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星期天下午,我们去大华农场。
第1小弄的小伙伴差不多全去了,除了女孩和小不点们。国松说“小跟屁虫”一律不带,包括他的弟弟。这是第1小弄两帮孩子们的联合行动,带队的自然是国松和阿桃。我们做了精心准备:有拿弹皮弓的、有带瓶瓶罐罐的(可以装小鱼和蝌蚪——“拿摩温”)、有手持自制鱼叉的(竹棒顶上装有长铁钉),据阿桃讲大华农场的水塘里游满了鱼,一叉即得。
我们从虹口公园附近越过天通庵车站往西北方向走,都市的喧闹渐渐淡去,出现了零星的菜地、杂草和矮树丛,空气里夹杂着野花的香味。不知是谁,唱起了小学生的歌:
六月花儿香,
六月好阳光,
六一儿童节,
歌儿到处唱——
大家跟着唱起来,五音不全的阿桃嗓音混在里边听上去挺滑稽,其实离六月还早着呢!
终于,我们见到了高高的“麒麟塔”,大华农场到了。大家穿过荒芜的“原野”奔上台阶,在塔周围的高台上欢呼雀跃、打闹玩耍。据说塔尖上原本是有一只麒麟的,但后来不知是坏了还是被人砸了——因为这座塔是日本人为了纪念他们一个被炸死的将军而造的。从塔上向四周望去,大华农场还是有绿油油的农田、菜地的,不过连不成片;也有灌木丛和一些草棚;小水塘不少,仿佛许多闪闪发光的碎镜子。
我们要办正事了,要去捕鱼捉虾了!下了台阶,经过一个废弃的大游泳池时,大伙又停留了一些时间,干涸的游泳池底尽是石块。有人爬下池内玩石块。后来我们找了一处池塘,开始抓鱼,但发现鱼迹难觅,阿桃的情报有误,鱼叉什么的完全没有用。但阿桃坚持有鱼:如果我们“敲浜”——像他们川沙乡下那样把水池里水抽干,池塘里肯定有点鱼!而且是大鱼!
正当大家离开这处收获很小的池塘时,有一帮大孩子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一个个破衣破裤、黑不溜秋的,有的手里拿石头,有的拿割草刀,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的似乎是山东话,和余庆坊过去的两个大门警卫老山东的口音相似。
这帮操“山东口音”的孩子年龄不比我们大,但十分强悍。从他们的叫骂声中我们知道我们犯了两个错误:一、侵犯了他们的“地盘”;二、我们奔跑过的“原野”并不荒芜——上头有庄稼,而且是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种的。他们气势汹汹地叫道要揍死我们。有一个人推了国松一下。
突然国松哭了!被吓得大哭了!国松的哭极大地震撼了我,甚至比那帮孩子要揍死我们的叫声还要令我惊心——国松是我们第1小弄孩子们公认的“第一条好汉”!那么会打架的他竟然没交手就吓哭了……
“头子活络”的阿桃喊了一声:“跑!”小伙伴们一溜烟地逃离了池塘边,逃得那个真叫狼狈呀:有的人扔掉了“鱼叉”,有的人丢掉了装满“拿摩温”的瓶子……对方并不追赶,只是朝我们的后背扔了石头,幸好没有击中任何人。
我们撤到游泳池边,继续玩的兴致没了,决定回家。因为走原来的路会遇上刚才那帮“强敌”,所以我们走另一个方向绕回去,我们绕来绕去,在一个大粪坑边遇见一个“山东”老头,他很热心地问我们是否迷路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一帮“山东”孩子要打我们的事。他笑了起来:“这里哪有山东人!前两年淮河发大水,我们都是从安徽过来的。这样吧,俺带你们出去。”
我们跟着“安徽老伯伯”(阿桃马上这样叫他)还是从原路返回,那帮从淮河边来的孩子远远瞧着我们离开,倒是没有过来找我们的麻烦。
一连几天,国松都不到弄堂来,这回他在小伙伴眼前丢尽了面子。阿桃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看看伊弄堂里介狠,跑到外头去介‘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