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han相貌英俊,家世显赫,一口伦敦腔纯正地道,漂亮的蓝眼睛盯着人时显得深情而浪漫,活脱脱影视剧里走出来的性感美男。
孟拂枝曾经无数次地收到过旁人对这一交往对象的艳羡,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钟初凛,见到真人时也是啧啧称叹,惊讶拍她肩膀:“阿枝你可以啊!”
然而这场恋爱却是孟拂枝历任中维持最短暂的,前后不过半年,两人邂逅于一场舞会,而后自然地开始约会,最终以孟拂枝毕业离去告终。
相比在美的几年,读PhD的三年相当沉闷,孟拂枝记得最深的不是圈内圈外哪场社交哪个八卦,而是图书馆里读不完的大部头、永远在进行时的论文,还有难以下咽的食物。
三年博士学制要求毫不放水,产出时间更是吃紧,她婉拒了圈内社交,专注研究,按计划一步步顺利拿到学位。
然后,毕业的最后半年,Ethan就这样出现了。
他是计划之外的变数,但孟拂枝轻易被打动——开玩笑,谁能拒绝这样一位浪漫绅士的友善邀约呢?
而和她听过的诸多传闻不同,Ethan在约会方面是个出乎意料的保守派,两人一起用餐,看电影,然后手牵手,蜻蜓点水地接吻。
他喜欢说俏皮的俚语,总是夸她,孟拂枝惊讶于他能想出这么多种角度尬夸人,但Ethan却说,她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人——You are perfect.
那时的孟拂枝尚未从上一段被贬低打压的失败恋情中走出,如逢雨后甘霖——有那么几刻,她确实动了留下的念头。
但维持完美是困难的,孟拂枝逐渐感到疲惫,那是比答辩和等待审判更难捱的漫长内耗,最后,他说,She is so boring.
她是一个无趣的女人,作为一名绅士,Ethan绝不会当面对她这样说,可孟拂枝还是知道了,她轻轻笑,被迫承认,她确实是个相当无趣的女人。
三年过去,Ethan留了一点打理清爽的青茬胡,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了,两人分手得体面,依旧算作朋友,孟拂枝耸耸肩,随意地同人寒暄起来。
先要相互惊讶一番这场偶遇——申江的高端接待处不胜枚举,但市中心里中式庭院建筑风的其实并没有想象多,孟拂枝都能想象到国内团队为了展示传统底蕴,把这几家挨个预约了个遍的样子。
不咸不淡地问候完,外面又有雨丝飘起来了,打在翠绿欲滴的乔灌景观上,她没有多问Ethan此行的缘由,两人站在长廊里,都不急着告别,像是较劲一样,优雅而不失风度地聊起各自安好的现状——两人均事业有成,唯有一点,Ethan刚和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订完婚,感情和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人已经先行进屋入座,只剩下钟翊站在一旁,理直气壮地旁听着。
Ethan不由多看了这外形出色的男生一眼,未掩饰好奇地问:“他是你的?”
钟翊的身份颇有些尴尬,不是弟弟更不是朋友,孟拂枝迟疑了几秒,结果被钟翊本人捷足先登,凉凉开口:“男朋友。”
一口英文标准流利,“boyfriend”这一单词重音强调得几乎有些咄咄,说罢还伸手牵住了孟拂枝垂落的手。
Ethan面露意外,不知是为他的身份还是为那明显的敌意,他上下打量着他,又看向孟拂枝,感慨道:“看来你回国过得也不错。”
然后转向钟翊,轻笑揶揄:“Flora不喜欢男人争风吃醋,你可以放轻松一点。”
有雨滴落在了钟翊的额发上,下一秒他捏紧孟拂枝的手被挣开,她没有给他半个眼神,只是轻笑着回Ethan,“他喜欢乱开玩笑,我现在单身。”
末了,她露出一副习惯了无所谓的样子,Ethan闻言促狭一笑:“不用和我解释。”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叫旁人难以融入,钟翊频繁看着时间,里面有人叫Ethan了,他只得不舍地告辞,伸出手臂和孟拂枝拥抱了一下。
Ethan挥手,幽默回头:“再不走,你的小男友就该闹脾气了。”
他并非不相信孟拂枝的澄清,但那男生对他的戒备和妒意是如此明显,任谁也无法忽视和错认那颗明晃晃的觊觎之心。
等人一走,孟拂枝的笑意荡然无存,她依旧不看钟翊,伞也没撑,径直往停车场去,钟翊迈开大步轻易跟上,坐上副驾,两人都沾了一身雨丝,但孟拂枝还是不说话,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
她不想去深究钟翊刚才的那番表现,就像埋着的一颗地雷,只要她不主动去踩,她大可以假装无事发生地过完这辈子。
但钟翊打定主意要去踩了。
雨刮器来回摆动,雨点顺着车窗细密流下,他望着快到学校的路线,哪壶不开提哪壶:“阿姐的衣物和包还在我那。”
孟拂枝本想用这顿饭把那晚的事一笔勾销,不料对方完全不上道,在一个红灯前踩了急刹,终于侧头看他,面无表情:“扔掉。”
可钟翊一点没被凶到,反而带笑地盯着她,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雨点打得车顶声响不断,孟拂枝问他在哪下车,钟翊却说:“我想去阿姐家。”
孟拂枝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再也忍耐不住,拔高了音量隐含怒意喊:“钟翊!”
钟翊乖顺地应了声,一脸认真道:“我没有阿姐那么多衣服,你把它穿走了,我总要拿回来。”
他说的是她昨天早上穿走的那套男款卫衣,孟拂枝闻言倍感烦闷,语气不善:“多少钱,双倍转你。”
钟翊却回:“原来阿姐喜欢用钱解决问题,抱歉,那套衣服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没说是什么意义,反正怎么编都由他,孟拂枝深知这一点,果断地不再扯皮:“你在楼下等着。”
说实话她也不想把那套衣物留在她公寓,不给他也是要处理掉的,这会儿能赶紧解决就解决,省得还要折腾。
车一路进校,停在了青教公寓楼的露天停车坪上,孟拂枝撑开伞离开,将他独自留在了车里。
公寓楼很新,是申江大学为引进人才新建的宿舍,孟拂枝电梯按下七楼,进了自己的套间。
灯光打开,满室狼藉,这两天她过得浑噩颓丧,约的保洁今天下午才来,乍一进入竟有些无从下脚。
孟拂枝从餐桌椅背上拿过那套卫衣,差点踩到玻璃碎渣,扶额间闻到那衣物沾染上的浅淡酒气,一时有些烦闷,恨不得把它烧了。
这不过是一套看不出牌子的普通运动服,她越想越觉得钟翊是在诓她,偏偏她又不得不忍——讲道理,当时确实没人逼她把他衣服穿走。
但还是不得劲儿,谁让他把花洒对准她的?又是谁让他把自己带回他家的?要不是他先干了这事,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这么追究下去就没完没了了,钟翊大可以回她:谁叫你喝醉的呢?
衣服没洗,叠都懒得叠地塞进防水袋,孟拂枝拎着下楼,心中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彻底画上句号,结果电梯门一开,一道不该出现在门口的身影直直落入视线。
钟翊淋得一身湿漉,背对着站在门禁外,听到电梯动静蓦地转身,和孟拂枝对视上。
孟拂枝拉开了那道沉重的铁艺门,语气平平:“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
钟翊偏头,水珠从他额前发丝掉下来:“阿姐不是说在楼下等吗?”
“……”孟拂枝不知道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看了眼外头越下越大的雨势,又看了眼满身狼狈一样的男生,“你是故意的吧?”
哗啦的雨声里,钟翊垂着眼眸,皮肤苍白,衬得那双黑瞳愈发幽深。
孟拂枝把防水袋连着伞一起塞给他,正迟疑着要怎么打发走人,电梯门又开了,老教授抖着伞出来,钟翊向他问好,老人家面露惊讶,“钟翊?你怎么在这?怎么搞的一身湿啊。”
而后注意到一旁新来的青年教师,面熟直点头道:“我记得你,文学院的小孟?”
孟拂枝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忙点头笑着打招呼,“刘老师现在出门?”
老教授不由叹气,望了眼一脸好学生相的钟翊,感触颇深,“我那几个学生要是都像钟翊这样,那我也不用操心了喏。”
孟拂枝闻言笑得脸一僵,无意识地接话:“是吗?”
要是再多来几个钟翊这破性格的人,她恐怕要连夜打包离开申江了。
老教授撑开了伞,喋喋夸起钟翊,孟拂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学术圈内恐怕小有名气,教授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钟翊,“你小子怎么在这儿?你和孟老师——”
第六感瞬间警觉,孟拂枝已经有了PTSD,立马抢答,随口胡诌:“是我表弟。”
老教授恍然,“难怪,你们家基因很厉害啊。”
智商高还长得好看,稀有得不得了。
但孟拂枝和钟翊可没半点血缘关系,闻言只得一笑而过,庆幸没往其他方向横生枝节。
钟翊浑身都湿透了,门口过道的风一吹,叫人冷得直打颤,他不以为意地抓了一把头顶满是水珠的短发,看得老教授直皱眉,边撑伞出门边摆手道:“怎么搞成这样,还不赶紧进去换身衣服,可别感冒了——”
孟拂枝这才多看了他几眼,钟翊顺势拎起那装着干爽卫衣的防水袋,迟疑问:“阿姐,我方便去换身衣服吗?”
他乌黑的眼睛望着她,颇有几分眼巴巴的味道,像是一只湿漉可怜的毛绒大型犬,叫人于心不忍。
话已至此,孟拂枝深呼吸一口,按下了电梯楼层,勉强道:“进来吧。”
钟翊压下唇角的笑意,他知道,阿姐总是会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