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立了片刻,似乎被人踢了一脚窒息了一般。
这么说她死了,而我还活着,安然无恙。她抢在他们前面结果了自己。我感到如释重负。对她心怀感激。她死了我才得以活命。往后我会哀悼她的。
除非这个女人在撒谎。这完全有可能。
我做了几下深呼吸,给自己补充氧气。前方的道路先是一团漆黑,然后明亮起来。我重新恢复了意识。
我转身打开大门,把头靠在门上镇定了一会儿才走进去。尼克在那里,仍在洗车,嘴里轻轻吹着口哨。他显得十分遥远。
亲爱的上帝,我心想,你让我绝处逢生,现在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我愿意消灭自我,倘若你真的希望如此。我愿意掏空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圣餐杯。我愿意放弃尼克,忘掉其他人,不再抱怨。我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愿意作出牺牲。愿意忏悔。愿意放弃原有信念。愿意公开声明放弃。
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却还是忍不住要想。所有在红色感化中心灌输给我们的东西,所有我极力抵制的东西,此刻都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我不要疼痛。我不想作舞者,双脚腾空,头部成为一个无脸的长方形白布袋。我不愿当挂在围墙上的玩偶,不愿成为没有翅膀的天使。我想继续活下去,随便怎么活都成。我情愿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任意使用。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我。我将卑躬屈膝,逆来顺受。
我第一次对他们真正拥有的权势有了切身的感受。
我经过花圃和柳树,朝后门走去。我要进门去,进去就安全了。到了房间,我要跪下,心怀感激地大口吸入屋里散发着家具上光剂的污浊空气。
赛丽娜·乔伊已经从前门出来,正站在台阶上。她喊我过去。她想要什么?是想让我到起居室帮她缠灰色毛线吗?我两只手肯定会抖个不停,她会发现异常的。但我别无选择,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她站在顶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两只蓝色眼睛怒气冲冲,闪闪发亮,与皱瘪苍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我把目光从她脸上掉开,盯着地上,盯着她的脚和拐杖的底端。
“我信任你,”她开口道,“还尽力帮助你。”
我还是没有抬头。内心充满犯罪感。事情终于败露了,可她究竟发现了什么?我罪恶累累,到底她是要指控哪一桩?要想找出答案,最好是保持沉默。如果现在就自谴自责,承认这个,承认那个,势必酿成大错。很可能会不打自招出一些她根本没有疑心的事来。
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也许只是因为那根藏在床铺里的火柴。我垂下头。
“怎么样?”她说,“没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我抬起头。“为了什么?”我费了好大劲才结结巴巴说出这几个字。可是话一出口听起来却显得口气很冲。
“你自己看吧。”她说。她那只没拄拐杖的手从背后拿出来。手上是那件披风,冬天用的披风。“上面有唇膏印,”她说,“你怎么可以如此下作?我早就告诉过他……”她扔下披风,同时把瘦骨嶙嶙的手里抓着的另一件东西也随手扔了。缀满闪亮金属小饰片的紫衣滑溜溜地落到石阶上,如蛇皮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竟敢在我背后捣鬼,”她说,“你本该留点什么给我的。”她到底爱不爱他?她举起拐杖,我以为是要朝我打来了,但她没有。“把那个可恶的东西捡起来回到你屋里去。和过去那个简直是一路货色。娼妇。你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我弓着背,拼命支撑着自己。身后尼克已经停止吹口哨。
我想转过身,跑到他跟前,用双臂抱住他。这么做太蠢,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他自身难保。
我走到后门,进了厨房,放下篮子,走上楼梯。我表现得有条不紊,镇静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