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想法只是在钟令脑海一闪而过,等她真正冷静了,又觉得容卓说得很对。
檀舟再好,相貌再是出众,特殊的职业摆在那里,他能对自己好,也可以对别人一样好。
晏明逸尚且在她面前装深情,又何况檀舟?
工作繁忙,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分辨真情或是假意,索性什么都不投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容卓走后,她看到信息列表有个眼熟的号码在问她有没有睡好。
失眠彻夜,但她避而不答,反倒是问他伤势如何,需不需要再看医生。
他客气说一切都好,她也没再多问。
那个号码一直躺在她的信息列表里,甚至没有被保存。
既然再见一面并没有让她对檀舟印象变差,那了结这份悸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见面。
秋日暖阳初升,薄薄晨光透过车窗轻洒在假寐的人侧脸。墨色长睫微微上翘,安静盛一汪浅金,又随他睁眼倏然碎裂。
假装客气的人感受到了钟令的冷淡,明明早起困倦,偏偏被人牵扯了心绪,时不时就要睁眼瞧瞧漆黑的手机屏幕。
刚刚挂断工作电话的檀岳隐隐察觉到身旁人反反复复的动作。
他放下手机盯着檀舟:“最近在忙什么?”
檀舟懒懒掀眼,有气无力回答:“玩儿。”
看他无精打采,檀岳这才回想起来午夜接的那个电话,又问他:“昨晚是什么事情?”
懒散的人微微偏头,省去了个中细节,回答他:“朋友酒后打了人,帮着处理一下。”
事情是檀岳吩咐李总助解决的,李总助办事稳妥,自然也会向他汇报这位朋友是女生。
檀岳闲适跷着二郎腿,慢悠悠发问:“你一年回国一次,一次呆一个月,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国内还有女生朋友?”
檀舟阖上眼:“刚认识的。”
“刚认识的?”檀岳细细一揣摩,笑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这刚认识的什么朋友值得你亲自给我打电话?”
檀舟不想他继续问,随口说:“普通朋友。”
檀岳不以为然,还问他:“晚萤最近怎么样?”
檀舟闭着眼,但也很明显看到他眉间有过极轻微的颤动。
他没说话,檀岳又继续问:“你和晚萤没什么打算?”
檀舟倏然睁眼:“能不提这事儿吗?”
“这是怎么了?”
敏锐如檀岳,立马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当初他这个弟弟出国留学,一起去的还有夏家那个小丫头,两家虽然没有在婚事上明说,但这意思也足够明显。
两人一起在国外读书,多少能培养出一些感情,若是你情我愿,联姻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但看现在这个样子......
檀岳浅浅勾唇,笑得很淡:“你那朋友是哪家的?”
檀舟挑眉:“怎么?调查户口?”
檀岳抬手拍他肩头,轻笑:“过来人好心提醒,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檀家的门。”
檀舟也笑,说的云淡风轻:“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我。”
“啧,你这朋友眼光可不低。”
“你别多问。”
“行行行,那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走?”
檀舟点点手机屏幕,没有看到钟令的消息,他这才回答:“常规赛结束后吧。”
“最近你那球员的事情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檀岳指的是晏明逸出轨一事。
这本来是球员的私事跟俱乐部毫不相关,但Eagles是去年总冠军,受到广泛关注是必然事件。
首场常规赛晏明逸连丢数球,网友冷嘲热讽不断,晏明逸本人的状态也大受影响。如果他不能及时调整,那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晏明逸很有可能一直坐冷板凳。
檀舟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只说:“俱乐部不止他一个优秀球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檀岳仍觉得可惜,这便叮嘱他说:“亚裔球员难得,好的控球后卫更难得,你多斟酌。”
檀舟应下,随口说:“看他表现吧。”
檀岳垂首整理衣摆,闲谈似的说起来:“球队拿了冠军,你这老板也算是功成名就做到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帮我的忙?”
檀家并非寻常豪门,扎根长海几十年,产业涵盖各类传统实业,跨境商务,新能源技术,芯片科技等等。
天越集团的子公司多达二十六家,拥有庞大的商业版图。
但就是这样错综复杂的商业体系里,檀舟这个集团二少爷竟是无事一身轻,就连当初买下Eagles也纯粹是玩票。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只猜测豪门二代骄奢放逸不堪重任,无人知晓这豪门经书难念,各有无奈。
檀舟十五岁就被檀盛年送去美国独自生活,父子俩本就心有隔阂,这一分离更是感情淡薄,鲜少能说几句和气话。
如今再想要重修于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又遑论接管家业?
檀舟敛眉沉默,檀岳又追说:“有时间多回家里看看,你侄子天天念叨你。”
他轻声应:“知道了。”
暖阳斜照,霞光散漫,花园里鸟雀轻语,清涧潺潺。池中锦鲤倏然摆尾,涟漪层层推开,荡得池边红枫叶随波轻柔摇摆。
惬意悠闲的秋日傍晚,钟令照例来到茶坊处理堆积整天的工作。
负责茶坊日常事务的汪经理由她一手拔擢,是位工作能力十分出色的女性。
汪经理约她在听夏池见面,说最近有个皮影戏班社想要来茶坊表演。
虽说她这茶坊处处透露着传统文化的气息,但了解皮影戏的人群少之又少,加之茶坊清静,皮影戏热闹,汪经理怕客人不能适应。
本想一口回绝,但对方诚意十足,皮影戏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汪经理拿不定主意,便要钟令出面和对方负责人聊一聊。
听夏池上长风亭,长风亭外青玉台。
钟令的外公生前爱听戏,这青玉台便是老爷子为了听戏特地修造的。
裙摆翩跹,钟令步伐轻快,青石板上印着晚霞,她踩着橙光步步生莲。
长风亭内,红泥小炉煮茶幽香,风帘珠坠叮铃,幕后人影朦胧。
她抬手挽风帘,浓丽霞光之下,端坐亭中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眼俊秀。
他端青瓷茶杯遮了半脸,珠坠轻响,柔润眼眸随声悠悠望来,钟令脚下步伐微顿。
“檀舟?”
他放下青瓷杯,轻声应:“钟小姐。”
侯在一旁的汪经理稍稍惊讶:“令总认识?”
她微微颔首,汪经理便将这长风亭留给二人详谈。
周末或是工作日于她无差,除非是见客户,不然她总是素面朝天,衣着朴素。
她从马场赶来,白裙染尘,青丝散乱,骤然被檀舟这么盯着,她还有点儿不自在。
青瓷茶杯盛着清亮茶汤递到她眼前,她无意识抬手撩长发,粉白的一张脸干净清纯,淡淡的眉眼,像三月的江南雨雾,能涤尽浮尘。
她浅浅饮一口,抬眸对上他视线,温声发问:“怎么会是你?”
不过是几日不见,怎么还能跟皮影戏搭上关系?
他微微垂眸,应道:“贸然来打扰钟小姐的确有些唐突,但我也是受人之托,想为家中老人争取一个表演的机会。”
“家中老人?”
“是。”他盯着钟令清丽一张脸,继续道:“我这位叔公年轻时对皮影戏极有兴趣,早些年还特地去西城拜师学艺。他生性内向孤僻,不常与人说话,但只要是唱起来皮影戏就不带停歇。”
“以前镇上还有戏台供他几位老伙计闲时唱唱,每逢传统佳节,台下总是座无虚席。如今旅游项目接连开发,戏台子也跟着拆了,老人家这辈子就钟爱这一件事,没了戏台,眼看着精气神也不如以前。”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有心了解过钟老先生喜爱戏曲,这才贸然前来,想拜托钟小姐成全家中老人的心愿。”
钟令指尖缓缓摩挲青瓷杯口,垂眼思索的样子极为恬静。
他说他“有心”。
她抬手托腮,眼含笑意问他:“是老人家的心愿,还是你的?”
问完她又觉得后悔,不该是公事公办吗?这笑中带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又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稍稍分神,却听眼前人一本正经回答她:“是我的心愿,钟小姐。”
钟令明净的眸定定望着他,桌上香茶袅袅升一股轻雾,模糊那双桃花眼,让人无法猜测他的想法。
他的心愿,是不是也有几分想接近自己?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匆匆别开眼,故作轻松:“好吧,是我欠你人情在先,这回就用人情还你。”
亭内清静,只留珠坠轻响,人情还了,便是两不相欠了。
“准备什么时候演出?”
“全看钟小姐安排。”
“场地如何布置?”
“需要请钟小姐行个方便,由我来布置。”
“可以,我会和汪经理交代,如果你需要用人,请汪经理帮忙即可。”
“多谢钟小姐。”
“还需要我提供什么?”
“有场地就够了,钟小姐。”
“很好。”
夜色悄悄降临,长风亭亮一盏柔黄的四角宫灯,亭内声音戛然而止,默契的沉默似乎长了一些。
钟令无意多说,毕竟在这之前,她已经决定不再和他见面。
是他的“有心”促成了这次谈话,可聊到这里,他的“有心”似乎仅限于皮影戏。
仔细想来是有些好笑,她既希望檀舟的“有心”接近是因为自己,又不希望全是因为自己。
人性的矛盾,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恰好云姨打电话叫她回家吃晚饭,她也可以顺势结束此刻的沉默。
她挂了电话冲他笑得疏离:“不早了,我要下班了。”
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没想到只等来一句客气的“谢谢你,钟小姐。”
她起身往亭外走,弦月初升,晚风轻摇。
那个坚定的脚步声一直在她身后不远处,像初次见面那一晚,既不越矩,也足够绅士,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一开始,她只是想要消遣。
夜店陪人喝酒的男人,她不会感兴趣。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大概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心里想要的答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符合她心意的选择。
如今。
出题的人,开始对答题的人兴趣浓厚。
作者有话要说:小舟恋爱脑日记09
老婆今天好漂亮,好可爱,好想抱抱她,但我要克制我自己,不能把老婆吓跑了。
某作者:咳咳,小舟,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晚萤的事情吗?
小舟茫然回头:什么晚萤?晚萤是谁?我只知道钟令,我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