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回校的半天不上课,用来自习,一般都是由班长管着纪律,班主任偶尔才来看一眼。
郗雾个高,坐后排,也就习惯性从后门进,只是今天后门被锁了。
她抄着裤兜,站在后面,挥别了乔火后,推了推门,门没动,于是敲了敲窗,想让靠窗的女生帮忙开个门。
女生看了她一眼,视线又朝后面看了看,抿了抿嘴,脑袋小幅度地偏过去,对她做了个摇头的微小动作。
郗雾挑挑眉,立马懂了是谁的杰作。
她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嘴型说了声没事,那女生有些抱歉地回了一句:对不起。
班长坐在讲台上管理秩序。
高一的第一个期末考试,认真的学生还算多,毕竟都铆足了劲想探探自己在班里的位置。
只是学校总归有叛逆期的,以至于还是认真的很认真,无所谓的无所谓。
而拿着偷偷带的手机在课桌底下打游戏的,大多聚集在最后一排。
班长环视了一圈周围,看最后一排的某个位置没人,皱了皱眉,对了眼讲台上的座位表,知道是郗雾,翻开纪律簿,正打算记上一笔,就看见站在后门和靠窗女生在眼神对视着什么的“迟到分子”。
班长是个小个子的好学生,不管是入学成绩还是期中考和各个月考,已经能看出学霸的潜质。
学生时代最常做的,大概就是在刚刚入学时就偷偷试探,然后给每个人划分标签。
比如说,郗雾这种长得漂亮又自带攻击性气场还靠美术入学的艺术生,那必然一定是成绩差并且不好惹的刺头、女混混。
而班长这种成绩好还自带多管闲事光环的,就必然会在今后成为各个老师的走狗。
又比如靠窗的女生,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必然是一点意思没有的乖乖女。
惹事精、老师走狗、乖乖女、马屁精、好学生、告状的小人、大哥大、社会姐……
学生时代各种各样的标签,因为从小到大的惯性思维,会在认识的最开始就给别人这样贴标签,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一个最佳的、让自己熟悉的舒适圈,好在最快的时间内增加安全感。
然后就按照“所谓经验”用固定模式进行喜恶式的交际。
至于人的特殊性,那是社会学家该研究的事情,与他们有何关系?
又或许说,甚至几乎没有人有这个意识。
于是把这样的习惯从学生生涯不知不觉带入大学,再带入社会。
只是年少时觉得并无不妥,觉得一类人就是一类人,哪怕到了成年好久好久之后,也仍是那样,觉得一类人就该是那样的。当遇到了不一样的异类时,就必要找出千万种理由强行把他们归为自己所熟知的那类人中,再对其施以一如既往的笑脸或是冷脸。
很多人,都是这样认识人的,甚至到了后期,成为一种固定的社交模式。
郗雾也经历过小学、初中,自然深谙这一套愚蠢的“经验理论”。
尤其是今天带头针对她的那个富二代——闫凯。
他的标签大概就是……长得小帅、家世好、爱装些普通女生看不懂的逼。
一般这样的,总有关于他的年级传说满天飞,然后在盲从心理的驱动下,产生极具迷惑性的“心动感觉”,殊不知这种似是而非的心动的真相,其实是虚荣心罢了。
而作为当事人,他不会觉得苦恼。
反而在这个生态系统中,他会很享受这样的“男神”光环,也就自然把女生若有若无的示好当成理所当然。
郗雾觉得这种傻逼全无魅力,只是因为缺少货真价实的对照组,而让很多女生降低了心动标准。
所有的东西都是相形见绌的,没有最好的参考物之前,对于青春期懵懂的学生来说,相对好的“大众审美产物”就是所有人眼馋的猎物。
以是,年级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隔雾看花的暗恋亦是不计其数。
真的喜欢吗?
不见得。
不自知的虚荣心占了大半罢了。
只是处于漩涡中心的人不懂,他又偏偏很享受这种被虚荣心惯坏的滋味。
而当这样一个人的簇拥者多了后,做些不好的事,也就对了。
甚至被部分还没建立完整世界观的学生当成模仿的对象。
很无奈的。
所以觉得可笑又不肯说假话的郗雾就变得另类。
她不仅对他不感冒,反而觉得他平庸。
脸平庸、智商平庸,理解能力更平庸。
要不然怎么会把她那看傻逼的眼神曲解为爱慕?
讨厌死了。
哪怕她也没见过世面。
班长太乖太单纯,不懂他们后排学生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后排的恩怨,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女生,见到郗雾,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她走出门外,喊了一声:“郗雾,后门锁了,从前门进吧。”
郗雾和窗边女生的眼神交流戛然而止,她看了眼班长,“哦”了一声。
背着书包慢吞吞移动,走到班长身边时,看了她一眼。
班长不知道她的意思,只觉得郗雾眼里有话要说。
顿了顿,她和郗雾小声说了句:“这次算了不记你,下次记得早点来。”
郗雾看了她一眼,没答应,擦肩而过只说了一声“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走到后座的时候,原本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男生突然抬起了头,手揉了揉头发,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郗雾和他懒懒对上一眼,包甩在一旁的凳子上。
但他原本惺忪的眸子却突然挑起几丝不怀好意的玩味。
郗雾睫毛扑簌了下,勾起抹了然的笑,染上几分不耐烦的讥诮。
手腕探向课桌肚里,一截细瘦的手腕露出来,冷白的皮肤在早晨的白炽灯下,有些清冷的白。
摸了摸,摸到细细长长一条尾巴样的东西,眸子一下子暗下去。
抓住,拿出来。
周围知情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但郗雾气定神闲地从课桌肚里拿出那只假的死老鼠,下一秒,“啪”一声,反手就甩在罪魁祸首的桌上。
闫凯桌上的水笔被震开几支,掉到地上,滚了滚。
“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围不知情的女生跳了起来,同时疯了一样的叫起来。
女生的尖叫又吓到了不知情的男生,于是班里乱成了一锅粥。
闫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
班长抬起头,看着乱糟糟的教室,急忙在讲台上拍桌子:“安静!安静!”
说完朝郗雾那一圈走去,但郗雾立马起身堵在了她的跟前,班长不解:“郗雾,你干嘛?”
“有老鼠,别看。”
班长一愣,随即脸色变得很难看,前排的许多人都朝他们这里张望,靠得近的几个女生已经吓得哭出来了。
闫凯还坐着,双臂环着胸,和郗雾一高一低对视着,桌上“躺着”他今天的杰作。
有男生安慰一些女生:“没事没事,假的假的,不是真老鼠,你们女生胆子就是小!”
闫凯看着郗雾,吊儿郎当环着胸,等着看她和往常一样朝他发火。
可是今天郗雾没有,她手撑着闫凯的桌子,居高临下看着闫凯,嗤笑:“有意思吗?”
“有啊。”
郗雾“呵”了一声,转身拍了拍班长的肩膀:“回去吧,没事。”
“你别又把他桌子踹了。”
“不会。”
“那你也别和他打起来。”
“不会,以后都不会了。”郗雾回了这么一句。
班长顿了顿,喊了声“继续自习”就转身回讲台了。
郗雾拍了拍手,半个眼神都没给闫凯。
慢悠悠的走进小教室,找出她随手放在柜子里的一只空书包。
出去前,她停在一个写着“官晁”二字的柜子前。
打开,搜出一沓画稿,翻了翻,嗤一声,抽出她目标的几张,剩下的放回去,把手里的几张稿子随手撕了,又团了扔进垃圾桶。
出来的时候和中间某排的一个女生对上一眼。
对方垂下了头,不动声色。
郗雾路过她的课桌,也不动声色。
坐回位子上,慢条斯理拉开背过来的书包,里面空空如也。
闫凯这时才发现她拿的书包比往常的那个大了一倍。
以及不知为何,眉梢眼角都带着平日里看不见的兴奋与激动。
一点也不像平日里被欺负后,和他有仇当日报的凶狠样子。
于是,她刚刚的“不计较”,不仅不像投降与屈服,反而像是示威。
郗雾想的很简单。既然转学已成定局,与其怨声载道,不妨想点开心的事情,比如说可以和这个学校的某些神经病说再也不见。
毕竟这学校除了乔火,几乎没人喜欢她。
同样的,她也平等地讨厌着伤害她的人。
郗雾把课桌肚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抽出来,有用的塞进去,没用的丢垃圾袋里。
她的桌子一向很乱,和她的漂亮脸蛋成反比。
动作安静,班里的同学一开始静静看着她收拾东西,隔了一会儿开始咬着耳朵窃窃私语:“她干嘛呀?”
还有关系好的女生隔空对上一眼,耸了耸肩,用眼神交流:我也不知道啊。
早晨的班级,早读的声音零零碎碎,慢慢地变得孱弱,到最后谁也不出声了,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的安静。
好多人都回过头想要一探究竟,但只看到一个站着收拾东西的郗雾。
第一个打破尴尬的是闫凯:“你干什么?”
郗雾没回他。
懒得。
她一向懒得搭理他。
闫凯一直都知道的。
所以以为直接表白会好的,给她最大的排面:当着老师的面、当着全班的面,在语文课的学生课前演讲时段表了白,还是网上抄得热度最高的情书。
那天所有人都在起哄,除了新来的语文实习老师脸色铁青,猛拍着讲台喊“安静”。
他就是那种“喜欢你就拼命欺负你”的典型代表。
郗雾最不吃这种,尤其本人还令她讨厌。
所以郗雾仍旧没给过他眼神,反而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烦他。
从小被人捧着长大、从小收一桌肚情书的闫大少爷,从来没这么没面子过。
他把桌上的死老鼠道具猛得甩到一边,刚好又落在一个女生的脚边,她吓得又叫了一声。
按住郗雾收东西的手:“你干什么?!”
郗雾眉头猛得一皱,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猛得甩开手,力道猛了点,导致幅度也大了点,直接劈头盖脸甩在他脖子那,对方立马痛得松了手,去捂脖子,但是反作用也痛得她暗骂了声,回:“如你所愿,我要滚蛋了。”
闫凯一下子愣住,脸上有恍惚的神色。
平淡的语气里,只有闫凯读出了几丝兴奋又期待的意味,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非常不爽。
郗雾没理他,继续收拾东西。
“你要转班?”身边有女生问。
“不是。”郗雾把最后一本画册丢进包里,把椅子踢进课桌下。
她的课桌第一次那么干净。
把包单肩扛肩上,还好,没想象中的重。
郗雾拎起那袋垃圾,看向那个问话的女生:“我转学。”
说完抬腿就走。
闫凯愣了一秒,下意识去挡她路,但是晚了,连书包带子都没碰到。
看着那抹身影,在几乎是全班的注视下,昂首挺胸走出了教室的门。
带着潇洒和难以言喻的轻松。
闫凯的眸子暗了下去。
中间那个女生抬了头,看向走廊处,看着从窗户越过的郗雾,不解地皱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出了个bug,15章存稿比14早发了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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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σ≧v≦)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