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孟拂枝最近最怕见到谁,钟初凛排第二,那没人敢排第一了,哪怕是孟琦贞女士,这会儿也只能屈居之下。
钟初凛和她相交多年,熟得不能再熟,平时电话里还看不出什么,但凡一见面,她那双利眼能望到你骨子里去,什么也瞒不过她。
孟拂枝本没什么心虚的,这会儿却活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把身上靠近的人大力一推,惊得忙站起来,把眼前人直往卧室推,不等钟翊搞清情况,就拉开衣柜门将人往里一塞,也不管那一米八几的身高,“啪”地要关上柜门——
结果被一双手硬生生抵住,钟翊皮笑肉不笑:“阿姐,我这么见不得人吗?”
孟拂枝眼皮一跳,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认不出你亲姐的声音?”
钟翊果然哑声,却还是不肯松手,外面催得急了,孟拂枝压住一团糟的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
害怕被发现的可不是钟翊,孟拂枝眼皮狂跳,觉得自己彻底踏进了他的陷阱,被四面八方的蛛丝缠绕着,怎么选都是错的,她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你说吧。”
然而钟翊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趁她不备,突然凑上前偷亲了她一口。
微凉的双唇浅浅印上她的左脸颊,一触即分,钟翊立马安安分分地蜷缩回了狭小的衣柜,黑眸闪烁,乖巧道:“我就在这等阿姐。”
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孟拂枝脸红了又白,一口气撒不出去,“砰”地一声,猛然给他关上了柜门。
她还得庆幸自己搬来不久,衣服大半还在行李箱里,柜里没有多少占位置的大衣,不然那体格塞进去,恐怕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了。
大门打开,钟初凛一身香奈儿套装,拎了个定制的Kelly包风风火火地出现在门口,刚举起要拨通的手机挂断,长叹道:“你也太慢了吧,也不回消息,又在睡觉?”
她边抱怨边进屋换鞋,带了瓶有名的限量香槟干邑,随手搁在柜上,“你之前不是说要试试这家吗,正好碰到了。”
“谢啦,”孟拂枝庆幸自己开门前把钟翊的运动鞋丢进了鞋柜,拖长了调子,“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她心有余悸,又升起一种申江成了宇宙中心的荒诞感,怎么人人都在往这跑?!
钟初凛大概是累了,往沙发上一瘫坐,没注意她神色,“最近不是要时装周了吗?我昨天才从巴黎飞回来,真是累死了,有水么?”
孟拂枝直接扔了她一瓶矿泉水,钟初凛也不计较,拧开瓶盖就喝,自打她的个人时尚品牌成立,钟大小姐的心气儿都要磨没了,明明是个设计师,亲力亲为没少干销售的活儿。
“来找你吃饭的。”钟初凛懒洋洋道,“你挑个地方,吃完再一起做个SPA。”
这算是两人聚餐的常规操作了,孟拂枝也不推脱,预约了一家常去的私厨,时间还不急,钟初凛也不动弹,又是打开电视又是发语音短信的,差不多了把手机松手一丢,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你现在每周几节课?羡慕得我都想撂担子不干了,你知道我多久没给自己放过假了吗?”钟初凛伸手就要揉孟拂枝的脸,逗弄起人来,“当初孟姨怎么说来着,读文学有什么用?瞅瞅,这才是人生啊!”
她口中的孟姨就是孟琦贞女士,因着和她母亲相交多年,钟初凛和孟拂枝的关系来往频繁,不管在内在外,都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
——钟初凛本来就没有亲姐妹,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婚生子哥哥,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
孟拂枝对她的羡慕不敢苟同,她不过是时间自由,实际并不清闲,现在的高校环境早就不复过去,青椒进来只有卷的命,她空有海外背景,在国内的人脉却有些捉襟见肘,申基金发论文哪个都不容易。
可钟初凛是个学术混子,最擅长刷简历搞包装,美本镀金完就麻溜地跑路,听到孟拂枝的烦恼,斜睨她一眼:“你要是去京城,这些不都迎刃而解了?”
——这话不能说全对,但也不无道理。
京城有谁?孟拂枝的父亲梅钦,京大医学部研究所所长,杰青头衔,公认离院士只有一线之隔的超级学术大牛。
但在申江,知道这位还有个女儿的寥寥无几。
孟拂枝却答:“我以前没去,现在就更不会去了。”
“你啊!就是太倔了,要我就赶紧去抱紧大腿,甜甜地喊爸爸~不然以后好处都让给那个小三?”钟初凛嗤笑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好歹是他亲女儿,你们不住一起,有些东西不去争啊,就真的没了,你该不会拿了那点生活费就知足了吧?你知道你爹多有钱吗——”
孟拂枝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未必有她了解得清楚,但她漠不关心,“我也不想要他的钱。”
事实上,自打她成年,她就没有再碰过梅钦的转账。
如果可以,她想,她连孟琦贞的钱也不想要。
同样是在家境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和钟初凛相比,孟拂枝的物欲低得可怜,常常被调侃拖了GDP后腿,她的爱好很单调,看书聊天,小酌一杯,平淡惬意。
这个“惬意”是旁人脑补的,她当然也有烦恼,但和这世上大多数人相比,她的烦恼似乎显得矫情,说出来简直凡尔赛,她也便识趣地不说了。
关于这一点,哪怕是相知多年的钟初凛,也无法和她互相理解。
两人就着打开的电视剧闲聊一阵,孟拂枝竭力克制着看时间的频率,天色渐黑,钟初凛打了个哈欠,终于提起这一趟亲自登门的正事——
“那条Dior的裙子你给我带回来没?”
钟初凛这半年都没空飞美国,别墅里堆了不少高定成衣,孟拂枝回国前特意受她叮嘱,求她务必要把那条现在已经拿不到货的套装裙人肉背回来。
孟拂枝回来快一个月了,钟初凛忙得无暇分身,也就一直搁置在她这边。
“……”孟拂枝没忍住看了眼卧室,青教公寓可没有衣帽间,那裙子一早被她包装好挂进了最大的衣柜,而此时此刻——
“现在要吗?”她的声音不自然地发飘,钟初凛还在看手机,随口问:“没在这?”
孟拂枝如蒙大赦,正要顺着点头,然而钟初凛却站起身来,边舒展筋骨边打量起这套间,她寄过东西,知道好友的公寓门牌号,但还是头一遭过来,转了一圈不由叹气:“这也太小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孟拂枝来说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但钟大小姐是只住过别墅大平层的人,酒店都非总统套房不可,因此对好友只能住出租屋一样的公寓深感不平。
孟拂枝怕她大手一挥就要替她安排,又怕她真的走进卧室,努力把她的注意力从衣柜转移:“我现在住得挺舒服的,我妈和我爸都在这边有房子,我不想去而已。”
她当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孟琦贞女士老早就在申□□地段给她登记了套产权房,梅钦医生则是在她确定拿到申大教职后,在附近过了套大平层方便她上下班。
钥匙密码都给她了,但孟拂枝去都没去过一次。
钟初凛还是走进了她的卧室。
两人年少读书时经常睡一张床,随着年纪渐长,相聚的日子变短,这样的回忆也越来越少了。
孟拂枝床上从来不叠被子,不放玩偶,也不扔衣服,不丢杂物,和她长年乱糟糟堆满资料物品的桌面截然不同,她对床品有很深的洁癖。
因此哪怕是钟初凛,也不会贸然碰她的床。
然而天不遂人愿,作为一名时装设计师,钟初凛是不可能对衣柜不感兴趣的——
“你最近买了什么新衣服吗?说起来,大学老师很符合我们的目标画像呢!”钟初凛的手朝衣柜门伸去,孟拂枝的心脏狂跳起来,身体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压住柜门,同她面面相觑,一时哑然。
孟拂枝疯狂后悔,她没想到钟初凛会待这么久,当时一心塞人太着急,竟连这都没考虑到!
钟初凛哼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盯着好姐妹:“怎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情-趣-内衣?性感制服?狂野还是甜美风?”她思维开始发散,促狭眨眼,“OMG不会吧?那程明远怎么舍得跟你分手的啊?”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孟拂枝整颗心都惦记着里头藏的人,平日里定要反驳的话都没顾得上说出口,拉着人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钟初凛什么内衣秀没看过,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刚被她拖着走两步,无把手的反弹式柜门被她长手一按,真叫她把柜门给掀开了!
孟拂枝僵硬扭头,仿佛有疾风暴雨劈头盖脸而来,又仿佛有无尽尴尬的沉默恭候,然而随着那柜门轻轻打开,钟初凛一脸失望,哀怨道:“这什么都没有啊!”
情趣内衣是没有的,她要的那条裙子倒是套着防尘袋,安安静静地挂在那。
孟拂枝愣了一秒,旋即视线立马扫过卧室其他能藏身的地方,床底离地面只有几公分,连扫地机器人都进不去,书柜下空空如也,她不敢搜寻,更不敢让钟初凛在这乱逛了,生怕,生怕——
她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刺激得她频频走神。
从她让钟翊踏进这屋第一步起,祸根就埋下了,孟拂枝不知道该埋怨自己倒霉,还是怪钟翊灾星。
好在钟初凛可算饿了,心满意足地抚摸了一遍那条裙子,终于松口要出门吃饭,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检阅她的新衣。
“衣服改天让我助理来拿吧。”她没急着带走它,像真的只是想看看,孟拂枝却一阵警觉,忽地道:“是我妈让你来的吧。”
“哪有!”钟初凛一脸被冤枉的表情,见孟拂枝狐疑不信,败下阵来,“真没有,是我妈老问起你。”
比起母亲,孟拂枝从小就和钟姨更亲厚些,然而她并未放松警惕,只关切地问了几句钟家近况。
钟姨和孟琦贞女士不同,是典型的豪门全职太太,社交大多局限在太太圈里,闲归闲,但还真未必有多省心。
钟初凛坐在梳妆镜前一边补妆,一边和她扯起那些糟心事,大哥随了渣爹,在外面包情人还以为瞒得很好,“钟家的男人啊就没有一个好货色!”
孟拂枝:“……确实。”
下一秒,她的视线扫向窗外,忽地注意到钟初凛旁的书柜,窗帘角落内隐隐有不自然的起伏,像是在无声地表达不满。
孟拂枝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四肢僵硬,气息有些发飘,思绪电转间,下意识补救:“也不一定,我看钟翊——”
她顿住了,似乎在思索夸赞的词汇,然而对一个文学系博士来说,这实在有些不应该。
“——钟翊,”孟拂枝搜肠刮肚,眉头皱起,“就挺……乖的。”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久到她快要遗忘的初见,那时的钟翊——的确是很乖的。
作者有话要说:放飞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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