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难忘的大学生活 徐青华和刘存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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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十年大庆”之后,学校开展了反右倾学习运动,经常停课。先是党委书记大会动员:号召大家向党交心,暴露思想,不要怕讲错话;坚决不戴帽子、不打棍子,言者无罪等等。然后是系里、班级里层层动员,要大家写大字报,写对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的认识。起初没什么效果,没什么人讲错误认识,后来又开大型座谈会,再次号召共青团员、革命青年做党的轻骑兵,向党交真心;会上有几位被指定的学生发言,内容都很大胆:什么人民公社办早了,大炼钢铁得不偿失云云,党委书记笑逐颜开,号召大家向他们学习。

想想也是,连彭德怀这样的老革命都认识不清,何况我们这些小屁孩呢?于是大量批评三面红旗、批评大炼钢铁的大字报贴出来了,内容越来越尖锐,我也随大流写了几张大字报,有一张是用一个极限公式证明大跃进趋向于零,心里挺得意。不过我的大字报没什么内容,引不起大家注意,却不知班上的团干部已经在暗暗记录,其中就有刘存涛。

刘存涛高挑身材,是位帅哥。他负责全年级4个班的文体活动。每天天不亮,就一间间地敲门把大家叫醒早锻炼;在迎国庆的活动中,更是组织了好几台文艺节目,什么大合唱、小组唱、小歌舞之类,忙得不亦乐乎,但忙而不乱,挺有能力。

一天下午,小猴又兴奋又紧张地叫我去看一张新大字报,我去看了,内容密密麻麻,署名是徐青华,标题是:“黑暗的十年”。

徐青华是我们班上另一位帅哥,浓眉大眼、高鼻梁,看人的眼神十分犀利,仿佛一眼要把你看透。徐青华的功课很好,他同宿舍的王能静老是向他请教高等数学,青华不厌其烦地辅导,帮他做作业,王能静跟着徐青华进进出出,像个跟班,用今天的话就叫粉丝。

前不久我们学习过《人民日报》,是周恩来总理在国庆十周年庆祝大会上的报告,题目是:“光辉的十年”,而徐青华的大字报把“光辉”二字换成“黑暗”二字,岂非胆大包天!这已经不光是攻击三面红旗了,是彻底否定10年光辉路程的新中国了。他的大字报不仅惊动系党支,而且惊动到了校党委!来看大字报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常。

大字报发表至今已经50年,很多内容我已经记不全,可以想起来的有这么些:

1.土改时徐的一位私塾老师是个好老师,待人厚道,被划为地主,活活被打死。

2.土改贫农得到了地,而占农村人口多数的中农没有改变。好景不长,合作化把分给贫下中农的田又拿了回去。统购统销以后,农民的农副产品、山货不能拿到市场去卖换现钱,卖粮更是犯法,国家供销社收购价低又不及时,农民断了现钱来源,生活水平下降。

3.成立公社后更是每况愈下:先是吃饭敞开,从这个大队吃到另一个大队,社员养的鸡鸭猪羊全杀光吃光,种的果树砍光。没多久,口粮不够了,食堂一天供应3顿稀饭,后来变成两顿稀饭。

4.农业大跃进搞深耕密植,产量反而下降。公社干部吹牛高产几千斤,结果按虚报的产量交公粮、售余粮,社员手里没有粮。

5.大炼钢铁让社员放下手里农活去搞小高炉,把家里铁锅砸了炼钢。徐的家乡南陵地处皖南,山清水秀树木稠密,为了炼钢把树砍光作燃料,炼出的钢根本不能用,浪费极大。

6.阶级路线让地富子女初中都考不上。徐亲眼见到一群地富子女从这所初中跑到那所初中,都考不上,在那里抱头痛哭。看到这些天真的小弟弟小妹妹还以为是自己成绩不好考不上,徐自己十分难过。(徐在这里声明:本人出身下中农)

7.让老人进了敬老院,老人们热切希望过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好日子。结果如何?也是一天两顿稀饭,有不少老人营养不良病死了——徐青华没有用“饿死”这个词。

8.公社、大队干部好的少坏的多。随意打骂社员,甚至关押社员,有的干部多吃多占搞腐化,有的干部强迫命令瞎指挥……

9.以前农民看病找郎中,没钱,给1斤鸡蛋也行、给2斤山货也行。现在郎中都进了联合诊所、公社卫生院,都得掏钱挂号、拿钱配药,农民没钱只好不看病。

10.过去农民可以进城定居,可以去大城市找工作,现在比登天还难。难道农民是圈在农村里的囚犯吗?

11.中国6亿人口有5亿多农民,农民的实际生活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农民生活不如过去就不能说人民生活比旧中国好。

徐青华在大字报中还讲到工人生话也不比过去好,工人不能罢工,工人和干部有矛盾干部可以把他送去劳教;知识分子更是倒霉,他举了反右的例子。

总之,许多内容我记不清了,但徐青华的结论我不会忘记:1949—1959年是黑暗的10年!

徐青华的大字报出来以后,运动的第一阶段即鸣放交心阶段结束了,第二阶段大辩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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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会分班级举行,我们班的主持人是团支部书记老蔡,他是班里唯一的学生党员。辩论围绕这几个问题展开:人民公社好还是办早了、办糟了?大炼钢铁是否得不偿失?大跃进是否成绩巨大?等等。

第一次辩论会,否定方绝对占了上风。不少同学举出大量例子:亩产万斤是最大的牛皮;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吃饭不要钱如何荒唐、如何破坏生产;大炼钢铁如何浪费人力、物力,炼出的钢都是废品。

老蔡虽然党性很强但口才很差。他承认大跃进有缺点,但成绩还是主要的,就好比一锅汤掉进了一颗老鼠屎,只要把老鼠屎捞出来汤还是能喝。何况这是肉汤。肉汤啊!顺便说一句:自国庆节以后,大家已经多日不知肉味。不料马上遭到人称“陈小姐”的陈敦华反驳:老鼠屎掉到汤里,汤臭了能喝吗?喝了拉肚子能喝吗?于是就这锅汤能不能喝大家争了起来,一直争到散会。

陈敦华是男生,老家在黄山。他长得眉清目秀,有女儿之态,所以被称作“陈小姐”。他也写了不少有内容的大字报。不过小姐告诉我他最佩服徐青华。连小组长老曹也说:人们不一定同意青华的观点,但不得不佩服青华的勇气。

第二次辩论会仍由老蔡主持,第一个发言的是刘存涛,他做了精心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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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存涛先是指出:“三面红旗”是伟大的群众运动,群众运动中出现这样那样的缺点是不能避免的。然后他大讲应该如何看待群众运动:什么9个指头1个指头啦,主流和支流啦,整体和个别啦,形而上学和辩证法啦——这些理论术语从他嘴里一串串地蹦出来,再伴以手势和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真是叫人不能不信服。平时刘存涛说合肥话,他是肥东人,也和合肥人一样把“老母鸡”说成“老母支”的。

刘存涛抑扬顿挫了半天,忽然话锋一转,声色俱厉地说:为什么对同样的事你们和我们的看法是如此截然不同呢?是因为你们和我们的立场不一样!你们是站在地主资产阶级的立场上、是站在帝国主义反动派的立场上,而我们是站在革命的无产阶级立场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存涛老是把目光瞟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徐青华,青华把头一抬,目光也投向了存涛。两位帅哥对视了一分钟,还是青华把头低了下去。

刘存涛又说了许多:马克思怎么讲的,列宁怎么讲的,毛主席又是怎么讲的,等等。

好不容易等存涛的长篇大论结束,满面春风的老蔡给存涛倒了一杯水。他那个得意啊,似乎刚才发言的不是刘存涛,而是他老蔡!

形势果然大变。一些在鸣放交心阶段悄不吱声的同学纷纷发言:人民公社好得很,大跃进伟大;还有几个原来持反对意见的同学纷纷表态:放弃错误观点,要站到正确立场上来,等等。

只有“小姐”坚持己见,他站起来激动地说:事实就是事实!事实是客观存在的,好比乒乓球是圆的,你站在不同立场上就能说它是方的、三角形的?

突然,满脸怒色的老蔡跳起来,指着“小姐”喊:陈敦华你给我出去!出去!

全场鸦雀无声,“小姐”先是愣住了,后来转身向室外奔了出去。辩论会就这样莫名其妙散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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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过了好久“小姐”还不回寝室,老曹有点担心:不会想不开吧?于是老曹和小猴、我和李景西分两路去找人。景西和我都是从上海来的,自然关系比较亲密。

已经是晚上了,校园内人很少。初冬的月光给林荫小道镀上了一层银白色,树上已经掉得差不多的叶子在夜风中发出颤抖的声音,让人感到格外寒冷。景西告诉我:那几位在大型座谈会上开头炮得到表扬的同学在他们班级中都是积极分子,都是带头批判错误认识的急先锋,原来他们是诱饵,是来引我们上钩的。

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我们只得回宿舍。想不到“小姐”已经回来上床睡了。

在以后的两次辩论会上,徐青华一言不发,而“小姐”和几个坚持反对意见的同学仍然摆事实,刘存涛等人仍然是讲道理。最后,摆事实的人沉默了,道理战胜了事实。

最后一次辩论会成了自我批评会。除“小姐”之外,几乎所有同学都谈了对三面红旗即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伟大意义的认识,我想发言还轮不上。

这些日子备受压力的青华也开口了。他说通过学习和大辩论,也通过不少同志和他谈心,他的认识提高了;又说自己的大字报之所以取这么一个标题其实是想出风头、哗众取宠——刘存涛打断了他的话,严厉地说:

你只是想出风头吗?不对!你的大字报是一份向党发出的挑战书!是一份向帝国主义反动派发出的投降书!是一份背叛自己出身贫下中农的声明书!

三书之言一出,举座震惊!一些怒形于色的同学争先恐后发言:有的说徐青华比右派分子还右派分子,有的说徐青华完全胡说八道。跟班王能静站起来,边卷袖子边说:恨不得要给徐青华这头披着羊皮的狼一记耳光,不过他被身手敏捷的刘存涛一把拉住了。

老曹站出来稳住了局面。他是胶东人,颇有山东汉子的豪侠之风,父亲是省政府的干部。

老曹说:他不同意存涛对青华大字报的三点结论。党委方书记在多次会上讲过欢迎大家暴露思想,多次讲过不戴帽子、不打棍子,我们应该欢迎青华向党交心。而存涛和其他同学给人乱扣帽子是违背校党委指示的,是和方书记唱反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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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的这一招很灵。方书记就是那位作反右倾动员报告的党委书记,和方书记唱反调——谁敢?刘存涛立即发言:自己对青华可能说重了,因为自己和青华同样出身贫下中农,所以特别为青华着急。

老蔡铁青着脸,看得出他对老曹恨得牙痒痒的,但绝不敢像对“小姐”那样对老曹。老曹虽然当时只不过是学习小组长,父亲也不是什么大官(但毕竟是官),老曹认识学校里不少干部,和系里管学生思想政治工作的一个干部尤其熟。后来我们明白了:老曹比老蔡更清楚运动的底线。

最后一场辩论会总算没有开成对徐青华的斗争会,运动进入了最后的总结阶段。

所谓总结,就是以小组为单位,每个人把自己写的个人学习小结读一遍,然后听别人把你数落一通。有过错误认识的同学可能一遍还不行。我所在小组“小姐”是被重点帮助的人,刘存涛批评他十分凶,“小姐”几乎哭了出来。总算“小姐”过了关,轮到我了。这时老蔡鬼使神差地到了我们小组,这以前他一直在徐青华所在小组批判青华。他拿出一个小本子看了看:

“张礼士说大跃进等于零。难道伟大的大跃进等于零吗?”

老蔡就讲了这么两句话,立刻站起来走了。刘存涛说自己本来不打算讲了,但是还是抱着对同学负责的态度给小国庆提几点:一、要努力学习政治,二、要靠拢组织,三、要有上进心。老曹和景西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我竟然就这样过关了。奇怪的是“大跃进等于零”这句话被放过去了。

青华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他的小结写了一遍又一遍,为他开的会一次又一次,据说他写的检查还被送到上面去。终于有一天开了全班大会,系总支还派人旁听,班会的唯一内容就是青华作长篇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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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华先讲自己出身一个贫苦的下中农家庭,解放前深受“三座大山”压迫,是共产党毛主席让自己全家翻身做了主人,又是党培养自己读完了小学、中学,还上了大学。

青华接着检查自己上中学以后,一直把全副精力用在功课上,对政治不大关心,没有在树立共产主义人生观方面下工夫,渐渐地走上了白专道路,忘了本!平时骄傲自大,自命清高,与党团组织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掉到了泥坑里而不能自拔。

他找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个远房叔公,说这个叔公经常攻击党、污蔑新社会,自己大字报上的反动内容大都是听他讲的,自己立场不对轻信了他。好在叔公去年被公安机关抓了,原来他是一个历史反革命分子。我听了很纳闷:大字报的事不是青华亲眼所见、亲身亲历的吗?

青华说经过学习和辩论会上大家的帮助,自己对党的总路线、人民公社、大跃进三面红旗的认识有了提高,更加认识到了毛主席、党中央的英明伟大,也看清楚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企图开历史倒车,是走不通的。

徐青华越说越激动,最后沉痛地表示:自己的大字报是对人民犯罪!坚决要求组织上把自己送去劳改。说到这里,眼泪流了下来。

全场死一般地肃静。过了好一阵子系党总支代表站起来讲话。

他说他首先代表物理系党总支欢迎徐青华同学的检查和思想总结。徐青华是有进步的,希望他继续努力。又说了校党委在学生中开展反右倾学习运动的目的不是抓右派,而是为了教育大家,等等。

徐青华过关了,大家都高兴。在散会时我瞧见小猴偷偷地擦眼泪,我忍不住问他:

“怎么啦?”

“没事,没事,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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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内恢复了平静,学生们又开始了课堂生活。王能静显然认为徐青华已经从披着羊皮的狼变回了羊,仍然和以前一样请教青华,青华也仍然和以前一样帮他完成高数作业。

不久,班级的学生干部班子有了变动:人气很高的老曹当上了团支部书记,老蔡当上了学生党支部的支部委员,刘存涛则被推荐到校学生会去,后来当上了学生会文体部长。这些都是上面安排的,和学生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二年分专业,青华、小猴、景西分到了电子学系;我和“小姐”、老曹、王能静、老蔡留在了物理系不同的专业里。景西常常来我这儿聊天,小猴的近况就是他告诉我的,“小姐”和我还向他打听徐青华的动向。因为我们到景西那里去,总是见不到他,不知躲在哪里用功呢。景西说徐青华变成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是笑笑不搭腔。

毕业多年以后,大概是1990年代初吧,在一次老同学的聚会上,我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徐青华。我们这些同学虽然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工作,但很少有机会见面。也许是上海太大了。

和其他谈笑风生的老同学不同,徐青华默默地坐着。我靠过去坐在他旁边,一个电子学系的同学立刻特地过来告诉我:青华现在是某电子技术研究所的所长,大概还是所党委委员之类。我和青华寒暄了几句以后,相当不识时务地提起了30多年以前反右倾的往事,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目光仍然是那样犀利:

老蔡这个人啊,不是个东西!不过那时候我们太年轻,太幼稚。

没等聚会结束,青华有事先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掠过一丝惆怅,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位当年大家心目中的勇士,他现在想什么?

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徐青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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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和老蔡的关系很糟。按理说老蔡是党支部委员,老曹应该听他的,但老曹却是一百个瞧不起他,还常常出他的洋相。我们班级绝大多数人包括上海同学都是拥曹派,这让老蔡十分恼火。老曹常常把家里烧好的小菜带来和同学一起分享,虽然是蔬菜但油水很足。老蔡就到党支部书记老韩那儿去告状,说老曹收买人心。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他竟然笨得不知道老韩是老曹的铁哥们。

刘存涛却能在他们两人之间左右逢源。一方面老蔡把存涛看成是一员爱将,什么中心发言、辩论少不了他;另一方面存涛和老曹很谈得来,常常赞扬老曹是系里水平最高的团支部书记。我们几个上海同学有点看不惯他,背后叫他土才子。至于为什么这么叫,我已经忘了。

不料,出了一件大事,把春风得意的刘存涛压垮了。

先是刘存涛不到食堂去了。想想看:在那个年头不吃饭!不过老蔡、老曹还是把饭给他带了回来。他也不去上课,一个人蒙头大睡。后来,他同寝室的人告诉我们:存涛的父母都死了,饿死了!

刘存涛家乡肥东是省会合肥市的郊县,离合肥很近;他的父母又是下中农,怎么就饿死了?原来饿死人是不问成分的!地主富农会饿死,贫下中农也会饿死!

老蔡和存涛谈心,系里也来人找存涛谈话,意思不外乎要刘存涛正确对待、振作起来云云。

一天中午,老蔡叫全班同学到宿舍门外站着开个临时班会。先是老蔡说了几句要相信党相信毛主席之类的话,接下来硬要存涛表表态。形容憔悴的存涛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风采,他的话音低沉得大家都听不清楚,大概是表示自己还是跟党走的,还是相信人民公社的。突然,声音哽住说不下去了……

一直虎着脸的老曹没等老蔡开口,大声喊了句: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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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存涛变了。在以后的大会小会上,能言善辩的刘存涛消失了,他甚至于不参加年级或班级的活动,据说是忙于校学生会的社会活动:帮戏剧队搬道具啦、替合唱队物色指挥啦,组织武术比赛啦,总之除了上课,他成天在学生会里。有一回他拿着什么东西从我身旁匆匆走过,穿着补过的球衣球裤,蓬乱的头发中有不少白发。

毕业以后很多年,一个定居巴西的老同学老屠来看我。我真是喜出望外,毕竟那么多年没见面了。一番嘘寒问暖后,老屠告诉我:他为了一点私事去了一次合肥,还见到了在合肥的许多老同学。他问我:

还记不记得被我们这几个上海人称作土才子的一个同学?

怎么不记得!刘存涛嘛。

人家现在一点也不土了!他现在是当地最大的国营股份制企业之一荣士达集团的总裁。

老屠说存涛还专门找他深谈了两次。原来荣士达集团打算在巴西办厂、开分公司,希望老屠牵线搭桥,老屠自然答应了。刘总很高兴,为此在合肥一所豪华饭店宴请老屠,还把所有在合肥的老同学及夫人一道请来,搞得十分热闹。酒宴之间,存涛谈笑风生,举止潇洒,刘总的夫人当然也是行为得体,落落大方。老屠还学了学存涛的祝酒词:

这第1杯酒,是敬在座的各位大教授、也是我的老同学的,祝你们事业有成!

这第2杯酒,是敬专门管大教授的各位夫人的,祝你们家庭幸福!

我问老屠:刘存涛有没有敬第3杯酒?老屠笑着不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