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皇长子齐伯琛满月,程晚捷一早来落雁宫贺喜:“恭喜娘娘能搬回寝殿。”
沈欣茹腰身还没有完全收回去,腰部小腹看起来有一点虚肿。秀珠没给她用带腰封的衣裙,而是一条齐胸襦裙,外罩桑缎开襟长袍。
襦裙不知是什么面料做的,像春天的杨柳层层叠叠垂下,让人看了就喜欢。不过最出色还是外袍,桑缎质地挺括长长逶迤在地,浅金色面料带暗色底纹,不经意间熠熠生辉。
程晚捷真心实意夸赞:“娘娘这身衣裳真漂亮。”尤其衬的脖颈胸口一片雪白耀眼。
沈欣茹微笑道:“程婕妤穿的也很精神。”
程晚捷笑着低头看一眼自己:新做的玫红色撒金丝宫装,配着粉蓝色夹缬半臂,金银粉绘花沙罗披帛,年轻鲜艳的宫妃装扮。
“今天娘娘大喜,又是皇长子满月,咱们宫里的喜事,臣妾自然要穿的应景。”
一时宫女送上茶水,等人退下,沈欣茹斟酌着捻起茶盖拨了拨茶叶,翠绿的叶子随着茶盖荡漾。沈欣茹放下茶盖开口:
“程婕妤是明白人,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宫做了母亲之后,发现女子为人母和不为人母很不相同……”
室内只有两个优秀的女子,带着浅金色的朝阳,从门口窗棂洒进来一片光辉。
程晚捷大约知道贵妃要说什么,敛下眉眼微笑,就听贵妃继续温言:“人各有志,本宫不想勉强婕妤什么,只是请婕妤再考虑一下,真的准备在宫里一辈子?”
程晚捷抬头莞尔:“以没见贵妃时,只知道沈贵妃骄奢跋扈,等到见了发现贵妃性子清冷,但是接触过后就会发现娘娘善良、心细、体贴。”
“不管是给后宫两种选择,还是为钱小姐考虑以后,都说明娘娘清冷之下有颗温暖的心。”
程晚捷坦荡看向沈欣茹:“其实后宫这些嫔妃,好些几年都见不到陛下一面,全往行宫一送,或者安置偏僻之处不许出来最省事。可娘娘却费心思要安顿她们,这对娘娘有什么好处,还落个善妒名声。”
沈欣茹从没想过把这些嫔妃,往行宫或者冷宫送。都是大好年华的女孩儿,因为她和齐越的感情被葬送,她做不出来。
“今天也是娘娘善心,担忧臣妾将来后悔好意提醒。其实有臣妾这样的女子在后宫最好,既不会惹是生非,还能保全陛下娘娘名声可娘娘偏偏提醒臣妾,难怪陛下会喜欢娘娘。”
程晚捷笑:“娘娘的好,接触过就知道。”
看程晚捷拿定主意,沈欣茹微笑点头不再劝,人生一世怎么选都行,只要不后悔就好。
秀珠进来禀报:“娘娘,德昭仪和黄充容前来道贺。”
“宣”沈欣茹坐正身体。
“臣妾昭仪徐惠(充容黄秀丽)给娘娘贺喜,给皇长子殿下贺喜。”
“平身赐座。”沈欣茹平声。
“谢娘娘。”两个人再次屈膝道谢才起身,等两人按位份落座,徐惠先浅浅一笑:“原本该早些来给娘娘请安,只是宫务繁杂还请娘娘见谅。”
沈欣茹微笑:“宫里诸多事务,辛苦德昭仪。”
黄秀丽上次被赶,这次就有些气虚:“臣妾请了一尊玉观音送给娘娘,愿娘娘和小殿下平安顺遂。”玉墨连忙呈上礼盒打开,里边一尊尺高黄玉菩萨。
黄玉虽然普通,但是难得没有杂色杂质,沈欣茹看了一眼淡笑:“黄充容有心。”
自己刚冷淡她,就送一尊菩萨,劝人为善,这点小心思太明显了,不过沈欣茹不以为杵,只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黄秀丽自己的心思自己知道,沈欣茹神色淡淡她就有点不安。两个人都没有多余话,大殿里气氛就有些怪。
程晚捷左右看看,笑道:“充容娘娘今天好娇艳。”实在是徐惠还是那身寡淡样,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黄秀丽。
茜素红上襦,水墨画齐腰白绫裙,手臂上挽着水红色银粉画沙罗披帛,颜色对比醒目而娇艳。
人心有鬼就容易怀疑别人,程晚捷也穿的鲜艳醒目,却不觉得哪里不对,黄秀丽就觉得程晚捷在暗示她争宠。
黄秀丽立刻起身对沈欣茹屈膝:“今天娘娘大喜,臣妾也来凑趣。”
沈欣茹看着黄秀丽,看她笑容里压制的尴尬,心里有些难以诉说。说起来黄秀丽又做错什么?要早点想出法子安置她才对。
“充容有心。”沈欣茹淡淡笑道。
程晚捷紧跟着笑道:“充容娘娘这条裙子很有趣,谁画的?”
“请罗文田画的,程婕妤喜欢也可以请他画。”罗文田是宫里御用画师,黄秀丽把话题往程晚捷身上转“程婕妤今天这身宫装,也很漂亮。”
程晚捷遇到知音的模样:“今天是宫里喜事,臣妾特意早早做了一身新宫装。”
徐惠微笑着对沈欣茹道歉:“臣妾一向清淡惯了,今日着实该罚。”转头吩咐自己宫女“腊梅,去把那支红宝石累金凤拿来,顺带找条红色披帛。”
徐惠竹绿色绣夹竹桃上袄,下系绣鸢尾白绫裙,红色披帛实在没法配。
沈欣茹客气笑道:“德昭仪这身清新怡人,本宫看着挺好。”
墨兰进来屈膝禀告:“娘娘,左郎将刘夫人觐见。”沈欣茹闺中密友,刘芸芝来了。
“宣”沈欣茹心里一轻,语气松快。
“臣妇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不一会刘芸芝在宫女引领下进来,深蹲到地正式见礼。
沈欣茹道:“免礼,刘夫人来的正好,本宫有几句私话要对夫人讲。”
秀珠不用吩咐,第一时间扶起刘芸芝:“夫人请随奴婢来。”
秀珠领着刘芸芝进寝殿,沈欣茹笑着安排这边:“待会还有嫔妃要来,这里麻烦几位招待一下。”抬头唤“墨兰,伺候好诸位娘娘。”
“是”墨兰笑着屈膝领命。
寝殿里刘芸芝没什么形象,歪在贵妃榻上:“看来我来的及时,把你从莺莺燕燕里解救出来。”
沈欣茹张开双臂,秀珠帮她把外袍褪掉,襦裙取下来,里边小袄中裤。
“哎呀,娘娘这是做什么人家害羞。”刘芸芝笑嘻嘻,装模作样。
沈欣茹换上家常褙子,不理会刘芸芝打趣,问道:“近些日子怎样,阿大风寒好些没。”阿大是刘芸芝长子今年三岁。
“亏你派柳太医去看,如今咳嗽轻了许多,只早晚有几声咳嗽眼看要好。”刘芸芝坐起身正色“倒是你最近隐隐在风口浪尖,郑敏去边疆,宫里出去十位低阶嫔妃。”
秀珠收拾好换下的衣裳转身出去,沈欣茹走到桌边给刘芸芝斟茶:“京城有人议论?”
刘芸芝等沈欣茹斟好茶,先端起来喝掉大半:“怎么没有,不过都是背着我,有人说你是另一个梅妃,有人说你比梅妃还妖孽。”
沈欣茹抿唇不语,给自己斟茶。
刘芸芝也不在意,放下茶杯:“别理她们,吃不上葡萄说葡萄是酸的,你现在是宫中第一人,又有皇长子傍身,将来贵不可言,多的是人嫉妒。”
沈欣茹在桌子边坐下,端起茶盏轻抿,刘芸芝继续不忿:“有什么好眼红的,看看刚才殿里那些姹紫嫣红,可真够糟心的。”
刘芸芝和左郎将魏青槐从小相识,两个人夫妻恩爱没有第三者,在她看来纵是富贵泼天,也不及夫妻情深。
两人正说着话,秀珠抱着小皇子绕过屏风进来,对沈欣茹笑着低声:“还没醒。”
刘芸芝立刻好奇凑上来:“这就是皇长子殿下,我抱抱。”秀珠小心递给刘芸芝,刘芸芝满眼新奇抱在怀里:“这小脸蛋长得肉乎乎招人心疼。”
沈欣茹笑:“乳名明儿。”
“这什么乳名,不好听。”刘芸芝毫不客气,埋汰自己好友“你好歹也是帝师之女,就这么起名字?既无童趣也不可爱。”
沈欣茹淡然端起茶杯:“那是陛下亲取。”
“……”说错话了,刘芸芝立刻掉头谄媚“这乳名真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生最难是心明眼明,万岁对殿下期望很高。”
这马屁拍的,沈欣茹懒得理会她油嘴滑舌。沈欣茹不理会,皇长子殿下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陌生人怀抱,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哇哇’哭。
小嘴圆哈哈,像个敞口瓢。
“哎呀!他怎么了,快叫奶娘。”刘芸芝有些慌,这可是大卫朝金尊玉贵的皇长子。
“没事”沈欣茹起身接过来,熟练解开衣襟“他饿了。”
小宝宝回到娘怀里,闻到熟悉馨香,立刻嗷嗷待哺张嘴觅食。
刘芸芝看的目瞪口呆:“你……你自己喂?”满脸难以置信。
“嗯”沈欣茹神色温柔,怀里的宝宝,闭着眼睛小嘴巴一鼓一鼓,从哭到安静就是一瞬。
刘芸芝张口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看着好友神色,温柔的几乎泛光,这就是母性,让人羡慕:“阿大三岁没吃过我一口奶。”
沈欣茹满眼柔软看着儿子:“怀着的时候,儿子在你腹中,你替他遮挡所有风雨;哺育时他在你臂弯,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这种感觉很幸福。”沈欣茹眉眼里都是温柔幸福。刘芸芝酸溜溜乜斜:“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也有身孕,这次我亲自喂养。”
沈欣茹满眼喜色,抬头看向刘芸芝:“恭喜,几个月?”
“两个月,上次柳太医去给阿大把脉,顺便给瞧的。”刘芸芝按住小腹,仰起头就有些得意,“论生孩子,你比不过我。”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沈欣茹莞尔。
“娘娘,太后来了!”秀珠慌忙进来“墨兰正在外边应付,怎么办?”
“太后怎么来了?”沈欣茹一时竟也慌忙,看一眼怀里宝宝,犹自闭着眼吃的欢快。
“不知道。”秀珠着急,按理应该是他们收拾好,去寿康宫请安,满月宴就在寿康宫举行。
刘芸芝惊讶:“太后不知道”回过神压低声音,不可思议道“太后不知道,你亲自哺育?”
“嗯”沈欣茹压住慌乱,脑子急转找借口。刘芸芝无语对惊慌失措的秀珠道:“慌什么,入宫后还不及在太师府伶俐。你去回禀,就说贵妃吃坏肚子,请太后稍等一会儿。”
秀珠急忙出去,刘芸芝咬着后牙槽,低声:“为什么不让宫哺育,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沈欣茹淡淡:“为了隔绝皇子和母妃感情过好。”
刘芸芝冷笑:“留子去母的故事要我跟你讲吗?”
沈欣茹低头,看着小小的明儿不说话,这是她的孩子,她舍不得委屈。
刘芸芝着急:“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被太后发现是多大的罪,你是不是忘了寿康宫的白绫,仗着皇帝宠爱,你不要命了?”
秀珠又急急忙忙进来:“太后说无妨,让先把殿下抱出去。”
把还没吃饱的明儿抱出去,定然哭的惊天动地,到时候太后召见奶娘……秀珠不敢往下想。
关键时刻沈欣茹问:“陛下到哪儿了,去催。”齐越一早去处理公务,说好他们一起带孩子去寿康宫。
“奴婢明白了,现在就去找陛下。”秀珠心焦的往外跑,幸好在落雁宫门口迎到皇帝,行礼都来不及低声:“太后娘娘要看小皇子,娘娘正喂着。”
齐越听了脸上喜色凝住,大步流星往正殿走,进去立刻行礼:“母后怎么来了,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吟吟:“伯琛第一次出门,哀家怕路上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特意给他送把桃木小剑。”吴嬷嬷笑着上来,打开红绸:“陛下看看,娘娘早让人准备的,原本是在寿康宫给,又怕路上撞见什么不好的,特特送过来。”
桃木小剑不过寸许,圆头圆脑上边刻着花纹。齐越看了一眼笑道:“母后费心,其实所有流程都有礼部操心,母后大可安心在寿康宫等着就好。”
太后有孙万事足,心情悠然,笑道:“朝臣们再费心那也是朝臣,哀家是祖母不一样。”转头问秀珠“殿下呢?怎么还没抱出来。"
齐越笑着挡住有点慌的秀珠:“母后也知道那孩子精乖得很,一点不顺心就哭个没完,大约还没收拾好,母后再等等。”
“等什么,哀家自己去看。”太后起身要走,齐越抬脚拦住:“今天是他满月,国礼家法都该是伯琛给祖母请安。”
“哀家的亲孙儿,哪有那么多讲究。”太后白一眼齐越,冷脸“挡着哀家路做什么,难不成里边有什么是哀家不能知道的?”
屋里气氛莫名有些紧张,宫人们低着头不敢说话,宫妃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了。正焦急时,沈欣茹抱着孩子出来屈膝:“让太后久等,刚才给小殿下换了一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