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终于戴上了红领巾,这让他欣喜若狂。由于他“恶迹昭著”又留过级,一直入不了少先队。不过阿桃说留级也有好处:他的表妹惠英本来和他同一班级,是中队长,而且住在11号前厢房;就是她在老师面前“大义灭亲”检举了阿桃在弄堂里的种种“恶行”,害得阿桃入不了队!阿桃留级以后她管不着了,这才让阿桃有了参加少先队的机会。
就在阿桃入队后没几天,斯大林大元帅去世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全国降半旗,一切娱乐活动停止;学校通知,在莫斯科举行葬礼时,全国鸣汽笛响喇叭、大家要肃穆站立。这一天晚上我在阿桃家遇见惠英,她气鼓鼓地告诉我们:今天街上鸣汽笛时,不少行人仍然往前赶路,竟然不停下来;还有一些骑自行车的还要“恶劣”,竟然飞快地骑过去。她当然是严肃立正,直到鸣笛结束。
“这些人太呒没掘污!”惠英说。她说话爱咬舌头,那时又喜欢讲一个新名词:“觉悟”,我听起来却是“掘污”,在上海话里,“污”是粪便的意思。她还告诉我们一个她听来的新闻:当我们的毛主席听说斯大林大元帅去世时,竟难过得号啕大哭!面对我们的怀疑目光她说这肯定是真的,因为她在学校里对许多人讲过,老师和大队辅导员都没有反驳和制止。那个年代反苏即反华反共!谁敢怀疑毛泽东对斯大林的深厚感情?
惠英提议晚上我们自己开个斯大林追悼会,阿桃马上同意。(他除了怕娘就最怕这个表妹)地点定在11号前客堂间,(前客堂间是公共地方、不住人)墙上贴好一张报上剪下来有黑框的斯大林头像,点上两根半截蜡烛,我们像模像样地开了一个追悼会。按理说“阿桃帮”的小伙伴都要参加的,但他们以学校已开过此类会为借口不肯来,所以只有我(我乃帮中老二不得不来)和10号的小毛狗来到11号“会场”,不料惠英坚持小毛狗不是少先队员没有资格参加。小毛狗只得离开前客堂,但他一直站在关上的11号大门外听。
追悼会的唯一内容是惠英致悼词,列举斯大林的种种伟大功勋,我知道她是从报上抄下来的,不过她都背下了,没有对着报纸念。她背完后,我提出异议:惠英称斯大林伯伯不好,应该称斯大林老爷爷。惠英的圆脸涨得通红,不作声辩,阿桃打圆场说好啦好啦并宣布仪式结束。
过了好些日子,我又在阿桃家碰见惠英,她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莫斯科北京”这支歌有一句歌词要改一改。原来是唱:“斯大林和毛泽东在听我们——在听我们——”,现在要改为:“马林科夫和毛泽东在听我们——在听我们——”
惠英说因为斯大林已经不在了,现在苏联的领袖是马林科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