽子又重新想了想,大约是半个月前,自己只身来的东京,但和冬天不一样,现在好像比那时更冷了一些。
“这会儿龙门寺在干什么呢?……”辽子这么一想,突然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出去走一走吧?……”大概久野也被暖和的天气诱惑了吧,他对辽子说道。
两个人来到宽阔的马路上,朝“龙宝商会”的方向走去。
“噢,专务似乎也特别烦恼!……”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久野慎开口对辽子说道,看样子,他心里还再考虑着,龙门寺拓野失踪的事情。
“那位退了休的法医先生,开始同意,只是个人进行一下鉴定,但后来明白了白骨化的情况后,坚决要求向警方报案。”久野慎皱着眉头说。
“啊!……”辽子微感吃惊,低声喊了一声。
“详细的鉴定,要多等一段时间才会出来,但是,大体上的结论,已经有了,也许他自己去报案。但专务认为:如果关系到白骨化的问题,关于古山纮先生的事情,还有其他一直瞒着警方的事情,就不得不全部向警方交代了,如果这样一来,警察方面恐怕就……”
久野慎说到这儿,便停住了话头,表情严峻地咬着嘴唇,随后又说道:“也许警方会怀疑,白骨是古山先生的呢。”
辽子默默地听着,但刚才在自己脑子里,迅速闪过的那个念头,正好和久野心中想的是一样的。
“但无论是谁,也许都不得不这样认为,古山先生失踪了16年了,在1964年进入林海后,便杳无音信。当时他41岁。那么,现在得出的白骨的鉴定结果,就可以说是一个证据了。”
“那么,如果白骨的确是古山先生的话……”辽子心中一惊,“难道古山先生,不是在进入林海以后,死在那里了吧?……因为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在龙门寺先生家中,留下残骨的……”
“关于他去了林海一事,是他本人打给龙门寺经理的电话中说的,而且在那之后,经理马上去了林海,并请求辖区的富土吉田警察署,进行了搜索……也就是说,除了经理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有别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啊?……的确!……”辽子惊讶着点了点头。
“后来,龙门寺经理从第三年开始,每年为古山纮先生做一次法事祭奠他,并对外宣称:古山先生是病故了;而且,对祭莫他的法事,一直十分隆重。这么一来,似乎可以有理由怀疑,是经理的犯罪。”
“经理犯罪……”辽子满眼迷惘的神情。
“也就是说:会不会是龙门寺经理,亲手杀死了古山先生?……专务十分明确地问过这句话,当然,警方也会有这样的推测了。”久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的确,如果这样分析,这其中有许多理由,可以支持这一怀疑,因为毕竞经理向副经理说过,古山先生不是病故,而是失踪的。而且,经理对你出现后的第五天,突然取消了和你约会的计划,并于第二天,和古山先生行踪不明时的情形一样,一个人去了同一个青木原形林海,从此没有了任何消息……”
久野慎说着说着,有些生起气来了,辽子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了解到久野的确有个毛病,就是在集中思考一些事情的时候,脾气会变得暴躁;而且,辽子觉得,他是对龙门寺拓野,竟被认为有杀人嫌疑的事实,而生起气来的。
“所以,想起来有一个可能性:经理杀死了古山先生,并将尸体隐藏在了什么地方,从而古山先生的尸体白骨化了。而在这之后,他谎称古山先生离家出走,进了林海;他又去了富士吉田警察署,提出搜索请求。当然肯定找不到古山先生,由于这样找不到失踪人员的先例,在社会上不是没有过,所以,大家——包括警方在内,也没有产生什么怀疑。因为说古山先生有神经衰弱,导致精神错乱、离家出走,也完全是说的通的。后来,经理一个人去了大阪,但把古山先生的骨头,悄悄地保存起来,作为追悔的纪念……”
“嗯!……”辽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种解释:古山先生的确是由于什么原因,自己去了林海的,打算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的话,即使进行搜索,也没有发现他。但是,后来他又一个人回来了。这时经理杀死了他,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古山先生的尸体就变成了白骨……”
“刚才您说,我来到以后的五天后,经理的举动,出现了异常,这一点上也有道理,可这又是为什么?”
久野眯起眼睛,看了一下辽子说道:“也就是说,你不一定是龙门寺经理的亲生女儿。经理见到你,听你讲了那些事,并看到了你受母亲之托,让他看了那块怀表,他确信了这一切。但第二天19号,经理把以前认识的,一名侦探社的职员叫了来,好像请他对你的身份进,行了一次秘密调査。但还没有等到他送来报告。经理也宣告失踪了。不过,我看他明白,即使没有侦探社的报告,经理也知道,你所说的都是事实。不过,他没有马上下定决心,来承认这件事。也许通过你的到来,使他追忆起自己的犯罪的过去……”
说到这儿,久野慎又停住了。
“可3月22日晚上,他把我叫到他家里,不是说有话对我讲吗?……说是关于古山先生的。”
“我刚才的推测,不也正好符合这一点吗?”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今天夜里,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那我就等着你了。”
这个低沉的、不容反对的电话中的声音,又在辽子的脑子里回响起来。声音中可以感受到,不容你反驳的要求,又有一种压抑着什么苦恼的感情声调。
而且,那天夜里,龙门寺开始还给辽子说明,让她如何进来,但顷刻之间又变了卦。
“那天我们没有说完,还要再谈一谈。有件事情,非要对你讲清楚不可,我想今天夜里,把这些事对你说一下……”
通过对讲机传出的声音,像喘息着那样嘶哑,而且使人感到,他在强忍着什么痛苦。
和久野慎说的一样,龙们寺拓男在那天夜里,大概是打算让辽子,看一下那些白骨,并向她忏悔,自己过去所犯的罪行吧?……
但是在这之前,他又突然变卦了。在他一个人百般苦恼之后,像要追随古山后尘一样,消失在林海之中了吗?……
由于古山纮和辽子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龙门寺也许认为,就没有“必须对你说”的理由了。
可是,这还不能笼统地、简单地下这样的结论。因为也许辽子的的确确,就是龙门寺的亲生女儿。他没有别的孩子。仅此一点,也许他明白自己将有义务,作为一个父亲,必须将过去的事情,对女儿讲明白。
或是相反,对于坦白自己过去的杀人犯罪,将会给女儿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辽子默默地走了几步,突然开口,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龙门寺经理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古山先生。我听说,龙门寺先生在海外的侵略战争中,被古山先生救过。那古山先生对他来说,就是救命恩人了。因此,战后他没有抛弃无依无靠、体弱多病的古山先生,还对他进行过多方面的照顾。他为什么要对这样的人……”
“如果发现红宝石的人,不是龙门寺而是古山先生呢?那么红宝石的所有权人,就是古山先生了。我不否认为了红宝石,经理和古山先生,一直采取着同一认识。比方说,在1964年前后,市场上红宝石价格看好后,他也许会劝古山先生出手。也许两个人创业之初,全都依靠了这些红宝石,但是,古山先生坚持不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于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争吵,最终导致命案发生了……”
“啊!……”辽子听着久野慎的分析,惊讶得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我也不想这么认为。但如果冷静地分析一下,也只好产生这么一条结论了……”
辽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在久野慎说出“红宝石”的一瞬间,她在心中,也惊奇地“啊”了一声,这的确是一个可能性。
但是,她又立即产生了否定的想法。这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想法,同时,她又在头脑中,寻找着反驳久野的这个推理的具体证据。
辽子慢慢地抬起头来说:“龙门寺经理说,他从缅甸带回的红宝石原石,我第一次听说是在金山町。”
辽子也尽量使自己的情绪,缓缓冷静下来,但不知为什么,声音还是有些颤抖,“龙门寺先生和古山先生,从中国回来之后,在东小学附近的稻村为造先生的家,曾经住了一个月呢。”
“啊,这个我以前也听说过……”
“从金山町去名古屋的前一天晚上,稻村先生和龙门寺先生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了很久……”
当时,龙门寺拓野从自己住的房间里,拿过来一个用很脏的布包着的小包,龙门寺打开布包,里面是10颗闪着红色光泽的红宝石,他介绍说,这是从缅甸的深山里捡到的。
“因为有这件事情,因此,稻村先生听说,龙门寺先生成了一家宝石公司经理一事,并不感到意外。”
这就是辽子从稻村那里听说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久野慎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着,两个人走过了一个交叉路口,然后朝表参道走下去。在这条大街上,有许多快餐店和点心店,大街上多是年轻的夫妇,和采购商品的女性。使人一下感到,来到了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热闹场所。两个慢慢地逛着,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了,大街上亮起了霓虹灯和路灯。
“可是?……”久野一边注意着大街上人们的目光,一边向辽子身边靠了靠,“经理让稻村先生,看那些红宝石的时候,古山先生不在场吧?”
“啊,这一点我记不清了,不过听稻村先生说的情形,两个人一直喝到了很晚,才看了红宝石的……”辽子回忆着说。
“那么,如果当时古山先生巳经睡下了,经理完全可以,从古山先生的物品中拿出红宝石,让稻村先生看呐!……”久野慎边说边想着,“也许经理认为,这是两个人的共有财产,因此。他说起来十分轻松……”
辽子语塞了,因为她没有否定,这一说法的证据。看起来,久野对龙门寺拓野,有着非常深的成见,并有一定的道理。尽管如此,对于辽子来说,从感情上却难以接受。
如果按照久野慎的推理,那就是:龙门寺为了自由支配这些红宝石,杀死了红宝石的真正主人——古山纮……而辽子的出现,便对龙门寺来说,有了他必须消失的理由。对辽子来说,他作为父亲,应当有自己清白的过去……
辽子在试着寻找这个矛盾的解释。可是,16年前进行了大胆的犯罪,现在又成了一家著名企业的经理的人物,会苦恼至今,甚至会离家出走?……
如果说这件事情与辽子的出现,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无法解释的,肯定是导火索?也就是说,由于辽子的出现,才导致龙门寺必须“失踪”。
他为什么要回避辽子?……辽子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休息一下吧?……”久野慎停下脚步问道。
刚才走在行人很少的道路上,两个人可以尽情地交谈,但来到表参道的大街上后,再边走边聊就不太合适了。
“天还早,过去吃点饭吧!”
久野指了指一家餐馆的门,并把一只手,搭在了辽子的肩膀上。
“看上去那儿更加安静一些。”
这条街上的饮食店,大多是新建的快餐馆,里面还播放着年轻人喜欢的时髦音乐。辽子在唐津的时候,也常和同一个保育园的保姆,以及高校时代的同学,光顾这样的店子。但今天她却不希望热闹,只想和久野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躲在一处。
这家地下的餐馆里灯光昏暗,每张小桌子上,都点着一盏小灯。凡是靠墙的位置,都坐满了年轻男女。由于每张桌子之间都很宽敞,所以,很适合两个人安静地交谈。
“要是金子回来,准备了饭就不好了。”辽子说道。
“我去打个电话。”久野说完,便迅速来到门口,拿起红色的电话机。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对辽子说:“我已经告诉她,我们在外面吃饭了。”他笑着说道,然后坐在椅子上,打开了菜单说,“听说这儿的烤牛肉很有名……”
但辽子不作声,她听任久野点菜,在这期间,她只是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那盏小灯。这是一盏蜡烛形的小灯,中间有一只很小的、手电筒中使用的灯泡。这昏暗的小灯,不禁使辽子回想起,医院里的走廊上,亮着的寂静的长明灯,那是母亲玉枝去世的外科医院。
后来,辽子的心中,又回忆起第一次,为了见到龙门寺拓野,自己走在大街上,拜访“龙宝商会”时的情景。那时她心中充满了紧张。但在意识一个角落中,还确信“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她坚信龙门寺拓野,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只需一眼,就可以本能地分辨出来了。
但是,难道那是错觉吗?
从那以后,龙门寺的行为和反应来看,久野说他不是辽子的父亲。而辽子自己现在,也倾向于这种看法。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总觉得有一线希望……
许久许久,辽子一直默默无语地,紧紧盯着那盏小灯。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当她觉得久野在催促她时,辽子抬起了头。杯子里倒上了葡萄酒,久野自己端起酒杯。
“不喝一口吗?可以消除疲劳的嘛……”
辽子想喝一口,但端起杯子走到半截,又突然想说一句话了。虽然她还考虑的不够完善,但心中却抑制不住想说出口。
“至于理由嘛……只有一个!”
“什么?……”久野惊奇地看着辽子。
“有一个理由,即是由于我的出现,龙门寺经理不得不消失……”
“是的,如果是这个理由,就能解释了,可是……”久野把放到嘴边的酒杯,又放回到了桌子上,紧紧地盯着辽子。
“久野先生,您是1972年来到‘龙宝商会’的吧?”
“是的!……”久野慎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您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龙门寺先生?”
“是呀!……”久野慎一脸彷徨地笑了。
“副经理先生呢……”
“他是1968年来到公司的。”
“也就是说,是经理创建‘龙宝’公司之后,认识副经理的?”
“那当然了。第一次见面是在‘新宝石学协会’上。”
“啊……专务先生……他呢?”
“怎么啦?”
“专务先生亲眼见过古山先生吗?”
久野慎听到这番话,像是要推测辽子心中的想法似的,眼睁睁地看着她。
“噢,繁春先生的母亲,和经理结婚时候,古山纮先生就已经去世了。”
“这么说来,任何人……不,龙门寺先生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见过古山先生?”
“反正公司里是这样的。古山纮先生是在1964年行踪不明的,而经理又是第二年,只身来到了东京,创建了‘龙宝’公司。”
“那么,在此之前,也没有认识龙门寺的人吗?”辽子的眼睛发亮了。
“创业以后的职员,还有两、三个人,他们是在那之前,就认识龙门寺先生的……据说从创业之后,经理就留起了胡子,一直到今天,只是胡子变白了,别的什么变化也没有……”
一开始,久野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地说着,但中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加重了语气。
“留了胡子……”辽子喃喃地说道。
“你在想什么?”久野问道。
“龙门寺先生和古山先生……”
久野把酒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咽下去润了润喉咙,然后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屏住呼吸,把身子朝辽子那儿,缓缓探了过去,“龙门寺经理和古山纮先生两个人,相互替换了一下身份的可能性有没有?”这次久野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啊……”大概辽子原来想这样问,但不料被久野慎抢着说出来,因而受到了震惊,心中产生了一种阴郁的心情。
红宝石是龙门寺所有,所以,他特意取出来,让稻村为造去看,这是为了有一个旁证。
另一方面,当时古山纮的身体,已经十分差了,也许因为这样做,是龙门寺拓野的伏笔。可后来,古山先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身体又恢复了健康,这一点辽子无法想像得到。但反正他于1964年之前,得到了原本属于龙门寺拓野的红宝石,并以此为资本,创建了“龙宝”公司?
而且,古山纮杀死了龙门寺拓野,还冒名頂替了他。
古山纮失踪的当时,他曾与龙门寺拓野在名古屋的,同一家纤维工厂工作。如果那是事实的话,古山冒名顶替龙门寺是很困难的。尽管两个人的容貌,也许比较相似。如果那时两个人都失了业,在不接触第三人的情况下,各自孤立地生活着,利用两个人的长相进行冒名顶替,不就是比较容易了吗?……
也就是说,古山纮杀死了龙门寺拓野,并向富士吉田警察署提出“古山纮”进入了林海,要求进行捜索之后,便以“龙门寺”的姓名,搬到了没有熟人的大阪了?
古山纮为了夺得龙门寺的红宝石(也许其中还有别的动机〉,于是残忍地杀死了龙门寺,从此古山冒名顶替“龙门寺”,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果这个推理可以成立,那么,有什么必要呢?难道自己仍叫“古山纮”、而报警时说“龙门寺”离家出走,会给他带来不安吗?……
但是,就算有,辽子也有她不知道的理由。倒如,也许除了古山纮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红宝石归龙门寺所有。
如果说“龙门寺”利用从大阪到东京的机会,故意留起了胡子,那么,就可以如此认为:古山纮是在利用这个时机,混淆认识龙门寺的人,而且,假定“龙门寺”其实就是古山纮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辽子一出现,他就不得不出走了?
这就是说:古山纮一直被良心所谴责,至于他十分珍重地保存白骨,每年为“古山纮”举行隆重的法事祭奠他,以及那天夜里,他所说的那番话,就是他心中的真实写照。他多年来陷于苦恼之中,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罪孽感越发深重,以致他在精神上,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正在这时候,“龙门寺的女儿”突然出现了。古山纮在决心,向辽子坦白这一切之前,突然变了卦。
第二天一早,龙门寺拓野即“古山纮”便行踪不明,奔向青木原林海,自已断绝了自已与外界的消息。也许这是辽子的出现,在他自己对自己追悔之后,害怕暴露自己过去的犯罪事实,于是……
“不过,也有讲不通的地方。”久野慎一边把汤匙放入服务员端来的汤中,一边说道。他不动声色地搅动着汤匙,并向四下张望着。看上去其他桌子的人,都在愉快地交谈着。
“第一,如果龙门寺经理,实际上就是古山纮的话,他杀死了真正的龙门寺拓野,私吞其宝石再冒名顶替的话,他至少还有过去,比较熟悉的战友,难道他可以保证,绝对不被他们找到吗?……”久野慎沉吟着说,“如果他悄悄地保存着‘古山纮’的白骨,为了祭奠他,那有什么必要,在公司中大谈特谈‘古山纮’的事情,并且在公司中,举行盛大而隆重的法事呢?而且,应当绝对避免谈及在缅甸,捡到红宝石的事情……”
“啊!……”辽子吃惊地点了点头。
“再就是青铜雕刻像的事情。”久野又接着说下去。
“青铜雕刻像?……”辽子紧紧地盯着久野慎。
“纪念公司创建15周年,给母校赠送青铜像一事,肯定是龙门寺经理本人提出来的,副经理也受到了他的劝说,并且同意了。并且经理也计划于4月3日,去金山町参加开幕式,如果去那儿,必然要遇到过去的熟人。如果龙门寺经理是假冒的,那不就要冒很大的危险吗?”
久野慎最后苦笑了一下,也许他觉得,对自己过去的上司,用“假冒的”这个词有点滑稽。
“您讲的的确有道理。不过……我听说他在那儿,只住过一个来月,而且,又是25年以前的事情了。”辽子一边沉吟,一边说道,“在那之前,他于1942年被强征入伍,所以,他自信不会暴露出什么……”
也就是说,龙门寺拓野即使真的就是古山纮,那么,他也会坚信自己,能够“当好”自己这个假冒的“龙门寺拓野”的;而且,也许他希望,利用这次在故乡露面,来加强人们,对他的确信不疑的吧?这样一来,他之所以为“古山纮”进行隆重而盛大的法事,不就可以找到共通的心理了吗?
“其实,就连我也不相信,可是……”辽子被久野慎劝道,又一次端起了汤,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如果这个推理是正确的,那么,现在自己所见到的“龙门寺”,正是16年前,杀害父亲的凶手。
尽管这个结论,下得为时过早了一点,但龙门寺拓野杀害了古山纮的嫌疑,却是无法消除的。
失踪了的龙门寺,还会再回来吗?辽子的心头,再次被茫然和寂寞所包裹。
“龙门寺经理到底是不是古山纮,如果能够当面对证一下,也就只有1964年,两个人在名古屋,共同生活的事实才能够证明,不过,这个情况,连副经理和专务,也没有听说过,太困难了……”
“住所知道吗?”辽子问道。
“也许警方那里,还留着当年龙门寺经理,向富士吉田署,提出搜查请求时留下的地址,如果了解一下的话……”
“如果当时的记录还有的话,那我去那儿一趟,问一下当地的人,不就可以弄明白了吗?”
“不过,名古屋可是个大城市呀!……”久野慎不放心地叮嘱她,“人口的流动相当频繁,要找到一个可以记住几年前的一个人的人……”
“啊……那倒是。”
辽子也记起了自己住着的唐津。那里建了不少公寓和超级市场,但周围仍有不少,在那里住了两代、甚至三代,有破旧房屋的农民。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如果把这些事情,全部向警方坦白,也许他们会找到什么结果的!……”久野慎用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说道。
“嗯……”
总之,要找到一个人,让他一看龙门寺经理最近的照片,就可以马上辨认出,是25年前,从中国回来的龙门寺拓野,还是古山纮了……
辽子在全神贯注地思考这一点时,久野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说道:“啊,对那块白骨的鉴定结束后,我看就不得不向警方报案了。这样一来,也许不久,古山先生的真相,就会弄清楚的。但是,警方会不会认真地去办案,这也是个疑问呐!……”
“为什么?”辽子不解地盯着久野。
“是这样的,无论是龙门寺经理杀死了古山纮,还是相反的情况,事情都过去16年了,也就是说,过了法律制裁的时效了。”
“这……”辽子用几乎虚脱的目光,看了一眼久野慎的脸:杀人案的时效是15年……这是她所知道的,但今天她却不相信这是真的。
时效……难道人间最凶恶的犯罪,会随着岁月的风化,失去重大的社会责任性,而被轻易饶恕了吗?
尽管“事实”依然存在,但对于追寻这个事实的人来说,无论到任何时候,都是重要的!
“对我来说,这件事没有时效……”过了一会儿,辽子咬紧牙关,喃喃地说道。
第二天早上,辽子在“葵庄”的会客厅里,拿到一份杂志架上放着的早报时,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
因为在这张报纸的社会版左下角上,刊登了一条“‘龙宝商会’的经理行踪不明”的消息,虽然不是很大版面的记事,但辽子却感到十分刺眼。
这条消息的旁边,是一幅戴着眼镜、留着胡须的龙门寺本人的相片。记事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龙宝商会”经理龙门寺拓野,于3月23日,突然去向不明,同日下午,有目击者看到,一名和他十分相像的男士,在青木原林海,故认为他进入了林海的可能性极大。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
但是,龙门寺拓野为什么去青木原林海、从他家到达林海的途径无人知晓,以及关于此事件中,尚有许多未解之谜,因此警方正在从多方面,进行分析和调查之中……
记事的后面,又附加了这么一条。
辽子把这短短的记事,连着看了两遍,便把目光移向窗外。天空中从一清早就下起了小雨,她顿时感到,昏暗的房间里,有股阴晦的气氛。
龙门寺经理的搜査请求,应当以“非公开”的形式提出,但为什么报纸上却公开刊登了?
不过,上述令辽子不安的,是她觉得警方似乎没有把这个事件,当成一件普通的失踪案件。
记事上注明,没有捕捉住他从自己家中,是如何到达林海的,但却说3月23日上午10点前后,有一名与龙门寺十分相像的人,在富士快车的河口湖车站下车,乘出租汽车到达风穴。而且,辽子在和久野一块儿,去富土吉田警察署时,刑事课长也是这样亲口对她讲的。
也就是说,龙门寺拓野——如果那个男人,的确是他的话——如何从自己的家中,到达河口湖车站的踪迹不清楚。
从新宿到河口湖车站,有直达的快车,两个多小时即可到达,这是刑事课长说的。假定龙门寺拓野是在3月23日早上出发的话……那么,他从原宿的家到新宿的车站,需要多少时间,辽子还不太清楚,但是,不是可以大致确定为:早上7点半或8点离开家的呢?
在休息日的早上,高级住宅区一带,正是行人稀少的时候,因此没有一个人,看到并证明看见了龙门寺拓野的行踪。
尽管如此,他具有长长的白发和花白的胡须,为其显著的特征。在电车中,或是乘坐出租汽车时,没有司机或其他什么人见到过吗?……
涩谷警察署在对此进行了调査之后,仍旧未找到确凿的行踪证据。于是,警方才考虑有多种可能……
辽子觉到心中一阵阵地心悸。
这时,金子从走廊探出头来,向辽子打了个招呼:“忠谷小姐,电话!……”
“对不起。”
辽子马上来到厨房门口,把放在入口处的电话拿了起来。
“我是久野……早上好!……”
久野那口唇清晰的声音,从电话话筒里传了过来。就这么一句,便使辽子心情为之一震。
“昨天晚上太感谢了。”
“哪里,让你那么晚才回去……累了吧?”
昨天晚上,他们在表参道的餐馆里,吃完饭后,又去了一家位于青山的、久野很热悉的酒吧,小坐了一会儿,8点多钟,久野才把辽子送回了“葵庄”。
“不,这没有什么……您看今天的报纸了鸣?”
“啊……看了。看来他们终于知道了……”辽子笑着说。
“是的。对我们来说,经理的失踪是最大的秘密,连警方都明白这一点,而且,他们保证10天之后,才会让记者们知道。特别是像目前情况下,―般人的离家出走,警方会全力进行调査……但从那天开始,多个报社来询问的电话,就不断打到警察署。”
久野慎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无法再保密下去了。
“上面还写了警方有多种考虑……”辽子看着金子,走到外面去之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噢,其实今天早上,繁春专务对我说,他要去浬谷警察署,和经办人员谈一下话。看样子警方开始怀疑他杀了。”
久野慎用意外冷静的口吻说道。辽子听到对方十分安静,也许在久野的周围,―个人也没有。
“关于他怎样到河口湖的踪迹,还是没有找到吗?”
“嗯。这样一来,警方也开始认为,经理不会是完全按自己的意志,离家出走的了。例如,有可能是在他丧失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人运出去的。”
“那么,那个长得与龙门寺经理很像的人,从河口湖车站去林海方向的事情……”
“也许是毫不相干的人,当然这只是答案之一。比方说也不排除,有人装扮成经理的样子,在林海的入口处故意徘徊,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目击者毕竟,只是以白发和胡须判断的,利用某个人的显著特征,进行装扮,是很容易做到的,警方的人也这样解释。”
“这个……”辽子本想发问:在那个冒名顶替的人的“活动”期间,龙门寺经理会怎么样呢?但她又一下子咽了回去,辽子想起:一开始久野就说,警方开始怀疑,这是一起他杀案。
昨天夜里和久野慎的谈话,又浮现在辽子的脑海中。
“龙门寺经理”是古山纮顶替的吗?或是龙门寺杀死了古山吗?……那么,自己的亲生父亲,现在究竟又在哪里呢?……
必须首先要解决这一点。也许这个谜,牵扯着许多谜底!
“可不可以借给我,一张龙门寺经理最近的照片?”辽子唐突地说道,其实这也是她昨天夜里,想对久野说的。
“你想让稻村为造先生看一看?”
“嗯。”
“我会马上准备好的,你打算去金山町?”
“是的。而且如果可能,我今天……”
如果按以前的计划,今天自己已经回唐津了,但现在辽子决心,辞去保育园的工作了。
“可以的话,明天怎么样?明天下午金山町的东小学校,举行青铜雕像的开幕仪式。届时舞坂专务和我都会去的。”
“虽然龙门寺先生不在了,但还要按预定计划进行吗?”辽子不解地问。
“是的。我们对对方说,经理因病不能成行,而青铜像已经完成,如果一再延期,就失去了意义,便决定由专务代替,首先完成揭幕仪式。”
“是这样啊!……”辽子感到做生意的人,真是狡狯莫测,满口鬼话。
“而且学校方面,也有这样的意向,正好新学期开始了,我们便利用揭幕仪式,向新入校的学生,介绍这尊铜像的来历,进行一次教育。”
“啊,已经开学了?!……”辽子在电话中,感慨地点了点头。
“如果一再延期,就失去了意义”的话语中,真实地反映出了繁春的性格。义父已经失踪11天了,也许他将要渐渐地,明确自己在公司中的地位。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揭幕仪式将会十分简朴,那样正好你也一块儿怎么样。”久野用征询的语气问道。
正当辽子不知所措的时候,金子回来了,于是辽子只好先挂上了电话。
下午4点多钟,久野慎把照片送来了。这是一张龙门寺经常戴着眼镜的正面照片,而且十分清晰。
辽子还是拒绝了参加揭幕仪式的邀请。
第三天的早上,辽子一个人乘上了8点24分,从东京出发的“光”号列车。雨过天晴,蓝蓝的天空中,飘浮着淡淡的白云,繁春和久野一行人,于9点左右乘汽车出发了,大概是春假结束的原因吧,“光”号列车上乘客特别多,尤其以一个家庭和学生团体为多。
在名古屋,辽子换上了开往高山的特快列车“日田3号”,于10点40分离开了名古屋。
从唐津去金山町,也是在名古屋换车,辽子记得换乘的是1点左右的快车。
那时是3月14日,所以刚好过了20天,想到那遥远的过去,这20天来发生的事情,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辽子一下子觉得:今天又去金山町,仿佛是意识中的错觉。
20天的事情,使辽子看到车窗外的风景时,有一种惊奇的感受:田野上的庄稼,樱花、桃花、苏木,连绵起伏的丘陵,粉红色、金黄色的花朵遍地开放。田地中也萌发出了嫩芽,连落叶松的树林上,也朦朦胧胧地长出了新芽,和略带红色的树皮。这大地回春的景色,令辽子目不瑕接。
列车向着飞驒川行驶,驶上了它的源头,渐渐地进入绿色的崇山峻岭之中。远远望去,远方的山脊上,还残存着皑皑白雪。流动着的河水,也由蓝色,逐渐变化成浓浓的翠绿色。
当列车在河边田地中的飞驒金山车站停下时,辽子还沉浸在,对这万象更新的大自然的美好激动之中。
有两、三个人,站在站前公共汽车站上等车。开往岩屋大坝的公共汽车,要等20多分钟才来。
于是,辽子去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向出租汽车公司,要了一辆出租汽车。公共汽车站牌上,也贴着出租汽车公司的电话号码。
过了十多分钟以后,出租汽车才赶了过来……
辽子非常熟悉,甚至非常怀念沿马濑川的上坡道,今天的河水,看上去冰冷的清沏透底,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
辽子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东小学校的附近,小学校就在左手的上坡道前方,辽子伸长了脖子去看,但看不到校园里。
还不到下午1点,也许久野慎他们还没有到。她记得揭幕仪式,是下午2点钟开始。
随着道路的坡度增加,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岩屋大坝的堤堰,来到堤堰的对面,辽子下了出租车,稻村为造的家前面,是一排新植的篱笆墙。长长的篱笆墙,使人感到,这是一户腿脚勤快的农家。辽子回想起来,东小学校的副校长说过,一到夏季,这一带儿的民房,就要出租给旅游者住宿。
稻村为造把辽子,让进前些天她来时,进入的同一间会客间。今天自己要来的事情,已经于昨天晚上,打过电话说明了。
“欢迎你再次光临。”
稻村那张戴着玳瑁镜框眼镜的脸,温和地笑着、看着辽子,看上去他也十分怀念辽子。
“后来你又见到了龙门寺先生吗?”
“是的,托您的福,我才找到了‘龙宝商会’的地址。”
辽子回到东京后,马上找到了“龙宝商会”,并见到了龙门寺拓野。这些她都在昨天的电话中讲过了,今天她再次向稻村为造致谢。
“今天正好是青铜像的揭幕仪式,你是为这件事来的吧?”稻村和蔼地问道。
“不,实际上我在昨天,晚上的电话里讲过了,有件事情,还想再麻烦您一次……”
“什么事情尽管问吧!今天也不巧,听副校长讲,龙门寺先生不能来了。我多么想在25年之后,再次和他相聚呀……”
“怎么,您好不知道……?”辽子顿时吃了一惊。
“怎么,有什么意外了吗?”稻村为造显然吃惊更甚。
看样子,稻村还不知道,龙门寺去向不明呢。辽子低下了头。久野对东小学校方面说,经理临时生病不能来了。虽然在东京的报纸,都报道了龙门寺失踪的事情,但看来这儿的报纸,还没有转载呢。
辽子犹豫:要不要从自己的心中,对稻村为造说明。可是,如果不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许以后就不好再来打听别的事情,而且,迟早他会知道的。也许让他知道了,他会明白龙门寺失踪事件,不是件简单的事件,也不会很容易地得以解决。
“实际上,龙门寺经理于上个月23号,一个人外出旅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辽子用十分沉着的口气,说出了这件事情。并且她继续说下去:
不久从富士吉田警察署,打来了电话,在林海进行了搜索,但毫无线索。另外引出了一件16年前,古山纮也在林海一带,断绝消息的事情……
只是辽子把22日夜间,在目击到和后来在龙门寺的家中,发现的白骨一事隐瞒了起来。
稻村为造屏住呼吸,听得简直入了神。
“由于事情都过去10多天了,警方也开始怀疑:他的失踪,不排除其他的可能,不过,今天我来的目的,是另一件事……我有一个怪念头一直抹不去……”
于是,辽子一口气说出,她十分怀疑今天这个龙门寺经理,实际上是由古山纮冒名顶替的。辽子说话的声音,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惊人的大。
“听说‘龙宝商会’里,没有一个人见过生前的古山先生,所以,当然也就没有一个人,同时见过他们两个人。在纪念古山先生的法事上,挂的古山先生的照片,是从战地摄影的照片,翻拍放大的,所以不太清楚,但龙门寺经理的最近照片,公司里还有保存,所以我借了一张来。”
说着,辽子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张从久野那儿,借来的一张照片,她冲着稻村的方向,放在了桌子上,“这个人真的是龙门寺拓野吗?会不会是古山先生……请稻村先生您……”
辽子讲完之后,稻村松开一直扼住双腕的手,把照片从桌子上拿了起来。
他平托在双手上,把眼睛凑近了去看,像是在检验一样精密零件似的,细致、认真地察看着,一会儿歪着头,一会儿把照片斜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打开窗户,把照片放在阳光下,并时不时地摘下眼镜,用手指揉揉眼睛。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但终于一边摘下眼镜,一边回到辽子身边。他把照片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摁了摁似乎十分疲劳了的双眼问道:“这是龙门寺先生的近照吗?”声音中使人感到他十分慎重。
“是的!……”辽子答道。
“他是这样的胡子吗?”
“听说是创建‘龙宝商会’之初,他就开始留了胡子。”
“嗯!……”稻村低声“嗯”了一声,“回国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留着胡子。”
也就是说,“龙门寺”在“古山”失踪后,利用名古屋搬到大阪时,忽然留起了胡子?
“那么这张照片,是龙门寺拓野先生吗?”
“不知道。”稻村为造像扔出来似的说了一句。
“像他但也像古山纮,但是不像别人……”稻村为造摇了摇头,“毕竟都过去25年了……”
“这个……”辽子一阵茫然,感到希望之火渐渐变弱了。
“说起来的话,他们于1955年,从中国返回日本后,突然来我家时,是1942年被征召入伍的13年之后的再见面,但是,那时候我可以认出,他们谁是谁来。嗨,我在1965年,右眼得了视网膜剥脱症,使不上劲;左眼的视力,最近也一下子差了……也因为这些原因……”
前些天自己来时,让他看了一下母亲玉枝,托付给自己的那块怀表时,他还没有说他的眼睛,到了这个地步。
而且,像他们这样的关系的人,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一见到本人,一听声音或一看照片,也完全可以认得出来的。
“只要见到稻村为造,让他一看照片……”这下算完了,辽子的心情一下子凉了。
“早先他们两个人,长得就差不多,身材容貌也差不离,个头也差不多,两个人的骨头架子都挺大的。这么说吧,不是两个人站在一块儿,还真不好分出来呢……”
稻村说的和这会儿,辽子心里想得完全一样。辽子无可奈何地,又恢复了平静,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不过嘛,我也想对你说:当时他们在我家住的时候,古山先生的身体,已经相当衰弱了,完全丧失了体力,甚至都可以说是个废人了。与此相比,龙门寺先生倒是完全适应了新的社会环境,而且极富于理智。所以,回过头来再想一下,当时的那两个人,我很难想像是古山先生,伪装成了龙门寺先生。”
如果这样,那么反过来考虑呢?
“噢,其实我开始产生这个疑问,是听了红宝石的事情之后。我记得您说过,他们在去名古屋之前的晚上,龙门寺先生曾拿出红宝石,让您亲眼看过?”
“是的。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还真的印象很深呐!……”稻村为造感叹着说道,“所以,当我从东小学校的副校长那里,听说龙门寺先生,当了一家宝石公司的经理后,并不感到意外,而且还很佩服他呢!……”
“那么,那天晚上……”
辽子想确认一下,久野担心的这一点:当时古山纮是否在场?……如果他不在场的话,那就不排除龙门寺拓野从古山纮带的行李中,取出那些红宝石,说是自己的,并让稻村为造去看……
听到这个问话,稻村为造像是受到了冲击一般,顿时立住一怔,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结果他的记忆,竞然和久野想像的几乎相同。
的确,那天是晚上,古山纮先睡下了,龙门寺和稻村两个人边喝边聊天。也许他正是利用这个机会,把古山纮的红宝石取出来,伪称是自己的,并让稻村为造看了。这样一来,稻村知道红宝石的存在一事,即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么,究竞谁是它真正的主人,便无从判断了。
正在这时,还是一位20来岁的姑娘,又和上次一样,端菜来了。
“你还没有吃午饭吧?”稻村问辽子。
“噢,我在火车上吃过了。”辽子连忙答道。
“那就拿点草莓来吧!”这个姑娘笑着看着稻村。
“好吧!我们家的后院里,有一个塑料温室大棚,种了不少草莓呐!……”
姑娘一走,稻村喝了一口茶后,取出一支烟说:“哎哟,我忘了问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记得你上次来时说,要当面感谢龙门寺先生,在中国对你母亲,进行了多方面的关照一事?”
“是的……”
“那他有什么反应?”稻村问道。
“啊,他……”
于是,辽子便对稻村说了,当时见到龙门寺的时候,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且一度竟什么也不说,并让人先把她,安排在公司的职员宿舍里。但是,在和他再一次见面的机会到来之前,龙门寺拓野竟然离奇消失了。
“也就是说龙门寺先生,已经记不得你母亲的事情,什么都没有答复?”
“嗯!……”辽子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样。也许他有什么难处。”
“难处?……”辽子一连迷茫。
“要不就是在这个期间里,有什么人……”稻村为造继续推测着。
“嗯?……”辽子一刹那之间,似乎感到了什么,稻村那张童颜般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微笑来。
“噢,我也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如果龙门寺先生把古山先生的红宝石弄到了手,或是相反,古山先生冒名顶替了龙门寺经理,由于你的出现,会重新发掘出过去的那段历史,因此,就导致了龙门寺经理的自杀。如果是这样的话,‘龙宝’商会的经理之所以会突然失踪,便集中到了‘自杀’这条线索上来。”
听到这儿,辽子心中反射性地,出现了“时效”两字。说出这个的是久野慎。如果是16年前的杀人案,也许警方就不会,那么卖力地进行调査了,因为案件已经超过了法定的时效了。
于是,原来一件石沉大海的冤案,由于辽子的出现,就可能会浮现历史的本来面目,于是经理囿于周围的舆论压力,不得不自杀身亡。稻村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比方说什么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加害龙门寺先生……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呢?……”稻村为造茫然地说着,“当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古山先生,要杀害龙门寺先生。我总觉得,他只有依靠龙门寺才能活下来;而龙门寺先生虽然也会认为,那时的古山先生,成了他的累赘,但也绝到不了杀他那一步……因为我觉得:他们两位先生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情同手足、意如兄弟的感情了。当时我非常羡慕他们,这种在炮火中结成的生死友谊呢!……”
“如果假定是真的话,也只能说是龙门寺先生,杀死了古山先生,那么我认为:龙门寺先生也绝不是因为你的出现,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就跑去自杀的男人。”
这时,刚才那个姑娘,又端来了一个装满了洗好的革莓的白瓷盘,放在了辽子和稻村面前。一个个美丽而硕大的草莓,水灵灵地令人垂涎欲滴。
稻村为造静静地吐了一口烟气,继续说着:“龙门寺先生住在我这里的时候,还没有盖起这座大坝,我家的地大着呐!……我记得每天早上,就可以收获这么一大盘草莓……”稻村用手比划了一下。
大概两个人走了之后,稻村还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吧。辽子在心中,描绘着十年如一日的田园生活。
自己要不要相信稻村为造所说的,关于这两个人的话呢?
下午两点半钟左右,辽子告辞了稻村为造,离开他家出来。
她走在一条可以看到下面的大坝的土路上。脚下绿草丛生,似乎都可以嗅到它那新芽的清香。
她一来到东小学校的附近,便自然而然地放慢了步子。在通向学校的一个急转弯上坡路口,停着三辆汽车。其一辆像是豪华型的黑色中型车,另外两辆是小型轿车。
铜像的揭幕仪式,好像不在校园里举行。
刚才离开时,稻村为造问她,去不去参加揭幕仪式,辽子说了句“不”,并摇了摇头。稻村也说,副校长曾来找过他,但他拒绝了,说因为龙门寺拓野本人没有来,所以,自己也不去了,并说以后,自己再侵慢欣赏、参拜铜像吧。
但一看到停在校门口的汽车,辽子的好奇心便萌动了,久野也曾劝她,无论如何也要出席一下,这会儿他肯定也在操场上呢。
于是,辽子便慢慢地顺着这条坡道,朝学校走去。她想哪怕从远处看一眼呢!……
在操场的入口处,停了四、五辆汽车。
她一眼就看出来,揭幕仪式在位于左侧的体育馆里。一名穿着黑色西服的人,正在馆里的讲台上讲着话,有大约20来人,面冲着听他讲话。人群松松散散,不像是庄重的揭幕仪式,人数也比辽子事先估计的要少。
于是,辽子找了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背阴处,悄悄地靠了过去。在宽阔的操场的右侧,有一栋三层的水泥建筑,那是校舍,周围还栽种了一圈樱花树,权当是围栏,樱花大部分已经开放了,阳光照射在樱花上,煞是好看。
辽子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体育馆边上,这里可以听到人们的说话声。她在搜索着久野慎的身影。果然,他穿了一件深红色的西服,站在人群的前面。身旁还有三、四名“龙宝商会”的员工。
虽然他们的斜对面就是铜像,但辽子刚刚发现,前些天来的时候,那儿只准备好了台基,而今天铜像已经摆放在上面了,辽子第一眼看到铜像,便感到雕刻得的十分细腻,建造的十分豪华。从远处看起来,使人感到它的线条十分清晰,空间部分非常宽阔。看上去是三个人的造型。他们相互牵着手,伸展向空中,而且每个人的一只脚,还向后踮起,像是跳着芭蕾舞一样的舞姿。
当初辽子认为,送给一所小学校的铜像,应当是老师的手,扶在围在周围一圈的学生们的头,的那样的群像呢。
“难道这就是这尊铜像名称的意义?……”辽子一边猜想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人群,突然她屏住了呼吸,目光也停住了。人群的后面——也就是离辽子最近的位置上,站着一位女士,作为女人来说,她的个头可不矮,身材十分修长,黑色的西服、黑色的鞋。这身黑色,更加突出了这名女士的白皙面容,也显得十分高贵典雅。从侧脸上看过去,她的面孔棱角分明,高髙的鼻梁,眼睛略微凹陷,气质高雅,使辽子想起了一个人来。
集合在这个场合中的人群中,只有她一位女性。
辽于想:她会不会就是这尊铜像的制作者——岸川万梨子,一个漂亮的女人?辽子在想。但她又感到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神秘感。
于是,有一股冲动感,撞击着她的心灵。
岸川万梨子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虽然这在大多数男人,也穿了黑色的礼服中,看上去不太显眼,但似乎她今天没有必要,也一定要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吧?……当然也不一定,非要穿得多么奢华,也许因为今天参加的,毕竟是一次郑重其事的揭幕仪式吧!……
是不是万梨子意识到,龙门寺拓野的“失踪”,才特意选择了这身黑色的衣服?由于此事已经有一部分人知道了,那么作为未婚妻,是不是在这种场合下,应当庄重一些呢?
而且,一件首饰也没有的黑色服装,是不是让人联想到了“丧服”。难道她不是在结婚之前,就打扮成了“未亡人”的模样吗?
万梨子于1974年左右,曾经有过一位未婚夫,但他在举行婚礼前,竟然死于了非命。这是“葵庄”的金子对辽子讲的。而今天又是一位未婚夫,在婚礼之前消失了,是不是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这种心情,充满了辽子的胸膛。
从她那压抑的表情中,无法看出她的痛苦心情。但还是可以从她的整体,看出她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深深的痛苦所包围着。
这时,一名男子穿过人群,来到了她的对面。这位男子身材肥胖,穿了一件黑色的礼服,系了一条紫红色的领带,左胸上戴着一只硕大的菊花和缎带。
他难道就是专务龙门寺繁春吗?……
他的年龄有30多岁,但胸前戴花的人,除了讲台上的那位40多的人之外,还有一位是离讲台最近的、穿日式坎背的老人。而且,他旁若无人的样子。这个人和辽子心目中的“繁春”,形象上算是映对上了。讲台上的人,还在认真地作着演讲,但是,“繁春”像完全不听的样子,站在万梨子的身边,和那女人窃窃私语着。他正好冲着辽子的正面,因此,她可以看到这个男人的全貌。看上去他一个劲儿地,陪着万梨子说笑。
但万梨子却似乎,相当无视他的到来和存在。偶尔轻轻地点了点头,仍然毫无表情向讲台上看着。
于是,辽子又朝那儿靠了靠。她可以听得到讲台上的人的声音了。
从他那感谢致辞中,辽子觉得:他也许就是东小学校的校长,反正是学校方面的人。他提到了“飞翔”这个宇眼儿,辽子马上想起了,这正是铜像的主题,不一会儿,他还说到了回忆起八年前,由于修建大坝,而淹没了原来的东小学。
这时,辽子又看了看久野慎的侧脸,他一直扬着眉头,用一种奇妙的表情,竖耳倾听。
于是辽子又把目光,移向了久野身边的铜像。
这时,刚才稻村为造说的那番话,又不知不觉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比如说,有什么人会利用到这个机会,加害龙门寺先生……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呢?”
“飞翔”是什么时候、又怎样运来的呢?
辽子的心中,突然产生了这个疑问,她力图慢慢地寻找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关于龙门寺拓野的他杀的可能性,在稻村为造指出之前,久野慎也这样暗示过,就连警方,也对龙门寺从家里出门,到河口湖车站这段路程,竟然无一名目击者而感到可疑。
如果这么说,他也许不是根据自己的意志,是被人带出家门的。随后有一个人从河口湖车站,乘上了一辆出租汽车,进入了林海。
解答这个矛盾,只有一个答案:从河口湖下来的白发白胡子的人,就是龙门寺的替身。
那么在这个时间里,真正的龙门寺拓野,又在干什么呢?他极有可能已经被人杀害。凶手伪装成龙门寺的样子,在青木原徘徊,使人们看到“龙门寺”进入了林海自杀……
辽子再也想不下去了!刚才稻村为造说的那番话,给她这种想像,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从假定龙门寺被杀这一设想来看,那么他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被杀、尸体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目前认为:他是3月23日早上离开家门的。昨天夜里,辽子查了一下时刻表,从新宿到河口湖,乘快车需要2个小时零5分。另外从位于原宿的龙门寺的家,到达新宿电车站,乘出租汽车或乘电车,也需要大致15分钟左右,这些辽子也问过了金子。
像龙门寺拓野模样的人,是上午10点半在河口湖车站,被人目击到的。但在这个时间段里,只有9点33分到达河口湖车站的“富士”号快车,而它是7点30分发自新宿车站。如果反着计算一下,那么,就可以认为:龙门寺拓野是在3月23日早上,7点前后离开家门的。
在那前一天的晚上10点半左右,辽子在他的家的院子里,看到了那奇怪的情景。而那之后到第二天早上,这段时间里,他被人杀害了。而且尸体被运了出去?
但是,关于这段时间,警方已经进行了十分周密的调查。由于龙门寺是个大个子的男子,因此要将他搬走,当然要用车了。但最终没有发现这条线索。于是警方才怀疑,为什么找不到龙门寺的失踪之迹。
这样说来,就不能排除凶手利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龙门寺的尸体秘密运走了。
不过,也可以采取别的方法,比如先将龙门寺的尸体,隐藏在他的家中,3月23日天亮以后,待人们不注意之后,再行转移。
那么,尸体藏在了什么地方,又是如何运走的呢?……
辽子在无意识地寻找这种可能性时,目光自然而然地,浏览着眼前的这尊“飞翔”青铜雕像。
一般说来,在制作铜像的时候,首先由雕刻家。用黏土制作原型,接下来再用石膏制成雏形。然后,将其送到专门的铸造厂,这样大体上就可以完成,铜像的全部制作过程了一一辽子在某一个机会,偶尔知道了铜像的制作工艺流程。
当然,根据具体的场合,工艺的流程也不尽相同。但是,反正到最后一步,铜像都要交到专门的工艺者手中。这次也是这样,制作出来的两尊青铜像,也是由铸造厂,分别直接送到了龙门寺经理和舞坂副经理的家中。在他们的家中放置了一段时间后,才运到这儿的母校来的。
运送,及其为了运送的包装,必须要由专门的人员进行操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龙门寺拓野的尸体,会不会是和铜像一块儿出了家门,在众人面前冠冕堂皇地通过了吧?
致使辽子产生这样的思路,正是那尊岸川万梨子制作的“飞翔”雕像,意外地细腻而造成的。
艺术品的运送,为了避免万一的事故造成破损,一般都要进行十分完备的包装,要用棉花、塑料泡沫等材料填满空隙,然后再用棉布进行包裹。因此,被包装过的艺术品,通常要大于原作几倍。过去辽子工作过的保育园,也曾运来过石膏像,她帮忙打开的时候,就十分感叹包装的谨慎程度。
加之这尊“飞翔”青铜雕像,是极尽豪华之作,路途又十分遥远,难道不会加倍地认真进行包装吗?这样一来,就可以用尸体代替棉花和塑料泡沫,进行填充了吧?
这尊铜像由纤细的曲线构成,使人觉得:其空间里是可以放进一个人体的。那么,这尊铜像是什么时候捆包、哪天运出龙门寺家的呢?而且它到达的时候,又是一种什么情形?……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不断地涌上了辽子的心头。当会场的声音变得嘈杂,和一人群开始蠕动的时候,她才一下子拉回了思绪。
校长模样的人致辞完毕,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掌声。另一个人走上了讲台:“那么,揭幕仪式到此结束,谢谢各位。”闭幕式更加简单的一句话,就宣告结束了。人群散开了,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会场。
这时,辽子感到一股视线,正射在自己身上,她把头扭了过去。原来是久野慎,正在向这边看她。两个目光相遇,久野慎轻轻地点了两、三下下巴,意思是让她在那里等一下。
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句问候语:“这么老远来,太感谢了。”辽子吃了一惊。
一位身穿藏青色的、年龄约40岁左右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辽子看到他那由于日晒,而出现的稍黑的皮肤,还有微笑的目光,马上回忆起来了:他就是前些时候,来访时遇见的副校长。就是他告诉辽子稻村为造家的。
这时辽子的头脑,还被刚才的一团疑问占据着。看着这位副校长,辽子也不由自主地,向他走了过去。
这天夜里,忠谷辽子和久野慎两人,在下吕温泉的饭店的酒吧间里相见。下吕位于从金山町驱车,30分钟左右的北部,是河水两侧、密集着多家旅馆、饭店的温泉之乡。这一带是飞驒川的上游,称为益田川,从金山到下吕大约20公里的溪谷,又有“中山七里”之称,辽子在这家饭店订了房间,这是一家七层楼高的大型建筑物。在大厅的里间就是一间酒吧,对面是一个游泳池,和人工的假山瀑布。从高高的围墙外边,有照射进饭店的灯光。比起岩屋大坝的静谧来,下吕因是温泉旅游地,而显得更热闹一些。
但客人出奇的少,和明亮的庭院相比,酒吧间显得比较昏暗,有一种静悄悄的气雾。
已经夜里10点多了……
“那尊铜像到达东小学校的时间,据说是3月25日早上6点左右。这个时间,是运输公司向学校方面提出的。于是,副校长一直在学校等着,到达之后,先送到了体育馆里。”
“收取的时候,没有打开检査一下吗?”辽子问道,“噢,当时说没有必要,所以只盖了收领的印章,卡车就返回了。听副校长说,他一看到木箱时,也为这么大的体积,感到吃了一惊呢!……”
“嗯!……”辽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久野慎用力皱着眉,盯着玻璃杯的底下,然后把杯子送到嘴边。他来这儿的时候,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虽然面色不红,但可以看到他的眼角,已经稍稍肿胀起来,也给人一种小醉的感觉。
揭幕仪式于下午3点左右结束后,辽子便在操场,问候了副校长,也和久野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由于校长及其当地的头面人物,在下吕温泉的旅馆准备了宴会,久野及其“龙宝商会”的其他人都要出席,并决定今天晚上就住在下吕。
因为明天打算自己开车回东京,因此,久野慎也劝辽子在这儿住一夜,明天一块儿回去。繁春不出席宴会,他还有事情,去了大阪。万梨子也因为有事,说要马上返回东京。因此住在下吕的,只剩下公司的两名员工和久野共三个人了。副经理舞坂永介今天没有来。
后来,辽子问了久野住的旅馆的电话后,两人便分手了,出席揭幕仪式的人们,都认得辽子,并向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辽子从刚才开始,注意到的那对男女,果然是繁春和万梨子。而繁春也注意到了辽子,并用冷冷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这些辽子都有所察觉。
和久野分手后,辽子又快步追上了,已经走了很远的副校长,要和他再谈一下。于是,副校长便把辽子领进一间小房间,打算在那儿认真答复问题。看上去他对辽子的问题,也十分感兴趣。
下午5点钟左右,辽子在金山车站前,给久野慎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决定住一晚上,而且她从副校长那里,听来了一些有关的事情,希望能尽早和他谈一谈。但实际上,就是没有这些事,她也想和久野见上一面。
久野劝辽子和自己,住到一个旅馆来,但辽子担心别人说闲话,故而没有同意,她对久野讲,一个人住在大饭店里会很安全,并约他来这儿见面。
晚上9点半以后,参加完宴会的久野,来到了辽子住的饭店里相见。
“是的,我记得我也在经理家门口,看到过那个木箱了。那是个相当大的木箱呐——宽有2米,高有1米半呢,长也有不少呢!……”久野慎一边点头,一边如此说着,“听说为了包装这么大的木箱,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呐!两个人从3月22日上午9点,一直干到下午2点钟。”
“运输的是另一个部门吗?”
“是的,但是,都是同一个公司,那是在3月24日5点之前吧,来了一辆两吨重型卡车,是两名司机抬上去的。当时万梨子小姐,和经理的司机北山先生、佣人须藤都在场。在经理行踪不明的那天,我去机场接从顿原回来的副经理。可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了。下午5点钟从东京出发,第二天早上6点才到了金山町。”
“噢,不是说司机要在中途,略事休息了一下吗?在运输艺术品的情况下,要求要谨慎行车,加上吃饭和休息,东京到金山有10个小时,也就足够了。”辽子望着久野慎说,“可听东小学校的人讲,雕像应当是凌晨3点钟到的。司机解释:卡车从东京出发时不太早,结果他们在中途,休息了三个小时。是早上6点钟到的。这一点副校长先生,已经从运输公司打来的电话证实了。”
“原来是这样。”久野点了点头。
“到了之后,卡车就马上返回了吗?”辽子又问道。
“嗯。因为是两个人交替开车,因此看上去两个司机,并不是很累的样子。”
“……这么说,装铜像的木箱,是从3月25号早上,到31号一直被人盯着,放在小学的体育馆的?”
“是这样的。3月31号的上午,是当着从东京赶来的制作者——岸川万梨子小姐的面,由当地的泥瓦匠打开的。这是当地的风俗。打开之后,就马上把铜像安置好了。当地还有学校的人帮助泥瓦匠,所以,四个小时就干完了。”
为了3月31日安置好铜像,久野也知道,万梨子30日和31日这两天,都留在了这儿。
“而且……”辽子的小手,在玻璃上滑来滑去,“开捆的时候,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辽子便把自己在揭幕会上,产生的疑问和推理,向久野说了一遍,而且,她认为久野肯定也有这方面的疑问。
“啊……我没有特意去问,我只是随便问了问,副校长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箱子钉得很结实,中间都用棉花和塑料泡沫,被塞得满满的。铜像都用尼龙布包的好好的。因此我认为:一直到取出铜像,包装是十分完备的。”
“嗯!……”过了一会儿,久野慎用全都明白了的样子,茫然地点了点头,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说,“好了,我们再沿着这个假定推进一步:也就是说,如果龙门寺拓野经理的尸体,是和这尊铜像,一块儿运出来的……是你去了经理的院子里,走了之后,他被凶手杀害了,然后被装进木箱里的,那么须藤到家里干活,是在3月24号的早晨,凶手作案的时间,就只能在这个时间段里进行。”
久野慎按照辽子的思路,满脸严肃地分析起来。
“另一方面,铜像的包装,是在3月22号下午2点结束的,到24号的下午5点被运走,木箱子是一直放在大门口的。凶手杀死了经理,又用尼龙袋包装了尸体,然后卸下木箱上的钉子,取出充填物,把尸体塞了进去,然后再钉好木箱,是不是这样的呢?”
“难道他们不怕被人发现吗?例如会产生尸臭?”
“不会的。假定他们最早,是从3月22号后半夜干的,那时天气很冷,正好他家中又没有生火,尸体就放在门口的石阶上,又肯定是十分小心谨慎地,把尸体包了又包的,我想放上一天半天,不会担心有什么异味出来的。”
“那倒是……”
“接下来,3月24号的5点,谁也没有注意,也就是在万梨子和我们几个人眼前,装着尸体的木箱被装上了卡车,并于第二天早上6点,运到了东小学校。”
“是啊!……”辽子点了点头。
“随后从木箱里取出尸体,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木箱要放在学校的什么地方,凶手是很难猜测到的。而且,他还要悄悄潜入学校,打开木箱取出尸体,更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万一搞不好,还会使尸臭泄露出来呢!”
“那么就是在运到东小学校的中途……”
“在中途把尸体扔到什么地方?我刚才说过了,这样是有可能。来的路线和今天的一样,是从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的小牧出入口,进入中央髙速公路,在多治见出来后,从美浓加茂走41号国道到达金山,或者在中央髙速公路驶到中津川,转入257号国道,一直向北行驶。反正无论怎么走,只要一离开高速公路,就要驶入山区了。深更半夜处理尸体,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那会是谁干的呢?”辽子好奇地问。
“我认为除了司机,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我认为他们两个人,有可能秘密接受了这个要求。负责运输的公司名叫‘CAM’,不是家大公司,好像是专门负责运送艺术品的小公司。我听说万梨子和那家公司的经理很熟,这次也是她,介绍给公司总务课的……”
听到这儿,辽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繁春和岸川万梨子,在太阳斜射的操场上,窃窃私语时的情形,她那一身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丧服”的修长、美丽的身影,为什么要这身打扮?
辽子不由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来了几位身穿便装棉袍的客人,于是,两个人立刻停下了交谈,盯着进来的这些人。虽说这是饭店,但因为是温泉胜地,还有女性身穿棉袍,自由出入大厅和酒吧。看样子不是刚洗完温泉,就是要去洗。辽子已经脱去了从东京来时穿的西服,里面穿了一件羊毛衫。
幸好这几个客人,在距离久野慎他们,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久野又向走过来的服务员,要了一杯饮料,辽子也喝了一口杯中的混合饮料。虽然已经是4月初了,但山区里还是十分寒冷的。饭店里倒是有暖气,但辽子感到,连心里都是凉飕飕的。
“司机一定收到了髙额的费用。也许运输公司的经理,也不会吐口的。”
“混蛋,收买他们的是谁?”
“噢,从和‘CAM’最近的关系的人来看,当然是万梨子小姐了……”久野慎如此推测着,“不过,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算是卡车司机,也不一定知道,谁是杀害龙门寺经理的凶手。他们会不会认为,装上箱子,车到半路、扔下尸体,也是工作之一?抛尸地点是凶手事先计划好的?……”
“那么,能不能认为是岸川小姐,下手杀害龙门寺经理的?”辽子皱着眉头问。
“噢,我认为她一个人不行。当然了。杀害毫无准备的龙门寺经理,也不能说一点儿不可能,但要把尸体装进木箱里呐!……”久野慎边说边思考着,“是不是会请卡车司机帮忙呢?实际上,这样干还不如找一名同谋犯,更方便呢!……如果不这样,就说不好她具有什么犯罪动机了……”
辽子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揭幕仪式的情形来。
“同谋犯是不是繁春专务?”她情不自禁地说了出口。
久野慎紧绷着嘴唇,用有生气的目光,盯了辽子一眼。这是他在精力集中时的怪癖动作。
“平日里繁春专务和万梨子,看上去不那么对脾气:繁春专务说过万梨子小姐的坏话,而万梨子小姐也对繁春专务十分冷淡。这个样子我都习惯了。但也许这是他们俩的障眼法。如果这是两个人的演技……”
久野说着,把目光转向了人工瀑布,“繁春先生有妻子,无论到什么时候,看样子他们两个人,都不会成为夫妻。而且,万梨子小姐已经同意了,龙门寺经理向她的求婚,答应做他的妻子。当然她在心里,也许是爱着繁春专务的……”
“也许吧!……”辽子一副漠然的态度。
“另一方面,专务和龙门寺经理之间,有很深的成见。因为他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嘛。一旦发生了争执,便会产生更深的仇恨,尤其最近在合成宝石的问题上,他们已经发展到公开对立了。而在这关键的时候,你又出现了。”
“我?……”辽子惊奇地望着久野慎,心中顿时怒潮翻滚,“混蛋!……他们父子之间的争吵,与我的出现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以龙门寺先生的亲生子女的名义出现的,也许经理把这话对繁春专务讲了,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户籍上龙门寺的亲人,只有繁春专务一个人。经理承认不承认,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这对繁春的影响,可简直太大了。如果龙门寺经理承认了,你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在宜布之前,繁春是不会打听不到的。”
久野慎沉静地对辽子分析道。
“或者说,如果龙门寺经理是古山纮冒名顶替的话,也可以想像,他会向专务挑明你出现的意义。也许古山会为了向龙门寺谢罪,坚决同意承认你,是龙门寺先生的亲生女儿的。”
“会不会繁春专务也怀疑,龙门寺经理杀死了过去的古山,或是怀疑今天这个经理,就是古山胃名顶替的呢?”辽子问道。
“啊……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想尽管他多少有些怀疑,也许手中并不会有什么证据。反正从繁春的立场上来看,你的出现,对他来说非同小可,对将要失去父子名分的经理,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自己的财产,将要付之东流。至少你加入进来,他分得遗产就减少一半。也说不定龙门寺在遗嘱中,把‘龙宝’公司全部留你和你的丈夫呢!……”久野慎一脸严肃地说道,“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一旦经理死了,繁春既可断了万梨子的财路,又可以全部继承财产,这不是一箭双雕的事吗?……而且,由于经理的失踪,加上16年前的古山事件,人们就可以认为,经理是自杀的。由于过去的历史事件,已经过了有效时间,彻底査明已不可能,就全部归结于经理的负罪心理了……”
“如果经理的行踪不明后,是不是他在公司的股份和财产,就将全部归繁春所有了?”辽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当然,但不会马上进行继承。只要未发现龙门寺先生的遗体,或未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经理已经死亡,经理就一直‘活’在户籍中。但事实上公司的大权,已经掌握在繁春手中了。现在他整理经理的家当,我看就是在公司里,行使代理经理的样子,因为副经理不是那种想独揽大权的人。”久野慎如此说道,“而且,如果经理行踪不明届满七年,宣布失踪之后,那时繁春就可以办理正式的继承手续了。”
“那么万梨子小姐,还不是正式的夫人吧?”
“当然,她还没有入籍。”久野慎笑着说。
“那么她……不是不爱龙门寺经理吗?”
万梨子那永远也忘却不掉的鲜明的印象,又浮现在辽子的眼前。
“啊……我对她也是怎么都琢磨不透。不过,我的确好几次都在想,是不是除了经理以外,她还有暗恋着的人?而且,会不会是她在表面上,十分讨厌繁春……”
两个人又相互凝视着对方,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后怎么办呢……”辽子心中没着没落儿地,喃喃私语道。
就是见到了稻村为造,也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今天晚上和久野的谈话,至今为止都是假定,是毫无根据的想像。但却又是十分可靠的推理。
即便证实了推理,又会怎么样呢?自己已经不能再回唐津了。
自从在揭幕仪式上,被繁春发现以后,他那如刺一般的目光,就令人无法忘记。而且,一旦他发现辽子住下不走,并着手调査经理的事情,会不会也要设法除掉自己呢?……也许他不会允许,自己再在“葵庄”住下去了。
答应母亲的愿望,难道不是要使自己,有一个全新的生活方式吗?但是,尽管自己平安地回到老家,不是心中还会遗留下,这么一个巨大的伤痕空洞吗?
在丢失了母亲,只身一人离开九州之后,辽子整日处在无人相助的境地,日益感到不安和恐惧。
“明天回到东京,马上对运输公司,进行秘密侦察。”久野慎坚决地说道,“如果査出,司机有帮忙搬运尸体的迹象,就可以报警了,或采取别的办法。反正只要有杀害龙门寺经理的疑点,我们就坚决査下去。就算是警方单方面认定,这是一起单纯的失踪案,我也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久野慎的脸上,又显示出他那朝气蓬勃的神情。他紧紧地盯着辽子,突然他伸出两只手,一下子握住了辽子放在桌子上的左手。
“你也要全力以赴!我认为这也是龙门寺经理的愿望。尽管他可能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的双手温暖,握力很大,辽子疼得几乎要喊出声来,这感觉一下子,让辽子忘掉了孤独。
第二天早上8点,辽子坐进了久野慎开的轿车的助手席上,两个人共同驶向东京。
昨天的乌云一扫而光,温暖而和煦的春风吹在大地上。楼花和桃花开着粉红色的花朵。看到这充满春光、满目青色的风景,辽子突然觉得:龙门寺拓野的失踪,和昨天夜里她和久野谈的阴险的犯罪推理,仿佛都成了神话。
可是,事件再次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