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板戏不能瞎唱,不能不唱,因为样板戏是文化革命的成果。
之前干校“五七战士”以班为单位搞过样板戏合唱,我们班指挥是杨琛,他对合唱效果不满意(像唱歌)。众目睽睽之下他忽然来问我有何高招(我正巧在旁边站着)?弄得我好不尴尬,要知道我是没有唱样板戏资格的人。不过杨琛知道我懂京剧,他此举实属无奈。
干校领导决定请京剧院来教唱样板戏,京剧院干校是我们的近邻嘛。
在会议室(也是泥地草房)大家见到了第一位来教唱样板戏的京剧演员,他首先对领导的介绍作了更正:决不能说教唱样板戏——只有样板团演样板戏的同志才能“教唱”样板戏,比如童祥苓同志才可以说“教唱”杨子荣的唱段、沈金波同志才可以说“教唱”少剑波的唱段,而他呢只是和大家“共同学唱样板戏”。
一连的李绍宏是京剧戏迷,看过上海京剧院不少戏,他轻声对我言道:来人是京剧院二路老生演员李刚毅,虽然没啥名气,但会的戏很多。
李刚毅请大家上来唱唱:“唱不好没关系,我也唱不好!”财务科的老戴自告奋勇唱了一段“智取威虎山”,李绍宏被一连的人硬推出来也唱了一段“沙家浜”。李刚毅都表扬了一番,并一一点评,边唱边解说,俨然是一位称职的京剧老师。我想起来:该给猪喂食了,我悄悄地离开了。对我而言,猪比样板戏重要。
后来李刚毅老师来“共同学唱”的几次我都未去,只知道自从他来我们干校后,哼样板戏的人多了。
不久听说京剧院要帮助我们干校排“红灯记”,不是清唱合唱的那种,是要登台演出的,有伴奏有服装有表演的正式演出。
一天黄昏,我挑着猪食担子从小河那边回来,见到许多人朝干校食堂涌过去,心里纳闷:晚饭早已用过了,这些人到食堂去做啥?
我们排的女青年小许兴冲冲地叫住我:“快点,去看外国铁梅。”
“啥个‘外国铁梅’?哪能庄事体?”
小许告许我:干校要演“红灯记”中“说家史”一段戏,京剧院派来指导演铁梅的一个青年演员“漂亮是漂亮得来——呒没介漂亮格!眼睛凹下去,皮肤雪白,头发有点黄,像外国人!伊拉喊伊‘外国铁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