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凛子所说,街灯和车灯照射下的海岸公路勾描着缓缓的弧线到小动岬,自岬尖突出至海上的江之岛,在海边的光亮中像军舰般浮现,位于山顶上的灯塔光芒,随着夜深更增亮度,从山丘上锐利地射进幽暗的海面。
“好舒服啊……”
久木靠向迎风而立的凛子,因为手上端着酒杯,无法拥她入怀,只凑近脸深深一吻。在海岸的清爽气息中,知道两人接吻的只有灯塔的光。
“我去拿酒,威士忌好吗?”
“我要白兰地!”
在海风吹拂的夜晚,庭园一隅有着像是招呼两人来坐的白色桌椅。离开餐厅时以为醉了,但被夜里的海风一吹,觉得还没喝够。
“这是可以看见海的私人酒吧!”如同凛子所说,除了夜空闪烁的星星和浮在海上的灯塔光芒外,没有东西可以潜入他们之间。
在这秘密的酒吧中举杯共饮,这个小小角落霎时像脱离现实、浮游在梦中世界一般。“真想就这样不动了。”
凛子的真正意思是两人就这么一直吹着海风,还是不要回东京去?久木想进一步试探。
“那么就一直待在这里?”
“你也一起留下吗!”
“只要有你……”
两人就这么望着夜空,不久,凛子呢喃道:“可是,很难吧!”
这是什么意思?久木不懂,他改为想到自己的家庭。
没有人知道久木此刻在这家饭店。昨天离开公司时只对办公室的小姐说要“早点回去”,对太太也只说“有事要调查,去京都两天”,太太没有多问,她以为要知道他人在哪里,打电话问公司就知道。
独生女儿结婚后,家里就剩下夫妻两个,太太正热衷于熟人介绍的陶器厂商营业顾问的工作,常常比久木回家还晚。夫妻间也只有些例行性交谈,没有一起吃饭出游的雅兴。
即使如此,久木也不曾想过要和太太离婚,他只是厌倦现实,不再有心动的感觉,但夫妻到了这个年龄都是这样,他自己也明白。
至少,在认识凛子以前,他是这么想,也觉得这样就好。
久木刚起的思绪又让新从海上吹来的夜风给吹到另一端的天空去,代之而来的是担心起凛子的家庭。
“刚才你说担心猫咪,那你先生呢?”
在餐厅人多问不出口,在辽阔的夜空下胆子就大了起来。
“你两天不在家不要紧吗?”
“以前也曾在外面过过夜。”
凛子像告诉星星似地仰望夜空回答说。
“有时是为书法的工作随老师到各地上课,有时是开展览会。”
“那……这次也是用这个理由吗?”
“不是,我说今晚要见朋友。”
“连续两天?”
“有个好朋友住在逗子,周末嘛!”
她是用这个藉口混过她先生吗?就算真是这样,万一家中有急事要联络她怎么办?
“你朋友知道你在这里吗?”
“我约略提过,没问题的。”
什么没问题呢?久木还是不太明白,凛子干脆地说:“他不会找我的,他喜欢工作。”
凛子的先生是医学院教授,或许一直会待在研究室里,但这样是否太过放心呢?
“他有没有怀疑过你?”
“你在担心我吗?”
“你先生要是知道了就不妙啦……”
“他如果知道了,你会困扰吗?”
久木深深地呼一口气,咀嚼着凛子刚才的话。
刚才女人问男人,我先生要是知道了我和你的亲密关系会困扰吗?乍听之下像是问句,事实上却是表明女人已有被丈夫万一知道的觉悟。
“你先生知道我们的事吗?”
“这……谁知道?”
“没说什么?”
“没有……”
刚刚觉得这样就放心了,凛子又像是事不关己似地说:“或许他是知道的。”
“没明白问过你?”
“不是没问,可能是不想问……”
突然刮来一阵强劲的海风,把她的话音儿吹向夜空,消失无声。
久木追着风的去向,心想:
她说他不想知道,是害怕知道吗?即使觉得太太好像有外遇,也不想确认事实,与其知道了憋气,倒不如不知道的好,是这个意思吗?
久木的脑子里再一次浮现出身穿白衣的高个子医生的模样,从地位来看、从外表来看他都没有缺点,这几乎是许多女人憧憬的对象,虽怀疑妻子有外遇却闷不吭声。
如果真是这样,会不会是因为先生太爱妻子而不愿意追究呢?还是假装不知而冷眼旁观一再不忠的妻子呢?想着想着,久木脑中的醉意急速清醒,他想像着这对奇怪的夫妻模样。
“很奇怪吧?我们……”
久木刚要点头认同凛子的说法,又觉着不对劲儿。
如果不相爱的夫妻很奇怪,那这世上就有太多奇怪的夫妻。
“奇怪的不只是你们,世上没有真正和谐的夫妻。”
“是吗?”
“每一对夫妻都有奇怪的地方,有的只是表面上配合得很好。”
“如果连表面都合不来怎么办呢?”
凛子仰望着夜空的脸,映着房间照过来的灯光,可以清晰地看清她左侧的脸,久木知道这是她又提出的一个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