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欣茹有些奇怪:“陛下没说他晚上不来。”
郑敏儿扶着沈欣茹,乐滋滋瞎话随口来:“我出宫路上,刚好碰见汪成全,听说万岁不来,我才返回来陪沈姐姐。”
沈欣茹又些疑惑,这两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齐越都会来落雁宫休息,怎么今天……
郑敏儿不给沈欣茹思索机会,一幅欢乐样子,拉她去用膳:“走吧,我都饿了,正想念皇宫美食。”
沈欣茹不再说什么,被郑敏儿拉去用膳。郑敏儿虽然闹腾,用膳也快,可是却不显粗鲁。一桌七七八八的菜,都在无声中进了她的胃。
比齐越吃得多,可沈欣茹好像没发现一样,慢悠悠陪着郑敏儿扫荡。
郑敏在用餐途中,看过沈欣茹几眼。嘴角勾起笑容,郑敏喜欢沈欣茹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不会嫌弃她粗鲁,也不会心疼她受苦。路是她自己选的,酸甜苦辣她都愿意接受,不用别人说长论短。
沈欣茹等郑敏儿吃瘫在椅子上,才慢悠悠喝下最后一口鱼汤,放下勺子,秀珠墨兰带着宫人上来伺候,净手漱口寂然无声。吃完饭,两个人挪步正厅,汪成全探头探脑过来,觑见郑敏儿,好像瞧见恶霸似的,连忙求助样看向沈欣茹。
“娘娘,陛下让奴才过来说几句话。”
沈欣茹下意识,眼神转向郑敏儿,她是有疑惑的。不过看到郑敏儿后,心思一转笑道:“你先去喝茶,我一会就来。”
郑敏儿嘴角斜斜勾起,扫一眼汪成全,对沈欣茹粲然一笑:“好,我等沈姐姐。”
汪成全等着郑敏呼啦啦带人走了,才踅到沈欣茹跟前,委屈:“郑将军半道拦住万岁……”
沈欣茹沉吟,汪成全叽里呱啦说郑敏,怎么欺负万岁,不让万岁来落雁宫。
汪成全说完,沈欣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去伺候齐越,自己移步进去内殿。内殿郑敏儿瘫在椅子上,没什么正形,手边一盏白汽袅袅热茶,茶盖翻过来随意搁置一边。
郑敏儿懒洋洋不动弹,沈欣茹微笑过去:“阿敏无聊?不如我陪你手谈两局。”郑敏立刻焕发出生机,从椅子上蹦起来,精神抖擞:“我听说沈姐姐琴棋书画,样样师从国手,咱们来试试。”
满脸跃跃欲试,再没有刚才瘫成煎饼模样。沈欣茹执白子,郑敏执黑,两个人在棋盘上来来往往。郑敏一时纵横捭阖,一时阴诈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沈欣茹全程淡然,执子沉静细腻,却让郑敏找不到半点机会。
一局结束,郑敏儿输了两子:“沈姐姐好厉害,再来!”战意昂然。
可是三局下去,郑敏三局连跪。挽起袖子,郑敏找到久违的对手:“再来。”
沈欣茹笑笑,将旗子放入棋篓:“今天不行,我有孕不能熬夜。”
郑敏满头热血,可是看到沈欣茹腹部,单薄的夏衣被高高撑起。有些不舍的丢掉旗子,郑敏强行给自己找面子:“我在北关很少遇到对手。”
“嗯”沈欣茹脸上的笑意,带着包容。
两个人洗漱上床,半夜沈欣茹醒来,郑敏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贴着她。白日,那么张扬肆意的女孩儿,夜晚依偎在她肩头,闭上精彩不俗的双眼,她不过是个十八、九的姑娘。
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鼻腔,沈欣茹悄悄起身,帮郑敏把单被拉到肚子上。等她躺下,郑敏又无意识蹭过来,依偎在她肩头。
沈欣茹有点心疼,别国去家几千里嫁给敌人,那里是她白日说的那么简单。黑夜里沈欣茹静静的看着郑敏睡颜,过了一会儿,将她腮边的发丝掠到耳后,闭上眼睛。
第二天郑敏醒来又是活蹦乱跳,吃过早膳就开始折腾:“沈姐姐咱们去看小皇子!”
沈心如闹不过她,只能带着她去寿康宫,只是出了落雁宫,郑敏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路扶着她说说笑笑到寿康宫。
寿康宫里郑敏规矩的不行,给陆太后见礼:“末将正五品游击将军,郑敏叩见太后。”
陆太后对曾经,在自己寿康宫里杀进杀出的姑娘,没好感:“平身,你一个外臣,待在宫里像什么样子。”
郑敏儿扶沈欣茹到旁边坐下,对陆太后笑道:“末将有生之年,恐怕再难回到京城,所以想多陪陪贵妃姐姐。”
沈欣茹察觉到郑敏的不一样,落落大方,但是待她极为恭敬,就是茶水也要试了冷热才放到她手边,这是秀珠的活。想她这一路对自己的殷勤小心,沈欣茹抬眼看看上首陆太后,心里大约明白怎么回事。
这是我郑敏敬爱的沈姐姐,日后也是浑漠王后尊敬的沈姐姐。
沈欣茹能看透郑敏心思,陆太后更是心知肚明。等她们走了,陆太后一边逗孙子玩,一边心里不舒坦,跟吴嬷嬷恼火:“还不是浑漠王后,就来给贵妃撑腰,也不想想一个浑漠王后算什么。”
吴嬷嬷笑笑,拿一个拨浪鼓逗小宝宝,齐明九个多月腿脚有力,爬起来刺溜刺溜。吴嬷嬷不说话,她知道自家小姐心里明白。
陆太后丢下手中玩具,看着孙子被阿吴逗得爬过来爬过去。
九个月大的宝宝已经很活泼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生机,藕节似的胳膊腿胖成一圈圈。
陆太后看了一会儿,放弃的叹息道:“她有这个心思最好,总是不忘故国故人。”
吴嬷嬷一边摇着拨浪鼓逗孩子,一边戏谑:“单这样?这次过后,浑漠在咱们大卫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再说咱们万岁开的条件也不差。”
齐越同意出兵浑漠,但不是白给的,这次出兵的所有费用,察克忽需提高一成来还。当然考虑到浑漠贫瘠,齐越给了二十年慢慢还。
吴嬷嬷叹口气:“就是不知道陛下,陪送什么嫁妆。”
郑敏以敏安郡主身份出嫁,这次齐越没把这算成和亲,只是浑漠和大卫之间的婚娶。因为是婚娶,浑漠自然送来聘礼。各种金玉珠宝,察克忽把历代汗王一半的珍藏送来。
临别时齐越告诉郑敏:“你只是嫁到浑漠,将来如果被欺负只管回大卫,这里是你的娘家。”
郑敏儿一身大红嫁衣,跪在地上,对来送行的齐越叩头到地:“谢谢万岁,谢谢您宽阔的心胸,包容臣女各种放肆。您是大卫万千子民的幸运,是天下苍生的幸运。”
临别,郑敏终于说出,她对皇帝的佩服和尊敬。这样开明、包容,又有决断的皇帝,自古能有几人。别看朝臣们经常和皇帝对着干,可齐越是他们最尊敬的君王。
好了,不说那么远,郑敏回京三天,察克忽陪着出征将帅回浑漠。察克忽在浑漠有贤名,牧民支持他,再加上有堪舆图和兵力分布图,卫国军队简直势如破竹,一个多月拿下浑漠。
察克忽不愿郑敏身上有污点,亲自斩杀当年害死她兄长的将领。然后一刻不耽误,送聘礼到大卫迎娶王后。
郑敏先告别父亲和兄长,跪在堂前她也是羞愧的:“都是女儿毁了爹爹和二哥的前程。”
郑家父子被调回京城,封做双安伯,看似清闲其实就是人质。这不怪齐越,为了卫国安全,这是必然的。从郑敏决定嫁去浑漠那天开始,郑家注定不能再掌兵权。
郑文化笑笑,拍拍自己留下伤痛的腿:“这样挺好,为将者不过是想要保家卫国,敏儿不费一兵一卒,保北关安宁,爹爹没什么遗憾。”
郑家唯一留下的二公子,嬉笑:“哥哥本来就懒,不喜欢没日没夜时刻警惕。这样好,你在浑漠做王后,哥哥在京城作威作福。”
谢谢,郑敏给父亲兄长各磕一个头,去宫里辞别沈欣茹。沈欣茹刚生下小公主不久,还没出月。
“沈姐姐,我要走了。”
十月天气,郑敏还穿着夹袍,只是外边罩了一件,宝蓝色金绣白貂领披风。
沈欣茹半靠在锦被上,乌丝松松挽一个纂,头上戴着抹额。她笑着对郑敏伸手,郑敏连忙在唇边哈几口气,才握住沈欣茹手。
入手温热滑软,而郑敏的手冰冷坚硬:“我还是冰到沈姐姐了。”郑敏急的要抽回手,沈欣茹笑着拉紧她:“没事。”
郑敏看着就算素面,却依然美丽的沈欣茹,心里不舍如同翻滚的水浪,一波接一波:“沈姐姐,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来京城认识你。”
“谢谢你一直不动声色帮助我,谢谢你像姐姐一样包容我。阻拦陛下假传圣旨,我只想让万岁知道我有胆有色,敢于把我放到浑漠。”
说的是这次回京,郑敏在宫里住的那三天。
沈欣茹温温一笑,像是三月的春风:“为什么把自己说的那么势力,当初是你在寿康宫救我一命……”
郑敏开口想辩解,那是为了抱紧贵妃皇帝大腿。
“嘘”沈欣茹阻止她“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受益的是我。就好像你月前在宫里拦圣驾,去寿康宫表明我们姐妹情谊,固然是为了证明你的胆色,可难道不是为我撑腰吗?”
面对沈欣茹包容的眼神,郑敏把头搭在她肩头,慢慢抱住她。沈姐姐……
眼眶忽然一湿,郑敏难得生出几分新嫁娘的忐忑:“沈姐姐,我有点怕。”
沈欣茹抬手拍拍郑敏,细瘦却坚硬的后背:“别怕,你还有家在卫国,你还有个沈姐姐在皇宫。”
郑敏破泣而笑,放开沈欣茹:“沈姐姐这样说,搞的好像我又来抱大腿,放心,察克忽敢对不起我,我就杀了他自己做女王。”
面对忽然豪情万丈的郑敏,沈欣茹微笑:“嗯”
郑敏十月离京,在大雪纷飞的冬月来到浑漠。她带着三百亲卫、各种匠人,教书先生,还有二十万石粮食的嫁妆。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古玩字画,就是二十万石粮食。有了这些粮食,这个冬天浑漠不会再饿死牧民。
那些领到粮食的牧民都听到一句话,这是卫国贵妃给的。卫国贵妃刚生下小公主,她听说浑漠老人、孩子饥寒而亡,送给他们粮食度过寒冬。
“卫国的贵妃娘娘是菩萨”领到粮食的牧民,向着南方跪拜。
南边再南边京城皇宫里,齐越看着手里密信,笑着自言自语:“用粮食做嫁妆,确实是贵妃的意思。”
只可惜郑敏不知道,她为了给沈姐姐攒贤名,倒是歪打正着。
齐越弹了弹密信:“不枉阿茹对你那么好。”
烧掉密信,齐越往落雁宫去,快要过年了,他有许多事要同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