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弯残月水晶一样斜挂在树梢,原本应该静谧的夜晚,沈欣茹却有些心绪不宁。手里的《列国志》放在桌上,墨兰立刻轻手轻脚上来伺候:“娘娘:”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沈欣茹眉目浅淡。
墨兰左右看看,四下宫人都毕恭毕敬垂头默然,再悄悄看贵妃浅淡眉目:“是”屈膝行礼领着一众宫人退下。
齐越不喜欢她,为了应付事最多勉强四五天来一回,昨晚刚来过今晚必然不会来。沈欣茹就像过了一个关口,心里很清静,让她不清净的是陆浅月,那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
脑海里浮现出繁华锦绣堆里,那张憔悴消瘦的脸颊,眼睛已经没有多少神采,却还带着向往。
“我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人最不应该委屈自己……”
“我后悔进宫了……”
“好想回到姑娘时……”
缥缈的语音一遍遍在耳边响,沈欣茹想当生命到终点的时候,自己会想些什么呢?
想父亲安稳百年,想沈氏一门清誉永在……内心最深处还想哥哥不再书生意气,成为一代治学大家。
月底的残月细细如眉,莹莹辉光清凉如水,凉气慢慢从裸露的脖颈脸颊浸入 。沈欣茹双手捧起脸颊,绝丽美人显出几分鲜活。
温暖一点点在血管蔓延,已经进宫她不会退缩,也不会像陆浅月那样走到绝路后悔。前路再怎样只要她心静如水,就可以走出一条路,放下绵软柔荑她又是锦熙朝‘受宠’贵妃。
“墨兰?”沈欣茹转身没有人回应,映入眼帘的是团龙锦袍,齐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观察她多久。
汗毛和鸡皮疙瘩一个个立起来,没时间沈欣茹多想连忙后退蹲身:“臣妾恭迎圣驾。”下意识后退太多,蹲身时撞到窗下墙根。
因为用力过猛沈欣茹撞的往前一个趔趄,可本能反应让她稳住身形继续向后,紧紧贴在墙角行礼。抗拒的太明显,齐越眼里瞬间涌起怒火,忍了半天才咬牙沉声:
“沈氏,既然想做假就好好做,不要让朕看出端倪。”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黑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变为怪兽把沈欣茹拖入深渊。
面对突然翻脸的齐越,沈欣茹怕的不行心脏突突突乱跳。她想不明白,不是齐越要她作假的吗,她这样骄奢蛮横还不够吗?
不等沈欣茹想清楚,齐越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捞起沈欣茹,夹在胳膊下几步走到床榻前扔下,不给沈欣茹翻身机会扑上去,裂帛声在帘帐中响起。
……
沈欣茹半身还在床下,腰无处借力折的生疼,鬓发半散浓密水藻一样在云锦上摇曳,像是无根浮萍任凭风吹浪打,一根嵌着拇指大鸽子血的金簪,在黑发间慢慢滑落随着发丝抖动。
颦起柳眉闭着眼睛脸色痛苦,脖颈长长后仰像是濒死的天鹅,齐越盯着那绝望而美丽的弧度吻下去。
沈欣茹双臂紧紧贴着锦褥,死死按耐双手,十指痉挛般张开握住张开握住,却找不到救赎,最后只能死死抓住身下被褥忍耐。
第二天昏暗的光线中沈欣茹醒来,床帐里依旧只有她一人,面无表情揭开锦被,锦被下是揉皱的床榻还有一身狼藉。
盖上被子合起眼睛,躺了许久沈欣茹才艰难的撑起身体,穿上烂布一样的寝衣裹上大氅。
墨兰见主子出帐连忙迎上来屈膝:“陛下走时吩咐准备好汤浴,桃胶炖血燕一直在灶上。”
沈欣茹没什么表情越过墨兰,墨兰跟在后边继续小声禀告:“陛下担心娘娘休息不好,不但让人撤走了廊下黄鹂,还让小太监们远远驱赶鸟雀,不许飞到落雁宫啼叫。”
墨兰一路絮絮叨叨跟到偏殿才停下脚步,沈欣茹进门关门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等泡进汤池躺在太阳花瓣上,才把自己放松在温热的桂花香汤里。
齐越到底又怎么了?自从前年误会解除后,再没要自己连续侍寝过。不对,沈欣茹忽然想起来,去年端午节前后有阵子,齐越连续半个月和自己同吃同住。然后就发生了兄长上万言书,撤内阁立丞相的事。
想到这里沈欣茹愣了一下,所以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他这样事无巨细吩咐宫人,宠爱之态几乎让人侧目。
跟什么有关呢?
沈欣茹泡了一个多时辰,浑身泡的软绵绵脸色红润才出来,路过等身铜镜沈欣茹瞥了一眼,雪白的肌肤上青紫斑斑触目惊心。
冷漠
面无表情穿上新衣,把破布一样的寝衣团成一团扔进熏香炉。香炉用来熏香根本什么火星,沈欣茹看着白绫寝衣逶迤在香灰上,半晌一点点透出青色轻烟,然后转成浓烟。
浓烟颜色里越来越沉,最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暗红火苗,起初几乎看不出,可是火苗一旦成形很快升腾起来变成燎原的紫蓝。
沈欣茹看着寝衣最后只剩下一堆灰烬,出去吩咐墨兰:“把香炉里的灰全部清掉。”
墨兰屈膝应了一声“是”又接着快速启禀“陛下来了,正等娘娘一起用午膳呢。”
“什么?”沈欣茹第一反应是转身再泡一会儿,第二反应是胃好撑,不想吃了。
墨兰眉梢眼角有点快乐,她虽然察觉出娘娘不待见陛下,可是有什么关系,陛下宠娘娘满后宫独一份。
“陛下来了有一会儿,正看娘娘平日看的书呢。”
沈欣茹浑身冷飕飕,汗毛又竖了起来,浑身肌肉忍不住紧绷:大白天跑来,齐越到底想干嘛!
忍着浑身抗拒沈欣茹双手交叠在腰间,挺直肩背缓缓走进正殿,她是帝师之女,当然要有自己的气度,不怕!
有个害怕的小人儿,被沈欣茹狠狠压在最角落。塞到看不见的地方,她不怕!
“臣妾迎圣驾来迟,请陛下赎罪。”大大方方蹲身行礼,浅笑吟吟她能做到。齐越不是嫌她装的不好吗?那她努力点,能不能晚上别再折磨她。
心里叹口气,就算再不承认还是怕啊。
齐越放下书起身扶起沈欣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和悦,似乎怕吓到什么:“是朕不让他们打扰爱妃,爱妃何罪之有。”
沈欣茹手微微颤了颤,按耐住想要抽回来的冲动,随着齐越坐下,她跟齐越实在无话可说。
齐越感到掌心柔荑僵硬冰凉,眼神一暗却还是强硬握着,他是她的夫君,她必须适应他的存在。
直到沈欣茹坐下,齐越才笑着松开手撩袍在另一边坐下,温声问道:“爱妃喜欢看《列国志》?”
沈欣茹总算能喘口气放松身体,微微欠身:“无聊时拿来解闷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所以你快闭嘴走吧。
“那爱妃喜欢什么书,朕让人找来。”齐越对沈欣茹笑的春风习习。
沈欣茹敛目没看见那春风笑容,连着遭遇两晚虐待,她实在不想看齐越那张脸:“陛下国事繁忙臣妾不过打发时间,怎么好劳烦陛下。”
“爱妃的事怎么会是小事?”齐越笑语温柔。
沈欣茹发现即便害怕晚上的事儿,她也快忍不住想把齐越轰走了,浅笑起身:“陛下还没有午膳,用膳吧。”吃完饭赶紧滚。
齐越站起来笑道:“好”
两个人移步到偏厅,沈欣茹心里松口气,还好宫里餐桌很大,她可以远远坐着保证挨不到齐越一丝一毫。
伺候齐越在上首坐下,沈欣茹转身准备去下首坐,只是还没迈开步子,胳膊被人从后边抓住。力量不大不小,既保证她无法走脱,也保证她不会疼。
“爱妃坐朕身边。”
沈欣茹身体僵硬一下,回身敛目坐下。年轻秀丽的宫女们轻巧的送上清水毛巾,带着红袖标的太监每样菜都捡出来一点,先用银针然后亲自试毒。
齐越擦干净修长手指,将毛巾随意扔到金盘里,转身对沈欣茹笑道:“饿了吧,不要着急,早上没吃先喝点粥养养胃。”说着齐越亲自伸手,捏起细如白玉描金汤勺,舀一盅香米粥放在沈欣茹眼前。
“喝吧”笑意宴宴
沈欣茹低头捏起长柄银勺,心里百般揣测:齐越这么反常要干嘛,白天忍着厌烦做出这样柔情蜜意,晚上要怎么折磨自己才能心里平衡?
到底出什么事了!
糯软的香米粘稠浓滑,可是沈欣茹一点胃口也没有,反倒因为心事,一点点生吞下去,好像吞了一肚钉子。
齐越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伸手挪开香米粥:“不想吃算了。”
“是”
两个人寂然无声用膳,偶尔勺子碰到碗碟发出轻微‘叮’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齐越舀一勺芙蓉豆腐到沈欣茹面前,笑道:“朕记得爱妃喜欢这个。”
“啊!”突然出现的东西,吓的沈欣茹轻声惊呼,筷子都掉了‘叮当’一声。
沈欣茹连忙起身屈膝:“臣妾御前失仪,请陛下赐罪。”
齐越冷笑:“赐罪,赐什么罪?”
沈欣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齐越语气和蔼:“起来吧,是朕不好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一会冷一会热到底是什么事?沈欣茹总觉得有一把刀悬在头顶。
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在墨兰耳边低语,墨兰听完点点头小太监退下。墨兰走到沈欣茹旁边屈膝:“娘娘,周美人来了。”
“哦,本宫现在去见她。”说完沈欣茹放下玉箸转头对齐越抱歉笑笑“太后娘娘前几日责备臣妾对周美人不上心,她是有身孕的人不能轻慢。”
齐越看着沈欣茹身形变轻松,转头对汪成全没好气:“朕用膳也不得安宁吗,朕倒才听说一个不见影的皇嗣比朕还重要!”
“奴才知罪现在就让美人回宫。”汪成全几乎是小跑出去,因为太慌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
汪成全是从小伺候齐越的大内总管,他能慌?电光火石间沈欣茹忽然明白了,齐越嫌骄奢蛮横的恶名不够,还要给她加个罔顾皇嗣的名声。
皇嗣,齐越第一个孩子,难不成兄长又要做什么?所以齐越要给自己加上不可宽恕的罪名?
不怪沈欣茹这样想,因为这是落雁宫,因为有后娘才有后爹。
沈欣茹坐不住了,有些罪名她不担:“陛下只当自己在乾清宫用膳好了,臣妾出去看看。”
起身屈膝毫不留恋,只是不等她走出殿门,身后呼呼好大一阵风,齐越‘咚咚咚’越过她,冷笑:“朕倒不知道朕的贵妃比朕还看重那些后妃!”
“臣妾恭送陛下”沈欣茹落落蹲身,气饱其实挺好的,省粮食。
齐越走了沈欣茹重新坐回餐桌:“把这些都撤了,上两个素菜一碗米饭来。”
“是”墨兰小心翼翼领命。
“给……”沈欣茹想还是别上茶水点心了,万一周玉梅出什么问题“请周美人略等一等本宫膳毕去见她。”
“是”领命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这就是宠妃气的陛下一脸黑,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最后还得陛下回来哄人。
周玉梅在偏殿等的七上八下,眼见沈贵妃艳光四射在宫人们簇拥下过来,连忙蹲身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陛下说了让你免礼,本宫受不起。”沈欣茹迆迆然在上首坐下:“你要是还为那件事,可以不用说了,想要皇子本宫自己会生,还是你觉得本宫身体有问题?”
“嫔妾不敢”周玉梅连忙跪下脸上惶恐,心里却认为沈欣茹太拿大了。满皇宫唯一可能有孕的只有沈欣茹,偏偏她三年不孕没毛病才怪。
“只是嫔妾是个福薄的人,怕养不住这孩子求娘娘收留。”周玉梅可怜兮兮。
沈欣茹吹吹艳红指甲,眉目不抬语气漫不经心:“本宫养你的孩子,将来自己孩子岂不是屈居次位?”
“娘娘!”周玉梅扶着肚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