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天府机场。
从行李转盘上拿了行李,就往出口走。
出口处已经有司机候着了。
虽然司洛林人品靠不住,但办事能力还是相当值得信任的,一向效率高又稳妥,关键干净利落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郗雾想。
这大概是得益于从小在他那商业世家的家庭里耳濡目染。
尤其是他爸妈在商业上既合作又针锋相对的家庭氛围。
如果说他爸在商业上是个神话,那他妈在商业上就是个传奇。
这夫妻俩谁也不服谁,表面上相敬如宾,其实暗地里都给对方使过绊子,看过对方的好戏,且以此为乐。
反而儿子的教育不大放心思,纯盲从着国内家庭教育的传统风气。
所以郗雾高中的时候就很好奇,他爸妈是怎么看对眼的?
由恨生爱?
还是强者与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所以打遍天下无敌手,觉着其他男人/女人压根配不上自己,所以干脆和死队头结婚了。
如果说司洛林家是精英式家族,那么他那好兄弟褚颜午家,可能更像正常豪门狗血家族——不计其数的彩旗飘飘和继承人竞争。
褚家虽然大批量股份握在褚父手里,但实权却是实实在在握在褚颜午他妈和他姐手里。
是的,很奇怪,握有股份却无实权,很矛盾的逻辑,却偏偏存在。
褚父的“实权”是靠继承制,褚夫人的“实权”则是人心得失的计算结果。
听褚颜午说,他爸天天都在他妈的枕边刀口舔血般活着。
褚父四十多逼近五十的人了,依旧风流浪荡,据说小明星包养了一个又一个,但是褚母并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比起爱情和婚姻,好像在权利和金钱的杀伐场上血战,才更让那位大名鼎鼎的TELL杂志主编热血沸腾。
褚家夫妻的关系相当奇怪,两人都不爱对方,但偏偏又都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对方没人配得上自己,所以两人属于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的豪门模范夫妻。
只是褚父高调,所以知道的人多,而褚母低调,所以知道的人就少。
更因为社会对男人的风流比对女人的要宽容。
虽然司家和褚家家风相差较大,但因为两家的女主人是从学生时代就无话不谈、彼此欣赏又惺惺相惜的好闺蜜,所以这种友情先是体现在两家住宅都买在了洛朗的檀宫,再是体现在两家成为邻居,最后再把这种友情从女主人转移到了司洛林和褚颜午身上。
如果要问为什么没有褚颜午他姐姐褚颜曦,那就是从小褚颜曦就是天之骄女,不屑和小男生一起玩。
褚颜曦和她吐槽过“他俩小时候太臭屁,每次见他们都忍不住拿拳头教训一下。”
所以比起亲姐姐,司洛林更像他亲兄弟。
甚至于褚颜午有一次喝醉了抱怨过,说:“褚颜曦才是两家的掌上明珠,我和司洛林就是她精彩的绿叶。”
郗雾不喜欢社交,司洛林也不喜欢,但是自来熟褚少爷很喜欢,而褚少爷每次攒局,司洛林和温优度必定过去撑场面,后来郗雾也被司洛林拉着过去了。
他得不到安生,那她也别想安生。
每当这时,郗雾就会翻一个白眼,下一秒就踹他去跪遥控器。
换一个台,她就拿枕头砸他一次。
但他下次还敢。
坏死人的混蛋。
车子平稳地开着,褚司司似乎是累了,就趴在她腿上睡着了。
去酒店的路有一阵子,她面色清冷的看着窗外飞快流过的景色。
天府之国不愧是天府之国。
不知怎么,她就想起了一些高中时候的事情,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司洛林。
和其他青春期的男孩子不一样,司洛林并不喜欢像打篮球这种需要团队合作的运动,他更喜欢极限运动、小众运动。
最喜欢……只有一个人的运动。
蹦极、跳伞、滑雪、冲浪……
他胆子很大,也喜欢刺激。
最喜欢射箭。
高中的时候,尤其喜欢一个人霸占着学校射箭馆的靶子。
司洛林总是一副闲云野鹤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公子哥模样,老师面前处变不惊的三好学生,哥们儿面前偶尔会笑的腹黑天蝎座,一个人待着时心无旁骛的老学究。
每个样子都是他,每个样子又都没那么像他。
捉摸不透,生物圈行走的天然影帝。
明明是那圈里最没心思的人,却偏偏是最有神秘感的人。
这就是司洛林。
为什么呢?
郗雾总是喜欢思考这个问题。
以前想现在也想。
直到今天才终于愿意承认那个答案:因为在复杂的人心诡诈里,越“干净”,越容易让人猜不透。
因为复杂的人不相信纯洁。
世音高中是洛朗最有名的私立高中,也是分数线最高的私立贵族高中。
和其他公立学校不一样的在于,世音国际部的学生才是尖子生,他们大都是冲刺国外顶级学府的精英。
而普通部的倒反而是那些成绩不好的,和其他公立高中一样的作息和压力,临到毕业冲个国内好一点的高校,但普通部每年也能出几个拿国内985或211的offer的优等生,其余的好一点也就混个一本,剩下就基本是普通二本,但倒是没人考专科。
但是国际部就不一样了,是神仙打架。
而因为国外大学申请的特殊性,个人技能、社交能力、兴趣爱好等都是将来报考的重要参考方面,尤其是生活能力,更是教学与考察的重点,以至于国际部的学生课余生活异常多,甚至有开设关于HomeParty的实践课。
也就是说,课堂时间比普通部要少出将近五分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最好的教育资源、最有天赋的学生、和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
最后拿的是国外哈佛、牛津、剑桥、斯坦福和常青藤盟校等顶级高校的本科offer。
轻松脱离国内卷生卷死的教育环境,读上美本英本。
而最重要的一点,私立高中之所以是私立高中,学费也是相当大的一个看头。
国际部的尤其贵。
相比起司洛林广泛的爱好,郗雾的爱好相当少,只有画画。
但不同的是,司洛林的爱好只是爱好,他的目标一直是天文物理,是人类头顶那片最神秘、最浩瀚、永远未知的宇宙。
是天文、是宇宙,也是黑洞、是黑洞信息悖论。
是纠缠熵与量子极值表面。
他曾经对她说过:“你是让我纠缠熵失灵的量子极值表面。”
后来,她是让整个宇宙都失灵的量子极值表面。
好像学生时代最受欢迎的男生,总是离不开物理与数学这样让常人头疼的学科。
都快成普遍定律了。
不,是普遍偏见。
郗雾想到这里,笑了一下。
但嘴角刚勾起,想到什么,又僵在嘴边。
她笑不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讽刺。
郗雾和他不一样,又或许一样,她的爱好即嗜好,爱画如命,在遇到司洛林之前,她的心里只有画画。
这一点,倒是和她妈一模一样。
执着吗?
或许说执念更合适。
而混艺术圈的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位灵感缪斯。
在转去世音高中之前,她曾就读于浅岸市的南评私高,全称南评私立高中。
和当地最有名的公立高中浅岸一中是邻校,中间就隔着一道铁门。
所以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两校是友,但从每年的新生争抢和毕业生985、211的升学率激烈battle上来说,两校又是死对头。
两边的学生到老师属于见面微笑say hello,擦肩越过后能互翻白眼的欢喜冤家。
但该帮的忙从来不会含糊,相爱相杀罢了。
那一年,她高一,是艺术生,因为一直没有灵感而处于特别颓废的阶段,学校举办校庆,问隔壁的浅岸一中借了场地。
于是她去了浅岸一中,后来闲得无聊,就提前离场,在浅岸一中的校园里漫无目的的逛。
然后,她就在一片学生风采展示那里看到了一篇文章。
准确来说,也不是文章,而是一首现代诗,名字是《岁月、月光、光影》,署名是高一7班的安树答。
她看完了那首诗。
或许是她连日来的颓唐,所以被这略带忧郁情绪的文字一激,便灵感迸发。
那一夜,她房间的灯亮了一整晚。
画的手都酸了。
可比起手酸,她更加激动。
爱好的搭子可遇可求,契合的灵魂万里挑一。
那一夜,她找到了自己的灵感缪斯。
她不爱交朋友,在学校甚至不喜欢讲废话。
可为了她的缪斯女神,她甚至翻墙去隔壁的浅岸一中,就为了在大大小小的展示报上寻找那一个名字。
没有祭司会不爱自己缪斯女神。
她们俩的关系,就像奥黛丽·赫本与纪梵希。
纪梵希究竟爱没爱过赫本,她不知道,但郗雾很清楚,她爱的只是女神文章里的那份与众不同的灵气。
一种情绪,一种只读一两个字就能刺激她无限想象力的灵气。
她很爱灵感一个一个往外迸的感觉,超级爽。
而到了最后,她才知道,她的缪斯不是高一的,而是高三的一位女神学霸。
那首诗是她高一时的作品,但因为写的太好,才让老师不忍心撤下来。
一位长了张甜妹脸,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学姐。
她在远处站了好久,却像每一个追着并不火的明星的少女,见到真人那一刻……
胆怯了。
看着她抱着书,跟在前面两个说说笑笑的女孩子后面,安安静静,也不会觉得尴尬,只是习以为常的往后看看。
隔不了多久,楼梯间走来一个少年,少年身姿颀长,抱一个篮球,腿脚懒洋洋,因为离得太远而看不清相貌,只有一抹背影。
但即使是背影,也依然猜得出他绝不落俗的相貌。
他只是也习以为常的从她手里接过书,然后缪斯便对他笑。
笑得很甜,与传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女神一点也不相符。
那少年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她抬手打他肩膀,力道一定不重。
如果郗雾凑得近,那她猜,她的缪斯此刻一定脸在红。
她对答尔文的感觉,或许说……是心虚比崇拜多?
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灵感源自她的文章,源自她的思想,可那些思想其实并不属于她,但她又用自己的画笔把那些抽象的思想具象化。
总感觉……像偷了人家的思想似的……
她想的出神。
窗外的风景飞掠,晃的她眼睛疼。
“叮~”
手机响了一声。
她按开屏幕。
是司洛林。
【唯物主义】:褚司司的旅游经费和你的保姆费
下面跟着的是一个十万块的转账记录。
煞风景的混蛋。
郗雾心里暗暗吐槽一句,点开那个红包。
然后懒得回。
她顺手点开微博。
然后找答尔文。
她更新了一条动态。
@答尔文:他说,安公桥的风很温柔,可我觉得温先生吻我的时候比成都的风更温柔。
温先生说下次带我去卡尔顿山,那里有爱丁堡最美的日出和日落。
我已经在期待了。
评论区一堆答尔文的书粉吐槽“太太公号私用秀恩爱”。
郗雾的心也酸死。
作者有话要说:
雾宝:塌房了,想哭想哭还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