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陆太后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小孙子,明殿下嫣公主依然每天早上来陪她。小孙子在的时候,老太后开心依旧,可是一走就不高兴。
吴嬷嬷也没办法,老小、老小,老了还小,更何况有儿媳孝顺,儿子哄,老太后越发气性大,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陆太后却觉得自己控制的很好,你看,她明明生皇后的气,却依然和声悦色。是的,老太后生皇后的气,身为皇后留宿臣妇,害的她儿子好好一个皇帝,孤家寡人住在清宁殿。
吴嬷嬷劝她:“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小两口的事自然有小两口解决。”
陆太后就嫌弃吴嬷嬷:“哀家说什么了?越儿以前三五日来一次,现在孤单单每天中午都来用膳,哀家给皇后脸色了?”
齐越每天中午都在落雁宫用膳,现在因为刘芸芝,不好回落雁宫。
“好端端皇后,留臣妇在自己宫里,也不想想皇上名声还要不要。”陆太后一肚子气。
齐越算着老娘该不高兴了,这日早些退朝,去寿康宫堵沈欣茹:“儿臣给母后请安。”
“不用多礼,坐吧”陆太后一边对儿子说话,一边瞟一眼皇后。
沈欣茹屈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呵,要不是在母后这里看见皇后,朕都快忘了皇后长什么样。”齐越背着手,冷嘲热讽。
这话不对味,觑着皇帝神色也不对味,宫人们越发小心翼翼。
沈欣茹倒没什么变化,一幅清冷模样:“臣妾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齐越似乎想要压下火气,却没压住,对着太后告状“母后,你看看她,还有没有一点人妇样子!”
陆太后看沈欣茹,沈欣茹面色清冷,板板正正坐在下首。小两口吵架了?陆太后心里一突,帝后不和,会让后宫不稳人心不安。
“都退下”陆太后沉声。
“是”宫人屈膝鱼贯而出,殿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和伺候茶水的吴嬷嬷。
陆太后先教训儿子:“皇后正位中宫,是你能在人前随意指责的?”
齐越不开心,嘟囔:“儿臣倒是想人后教妻,可是也没个人后的时间。”
陆太后瞪一眼儿子,转向沈欣茹:“你和皇帝怎么了?”
沈欣茹想了想,竟然也很委屈:“母后也知道,臣媳儿时好友刘芸芝,这几日住在落雁宫,皇帝为这个跟臣媳生气。”
“这也难怪皇帝,你是皇后,留臣妇住在宫里,于帝王名声有碍。”
“臣媳知道,所以这几日,跟着陛下的禁军多出一倍,以证明陛下清白。”
陆太后心里妥帖些,皇后还是挺周全的。
齐越开始加火,不满意道:“避重就轻,朕是为这个不高兴?身为人妇不事夫君,你妇德何在?”
……陆太后,原来是嫌皇后不陪他,什么‘事夫君’不就是那档子事儿。才三天而已。陆太后忽然觉得这儿子好丢人,让她老脸火辣辣烧。
沈欣茹也委屈,跟太后解释:“臣媳自幼和芸芝交好,她七岁还救过臣媳一命,十几年情谊。如今云芝身在难中,臣媳是不是该伸手帮一把?”
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十几年情谊,自然应该帮一把。可老太后偏心儿子,不想说他,转移话题:“哀家听人隐隐约约说,中郎将夫人掌掴长嫂,闹得满城风雨。”
既然说到陆太后面前,陆太后问一问不算过分,沈欣茹细细说了魏家的事。
陆太后沉吟:“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件事皇后也该听听魏家人说辞,不能因为你和中郎将夫人交好,偏听与她。”
老太后这话说的对,沈欣茹笑道:“母后说的是,不过臣媳并不想插手芸芝家事,那是她的事,如何处理她会自己决定,臣媳只想她不受打扰。”
到底是年轻人,想法简单,陆太后带着对晚辈的包容,笑道:“你把她接来就是插手,怎么说出不插手的话?再说至交好友是做什么的。”
“孔子云‘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皇后既然是中郎将夫人至交好友,就该直率说出自己看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一起商量才不至走错路。”
‘益者三友,损者三友’沈欣茹七岁就听父亲讲过,不过她向来觉得,做什么决定应该自己来。今天听太后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皇后这性子……”陆太后顿了顿,叹息里带着几分欣赏“清冷是好的,不会易怒易喜,不会根据个人喜好处理人和事,作为皇后自然好。可是作为朋友,太过清冷未免让人寒心。”
芸芝会觉得寒心吗?沈欣茹下意识捏紧手指。
沈欣茹认真思考,陆太后便觉得欣慰,心里多出几分长辈关爱,继续和声教导:“人在难中,最会觉得无依无靠;面临抉择,谁不想多听听他人看法?”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沈欣茹有些明白了,起身恭敬屈膝:“臣媳多谢母后教导。”
是人都有点好为人师,尤其学生聪明又能听懂话,陆太后身心舒畅:“起来吧,等你到哀家这年龄,世事自然看得更明白。”
沈欣茹起身坐下,犹豫了一会儿:“其实这件事,臣媳也不知出什么主意好。”
陆太后心里明了,皇后看事情比刘芸芝全面,所以才会犹豫,她带着几分鼓励,引导沈欣茹:“皇后为什么拿不定主意?”
“魏青自然可恶,但芸芝能忍受安儿有后娘?”魏安是刘芸芝长子。
这就是女子悲哀的地方,身上那块肉放不下,丢不开。
“再者臣媳觉得母后说的对,这事应该听听魏青怎么说,就算定罪也该让人犯辩解几句。”
陆太后很欣慰,自己儿媳妇不像刘芸芝,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这几日那魏青,有什么动静?”
“天天递折子求见,还托人送信给芸芝。”可惜沈欣茹一律不见,信也被刘芸芝撕了。
齐越嘴角带点不易察觉的微笑,母后和阿茹很和谐,有了长辈和晚辈的感觉,是时候出手。
“母后!皇后首先是皇后,该以朕为天,整日关心别人算什么?”
沈欣茹……沈欣茹抿嘴,过了一会儿,才对太后委屈道:“嫁到天家,难道臣媳连儿时好友都不能帮。”
“你想帮她,赐她个庄子派兵守着,谁还能打扰她?爱想多久想多久。”
这话听得沈欣茹上火,不过陆太后火气更快:“这是什么话,刘芸芝犯了什么错,要陛下跟犯人一样关着?”
这就护上了,齐越心里微笑,脸上却也委屈:“自从阿茹生下儿女,母后越来越偏心阿茹,也不想想儿子大好年华,独守空房……。”委屈巴巴,这事儿说起来真叫人伤心。
陆太后……
陆太后开始有些心虚,她并没有因为一对孙子偏心沈欣茹,眼角余光觑见沈欣茹,见她面色平静放下心,以后……以后就偏心她些。
其实处久了,陆太后发现沈欣茹挺好,看着温温凉凉,却是不动声色的体贴周到,处事也清正公平,后宫比以前更条理分分明。
后来陆太后就炸了,什么叫‘大好年华、独守空房’?她养的是儿子,不是怨妇!真丢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什么胡话都能说出来。
“母后……”齐越可怜巴巴看着陆太后。
哎……陆太后心里叹息一声,自己养的儿子,再怎么糟心也得疼爱不是。
窝一眼没出息的儿子,转头对沈欣茹换上笑脸:“魏青夫人总住在落雁宫也不合适,哀家这里人少清静,让她来给老婆子做个伴。”
沈欣茹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齐越,齐越笑着微微颔首。
“多谢母后。”清脆的声音夹着欣喜,沈欣茹第一次高高兴兴,给太后屈膝,芸芝住在太后宫,满京城谁还敢流言蜚语。
吴嬷嬷看着小姐一家和睦,心里不知多高兴,满脸都是笑:“太后该用午膳了,不如留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起用膳。”
两个小的就都抬头看太后,眼里孺慕让人心生欢喜,老太后乐呵呵:“一起,把明儿嫣儿也抱过来。”
“是~”吴嬷嬷满满都是笑意,一家子就该这么亲亲热热。
可怜的魏青,巴巴守在宫门口喝西北风,齐越却借着他家事,拉近了太后和皇后关系。
吃完饭回宫路上,沈欣茹什么话都没说,却在袖子下悄悄牵住齐越的手。齐越今早派暗龙卫传信,让她在寿康宫等他,让他陪他演一场戏。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戏,等齐越开始指责她,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示弱’是什么意思。
谢谢,不足以表达沈欣茹内心,齐越为了她抛弃帝王尊严,在太后面前撒娇卖痴。
纤细的手握着帝王的手,他们会相伴一生没有隔阂。
齐越嘴角弯起,对宫外某个人嗤之以鼻:蠢货,不懂得未雨绸缪,好好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沈欣茹在夏日的阳光下,对齐越笑着说:“母后虽然脾气大点,但是特别爱护儿孙,能给她做儿媳是我的运气。”
齐越心里吃了蜜一样,牵起沈欣茹的手,轻吻一下:“能娶到你是我家福气。”
寿康宫热闹起来,不但刘芸芝住在这里,老太后还派人从太保府接来魏宁。程晚捷鼻子最灵,见太后接刘芸芝母子住,立刻领着自己两岁多小侄女去凑趣。
再加上齐明齐嫣两兄妹,寿康宫充满孩子笑声,陆太后几十年都没这么开心过,脸上笑容断都断不了。
沈欣茹心里感激又安慰,陆太后从不开口替宫外的事,让刘芸芝住的自在舒服,让她有时间缓过精神,慢慢想。
事急从缓,这是一辈子的事。
过了一个月,陆太后看刘芸芝彻底平静下来,才召她说话:“芸芝,魏青在宫外守了一个月。”为了给儿媳面子,也是刘芸芝自身会讨人喜欢,陆太后叫她一声闺名。
刘芸芝沉默不语,比起之前的燥怒,现在已经很平静了。
“你在哀家这里住了一个月,宫外的魏家快要撑不住了,听说你公公打算休掉发妻。”
……刘芸芝
陆太后没什么意外的样子:“见见魏青,听他怎么说,然后把这件事处理掉。”
刘芸芝沉默许久,久的快变成一座瓷人,才站起来屈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