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芹把孩子递给了宋雅文,宋雅文接过了孩子,孩子在朝她笑呢,那两个小拳头还舞动着,欢愉的样子。宋雅文不知道孩子今天为什么这样快乐。
宋雅文笑着说,嫂子,宝宝越来越可爱了。
王芹用手指头轻轻地点了点孩子的鼻子说,小宝呀,你小姑说你越来越可爱了,你可要乖哟,好好地在家听小姑的话,妈妈到你姥姥家去一趟,你姥爷病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王芹又对宋雅文说,雅文,别忘了给小宝喂牛奶,也别忘了给小宝换尿布。
宋雅文笑了笑,嫂子,你放心去吧,我会带好小宝的。
王芹走后,宋雅文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老看我不顺眼,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保姆!
说着,宋雅文把孩子抱进了哥嫂的卧室,她把孩子放回了婴儿床,她对孩子说,乖宝宝,你自个儿在床上玩一会儿,小姑先去做点事,一会儿再来抱你。
孩子很听话的样子,他自个儿在婴儿床上乐了起来。
宋雅文出了卧室,来到了宋正文的书房,她看到宋正文的书桌上摆着好几个像框。其中一个就是宋正文小时候和宋雅文的合影,他们都天真地笑着,那眼中透出的神情是多么的无邪!宋雅文发现哥哥宋正文的牙齿是那么的白。宋雅文的目光凝视着哥哥宋正文的脸,她突然全身抽搐起来,她说,不,不,不——
宋雅文站起来,冲出了宋正文的书房,她来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问自己,你是怎么了,怎么了!放松,放松!
宋雅文闭上了眼睛,她坐在床上,仿佛听见有人在朝自己走来,她猛地睁开眼,她的房里就她一个人,她的嘴唇嚅动着,放松,放松,你没事的,雅文,你什么事都没有的。
宋雅文想到了张医生,她想象着张医生就在她的面前,此时,她多想去找张医生呀,但她不能离开,她不能抱着孩子去找张医生,也不可能抛下孩子,独自一人去找张医生。宋雅文想到张医生,内心就有了一点安全感,张医生和她哥宋正文的关心不一样,张医生是积极让她向上的,他还答应给宋雅文找一份工作,可她多次向哥宋正文提出工作的要求,宋正文用种种借口推托她。她知道现在在赤板市要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但对宋正文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宋雅文想,宋雅文,此时你要放松,不要想太多的事情,那样对你不利。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去想心中长期以来埋藏的那个隐痛。
宋雅文闭上了双眼,她轻轻地对自己说,雅文,现在想象你的右手,你看见手指的轮廓,你手指的轮廓十分优美,你手指的皮肤细腻而又粉红,你的指甲光洁透明,你手指骨节的皱纹水波一样柔顺……在想象期间,请你放松你的右手,整个时间都想象这个情景。现在,请你试着在想象中看见你的前右臂……
宋雅文在做着这种自体放松运动时,心里什么也没想,她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得到了有效的缓解,这些,都是张医生教她做的。
就在做完了一遍正要做第二遍自体式放松运动时,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突然想,自己怎么把孩子给忘记了呢?
宋雅文赶紧下了床,朝哥嫂的卧室走去。
孩子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起来,宋雅文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真害怕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如果那样,她不知如何向哥嫂交代。她一进哥嫂的卧室,突然看到婴儿床上孩子的身上趴着一只白猫。
她吓坏了,急步赶过去,伸手要抓住那只白猫,她的手抓住的只是一团空气,那只白猫神秘消失了。
宋雅文心中十分的奇怪,她分明看见一只白色的猫趴在宝宝身上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这种幻觉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她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检查起宝宝的身体来,她看到宝宝浑身上下都完好无损时,才稍稍地放了一下心,然后抱起孩子,唱着歌哄起孩子来,小孩似乎很认宋雅文,她抱着他不一会儿,孩子就不哭了,脸上还露出了稚气的笑容。
她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内心里其实真正害怕的不是那只猫,而是一个人,一个和她亲近的人。那个人在她童年的时候一会儿是她亲人,一会儿又是魔鬼。他把她当亲人的时候,对她无比的关心,可当他成为魔鬼的时候,宋雅文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比他更加恐怖的人。她的记忆告诉自己,她没有一天不提防着他变成魔鬼。一次又一次的,在暗夜里或者在无人的时候,那双掐住她脖子的手是她的人间地狱。她看到过他掐住她脖子时的脸,那张扭曲的脸让她痛苦一生。她害怕那双手掐住她侄儿这个幼小的生命。她不能够不怕!她对这个人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这或者是她的宿命,也是他所有亲人的宿命!
宋雅文也朝孩子笑了笑,她心想,孩子没事就好。但是她不敢保证孩子以后的平安,她害怕他心中的魔鬼被唤醒。
黄小初回到派出所,把大盖帽往桌子上一扔,端起一杯凉茶,咕噜咕噜地喝开了。喝完茶,他说,真热。
这时,一个民警对他说,黄小初,刚才所长过来说,让你回来后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黄小初说,有什么好事呢?
那个民警笑了笑说,我们的新所长说不定要重用你了,以后升官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呀。
黄小初说,哪里的话,这官还能轮得到我来当?不要被人投诉丢了饭碗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他就去了所长的办公室。
派出所所长办公室的门关着,黄小初敲了敲门,派出所所长在里面说,请进。
黄小初推门进去,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心里说,舒服呀,还是所长办公室的空调好,不像他们那个大办公室,空调开到16度,身上还冒汗,早说要叫人来修,一直就没人管。
派出所所长见黄小初进来,笑着对黄小初说,小黄,你中午没什么事吧?
黄小初说,没事。
派出所所长就说,那中午我请你吃顿便饭,顺便和你交交心。
黄小初说,怎么能让所长破费呢,还是我来请吧。
派出所所长看了看手表,哎哟,都十一点半了,走吧,小黄,你定地方。
黄小初想了想,那我们到星期五川菜馆吧,那里菜的味道不错。
派出所所长笑了笑,好吧,你是我们所里的老同志了,对我们这一带应该是最熟悉的了,听你的没错。
黄小初说,我去开车吧。
派出所所长问他,那个什么星期几川菜馆离所里远吗?
黄小初说,不远,走路过去也就是十分钟,对了,那叫星期五川菜馆。
派出所所长说,那就不开车了,走过去吧。
黄小初本想说天热什么的,但他没说出口,他只是说,好吧,我们走过去。
矮马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进入那片老居民区去卖收来的废品时,那股血腥味尤为浓郁。矮马的鼻子特别的敏感,特别是对血腥味尤其敏感,就是他在夜里睡觉时拍死一只蚊子也可以闻到鲜血的味道。
矮马对废品收购站的那个收购员说,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收购员盯了矮马一眼,没好气地说,神经病,哪来的什么血腥味。
矮马觉得问他也白问,他想,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麻木的人,我虽然也是个麻木的人,但我却能在这样闷热的夏日里闻到血腥味。
矮马感觉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鲜血在流淌,在凝固,但他不能够断定那鲜血是从谁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
浓郁的血腥味在城市的空气中扩散着,矮马的心在颤抖。
矮马害怕这种血腥的味道,他总是想着如何逃离这种让他窒息的血腥味。
卖完废品,矮马来到了李老二拉面店。
矮马走了进去,这是一种习惯,如果他卖完了废品不走进李老二的拉面店,那是不正常的事情。
拉面店里有一个食客,那人埋头匆匆地吃着面,矮马想他一定是饿急了或者要赶到什么地方去。
矮马像往常一样坐了下来,把背在身上的军用水壶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李老二老婆也是习惯性地给他的军用水壶拿去灌开水。
李老二满头大汗,他问矮马,下二两吧?
矮马点了点头。拉面店里那个吊扇嘎叽嘎叽地响着,矮马总是担心它会突然掉下来,把他的天灵盖给削掉。矮马弄不清楚李老二和他老婆或者别的客人会不会有这种想法。矮马坐在那里等待那碗味道可口的羊肉拉面时,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一直没有消散过。
李老二对他说,矮马,你的脸色怎么老是发青呀,你是不是有病呀,有病就赶快上医院去看看,不要耽误了,好歹也是一条命呀!
矮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矮马问他,李老二,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李老二奇怪地看了矮马一眼,什么血腥味呀,你的鼻子一定是出了问题,或者是你的鼻子在流血,你闻到的是自己的血腥味。
矮马想,这就怪了,为什么他们对这种血腥味没有感觉呢?
那碗牛肉拉面很快就端上来了,矮马没有像往常饿鬼一样狼吞虎咽。矮马被那股血腥味折磨得再好的美味也难于下咽。他慢吞吞地一根一根面条地吃着。
那个食客很快地吃完了面,付了钱后就匆匆离去了,他的面容是什么样子的矮马也没看见。李老二坐在了那嘎嘎叽叽乱响的吊扇底下,他用一条又脏又破的毛巾擦着头上和身上的汗水。
李老二说,这么热的天怎么过呀。
她老婆在洗碗,她的脸上也满是汗水。
李老二又说,天一热,这小店的生意也没法做了,谁来小店吃一碗面都是活受罪。
矮马吃了几口拉面,的确无法再吃下去了,他又问了一遍李老二,你真的没有闻到那股血腥味?
李老二也许是给问烦了,他没回答矮马。
李老二老婆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矮马,矮马,你怎么了?我看你是真的有病了,赶快吃完面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身体要紧呀!
矮马说,我没有病,我真的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血腥味。
李老二老婆低下了头,没再理矮马,自顾自地洗她的碗去了。
一只苍蝇在矮马面前飞来飞去,而且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他怎么赶也赶它不走,他看它终于落在了桌面上,举起了手,一巴掌拍了下去,把那只讨厌的苍蝇拍得稀巴烂。
矮马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看了看那碗面,他要不吃完这碗面,岂不浪费了粮食?要知道他捡垃圾换一点糊口的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呀!矮马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吃着那碗面。
李老二见矮马今天吃一碗拉面吃得那么艰难,他的眉头皱了皱说,矮马,是不是这碗面太咸了,不合你口味?要不要我给你加点淡汤?
矮马摇了摇头,继续吃这碗面。矮马在喝汤时,感觉自己就是在喝着一碗黏稠的血。矮马耐着性子喝完了那碗面汤。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碗底,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东西,那是小孩子的半个指甲。矮马呆了,李老二的面里怎么会有小孩的指甲呢?这个问题让矮马想起了那个晚上从垃圾桶里消失的婴儿。
矮马的眼睛疼痛起来,他的心沉没进一个冰湖里,呼吸也急促起来。
李老二大声说,矮马,你怎么了?
矮马说,没,没什么!
这时,李老二老婆快速地把他桌面上的碗筷收拾掉了,她说,矮马一定是得病了。
矮马突然朝门外奔去,来到一个墙角,大口大口地狂吐起来。
矮马浑身冰凉,他在热浪滚滚的夏日的正午浑身瑟瑟发抖。
矮马吐得眼花潦乱,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他的身心死死地裹住,还有那婴儿的啼哭声,一起让他在这阳光灿烂的正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矮马心里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矮马悲凉到了极点。
矮马是个无助的废人,强烈的阳光像纷飞的大雪,在这个充满血腥味的正午将他丑陋残疾的身心无情地覆盖。
黄小初和王广大很熟络的样子,王广大笑脸相迎,黄警官,你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饭店忘了呢。
黄小初说,这不来了嘛,找个好点的包厢。
王广大用目光瞟了瞟黄小初身后的派出所所长,说,没问题,没问题,请,请!
王广大把他们带进了一间包厢。
进包厢后,黄小初向王广大介绍,王老板,这是我们派出所新上任的所长李大维。
李大维朝王广大点了点头,笑了笑,小黄说你的饭店菜不错。
王广大说,过奖,过奖。说着,他就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诚恐诚惶的样子,李所长,我叫王广大,以后,还需要您多多关照。
李大维又笑了笑,好名字呀,神通广大嘛,关照谈不上,不过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说,和小黄说也可以。
王广大说,谢谢,谢谢。
黄小初对王广大说,王老板,今天中午就我和所长两人,你去安排几道菜上来吧,不要多,精致点就行了。
王广大点头哈腰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李大维又说,随便点,随便点,就是吃一顿便饭,我看四菜一汤就可以了。
王广大说,好的,好的。说完,王广大就出去了。
李大维看了看黄小初,小初,这里你经常来吧?
黄小初擦了擦头上的汗,以前常来,这里的菜不错,价钱又便宜,就来了,高档的饭店咱们吃不起,你也知道我们的工资就那么一点,吃不饱饿不死的。
李大维叹了一口气,是呀,咱们的工资是太少了。
这时,小舞端了一壶茶进来了。
小舞给他们倒上茶后,就站在了一边,小舞的眼睛有些红肿,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黄小初对小舞说,小舞,你把空调开低一点,太热了。
小舞答应了一声就把空调调到了最低的温度。
李大维看了看小舞,说,小姑娘,你好像有心事。
小舞笑了笑,没有呀。
李大维说,你骗人,明明是有心事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舞又笑了笑,真的没有。
李大维把头转向黄小初对他说,小黄,对面那片老居民区的社情比较复杂吧?
黄小初点了点头,那里出租房比较多,外来流动人口也比较多,一些比轻穷困的老居民也住在那里。
李大维说,看来,这片老居民区是我们治安工作的重点呀。
黄小初说,是的,这里一直是我们治安工作的重点,李所长,你放心,这是我分管的片,我会做好工作的。
李大维说,现在治安工作问题很多,可不能盲目的乐观呀。
黄小初说,我明白。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就上来了,黄小初问李大维说,李所长,喝点什么酒?
李大维想了想,天热,来两瓶冰冻的啤酒吧。
黄小初就对小舞说,拿两瓶冰冻啤酒上来。
小舞问道,请问要什么啤酒?
黄小初对李大维说,所长,你说呢?
李大维笑了笑,随便吧。
黄小初就对小舞说,就拿两瓶虎牌吧。
小舞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小舞很快就拿来了两瓶啤酒,她问黄小初,都打开吗?
黄小初说,都打开。
小舞给他们一人倒上了一杯酒。
李大维看她倒完酒,就说,你出去吧,我们自己倒,你就不要再进来了,我们有事情要说。
小舞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包厢门。
黄小初不知道李大维要和自己说什么,他端起了酒杯,对李大维说,所长,我敬你一杯吧。
李大维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说,喝吧!
黄小初试探着说,李所长,你是不是对我有看法,在所里又不好说,找这个地方来和我说?李所长,我这个人缺点比较多,你可不要客气,你批评我是帮助我进步。
李大维笑出了声,他说,小黄,不要这么敏感嘛,我对你哪有什么意见,有意见我会对你直说的,今天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天,直说吧,就是聊一个人。
黄小初警觉地问,李所长,谁?
李大维说,矮马。
黄小初睁大了眼睛,矮马?
李大维点了点头,是的,矮马!
黄小初说,你认识他?
李大维喝了一口啤酒,岂止认识,我和他简直是太熟了,他的很多事情我都知根知底。
黄小初满脸的疑惑,是吗?
李大维说,是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在凡人东路上捡破烂,我从部队转业回来时,去找过他,他家里人好像当矮马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谁也不知道矮马跑哪里去了,仿佛矮马的死活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他们对我也不冷不热的,还对我去他们家问矮马的情况表现出抵触的情绪,我只好离开了他们家。你知道,赤板市这么大,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矮马在哪里,他是一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人,有时想起他来,我心里深表同情,我同样也很自责,也许是我害了矮马。
黄小初喝了一口啤酒说,李所长,吃菜吧,边吃边说,不要光说不吃呀。为什么说是你害了矮马呢?
李大维也喝了一口啤酒,夹了一块回锅肉放在嘴巴里嚼着,想想,矮马现在这个样子的确和我有关,当时我还意识不到这点,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初一定要和他们进那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去玩捉迷藏,他就不会被埋在防空洞里面,那么他就不会被吓坏,他的父母亲也不会控制他的行为。
黄小初说,李所长,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
李大维说,哦,那是我们童年的事情,我和矮马是童年的小伙伴,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有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来到离我们家不远的一块城市里的长满杂草的空地里玩捉迷藏。刚开始的时候,矮马向我提出过,他说他不想在这里玩。我当时是我们那帮小伙伴中的孩子头,谁都听我的,谁要是不听我的,我就要惩罚谁。我知道矮马为什么不想在这片杂草丛生的地方玩,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不想,只不过是他先说出来了而已,这个地方一直传说闹鬼,都说大白天也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出现,把一些小孩带走。我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我对矮马说,不行,一定要在这里面玩,如果你不和我们进去玩,以后就再不理你了,胆小鬼!他就和我们一起进入了这片杂草地里玩起了捉迷藏,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独自躲藏到杂草覆盖的防空洞里,那个防空洞就是传说中女鬼的巢穴,结果,出事了,矮马被埋在了防空洞里面。当时,孩子们都吓坏了,四散回家,是我去他家,找来了他的父亲,把他救了出来。把他挖出来时,我们都以为昏迷过去的矮马死了,没想到送到附近的医院里后,很快就救活了他。
黄小初举起了杯子对李大维说,李所长,喝一个吧!
李大维也举起了杯子,喝!
黄小初说,李所长,应该说是你救了矮马,怎么能说是你害了他呢?
李大维叹了口气说,是我害了他,我当时要听取他的意见不进那片杂草地里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很多时候,就是一件微小的事情,也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在那之前,矮马是个健康阳光的孩子,我都可以感觉到他那时的可爱和聪敏,可是从那件事之后,矮马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变得痴呆胆小了,他不敢再和我们玩了,也不敢和任何人玩了。他成天就待在家里,有时出来,也和他父亲或母亲或哥哥姐姐一起出来,他看我们的目光是躲闪的惊恐的,他看这个世界的目光同样是躲闪的惊恐的。他父母亲为了保护他那颗受过惊吓的心,也不让他再和我们玩了,就是在他上学后,他也一直是孤独的,没有人关注过他,他就像不存在一样,在学校里是那么的不显眼,他一直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个惊恐的世界里。这一切,都和我有关。在学校里时,我试图接近他,帮助他,但他都躲避着我,不愿意和我交流。
黄小初说,其实是他父母亲害了他。他那样子本应该让他勇敢地面对现实,多和外界接触锻炼他的胆量的呀!
李大维说,这里也有原因,但我觉得还是因为我,矮马才变成那样的,他父母亲那样做也没错,他们也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伤害。
黄小初说,李所长,你没有必要这样自责,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没料到会那样,我看一切都是命运。
李大维说,我从不推卸自己的责任,真的,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会回到童年时代,重新回到那个场景中去。矮马和我说他不想进那片杂草地,我会答应他,我们会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玩耍。那么,也许一切都会改变,矮马会变成一个开朗阳光的人,他的一生都会因此而改变,他的腿也不会瘸,也不会沦落成一个捡垃圾的人。
黄小初说,李所长你也不能这样说,我相信命运,我从小就想当一个人民教师,可却成了一个警察,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你当初要是听矮马的话到另一个地方去玩了,说不定还会出问题,命运注定矮马在那天要出事是无法逃避的,就像每一个人都无法选择他的生或死一样。
李大维陷入了沉思,他喝了口酒,不说话了。往事像纷乱的云在风中疾走,他无法捉住那些疾走的云。
黄小初问道,矮马的腿是怎么瘸的呢?
李大维说,是因为那场战争。
李大维说完这话,他的脸色沉重起来,也许那场战争和矮马的腿致残都是他不愿提及的事情,黄小初也没有追问下去。
黄小初举起了酒杯,说,李所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说了,不说了,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干吗呢,喝酒!
李大维大口地喝下了一杯啤酒,叹了口气,唉,可怜的矮马,小黄,那天我看到他后,就一直想和人谈谈,把内心的负疚感倾吐出来。在家里,我老婆不喜欢听我说这些,我只有和你倾诉了。
黄小初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李所长,你以后心里有什么不快,就尽管对我说,我可以做你忠实的听众,最忠实的听众。
李大维说,小黄,其实,我是想帮助一下矮马,我要出面,他是不会接受我的,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黄小初拍了一下胸脯说,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李所长,你说需要怎么帮他,我一定照办。
李大维说,我想改变一下他的生活状况……
黄小初一口应承下来了。
李大维突然话锋一转,小黄,好了,你去办矮马的事,不过,不要太勉强。对了,市刑警队又发文下来了,要各派出所协查那个婴儿失踪案,你可要留点儿神,听说近来还不止一个婴儿失踪,如果这个案子要被我们破了,那可是一件大好事呀!
黄小初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李大维说,重点要放在老居民区那些外来人员身上,我估计,这是一个犯罪团伙,是一个专门贩卖婴儿的犯罪团伙。
黄小初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芹匆匆地赶回了家。王芹父亲的关节炎又犯了,他下不了床。王芹听说父亲又病了,加上几天父母亲都没来看她和孩子,就有些想念,她就去了父母家里。自从怀上孩子后,王芹要是见不到父母亲,心里就有种失落感,父母亲是她的依靠。她知道自己怀上孩子到孩子出生,都是在父母亲家里住的,她怕闻到那种奇怪的味道。
王芹正在父亲的床边替父亲揉着膝盖,和父亲说着话。是的,她和父母亲在一起有巨大的安全感。
王芹说,爸,我想把你和妈接过去和我们一起住,你们在我心里踏实。
王芹父亲笑着说,你不是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和你妈不能和你过一辈子的,况且,宋正文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对你那么好,我们放心,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王芹想说什么,但她还是没说出口,很多事情,她不能让老人知道,因为那毕竟是她和宋正文之间的事情。她不能否认宋正文是真心爱她的,但她总是觉得有很多东西无法说出口。
就在这时,她的小姑宋雅文打来了电话,说孩子出问题了。
王芹一听孩子有事,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对父亲说,爸,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妈买菜回来了,你和她说一声,让她多过来陪我,实在不行,我就搬回来住上一段时间。
说完,她就匆匆离去了。
王芹父亲在她走后自言自语道,又有什么事情了?唉,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就是离不开我们,以后我们要是死了,她可怎么办?亏了正文了,那样爱她。
王芹一进家门,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孩子的哭声牵动着王芹的心。
她从哭丧着脸的宋雅文手中接过孩子,焦急地说,宝宝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喂奶。
宋雅文看着嫂子王芹解开了衣服,把那肥硕的乳房凑在了孩子的嘴巴上,她说,嫂子,我给宝宝喂过奶了,喂完奶后,宝宝睡了一觉,可他一醒来就大哭,一直到现在,我怎么哄也哄不好。
王芹看孩子根本就不吃奶,而且不住地哭,她对宋雅文说,你赶快去叫一辆出租车过来,上医院,孩子可能发烧了。
哎。宋雅文答应了一声就出门下楼去叫车了。她十分的焦虑,在电梯上时,她好像听到了一声猫叫,她心里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有点刺痛。这电梯里就她一个人,哪来的什么猫呀!
她突然想起了趴在宝宝身上的那只神秘的白猫,她心里发毛了,难道……她又想起了那个亲近的人,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手脚?不可能,这不可能!可是,可是什么呢?宋雅文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不敢往那里想了,她十分的紧张,她只想赶紧去叫车,孩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嫂子一定会怪她的,她不希望孩子有事。宋雅文不知道他哥哥现在的感觉是怎么样的,还有他听到孩子病了之后的表情。想到哥哥,她更加的恐慌了。她觉得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