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中只剩下敏夫、舞子和狐泽,各怀心事的在石头上坐着。舞子点燃香烟,火光将她的脸映得一片通红,又和烟一起消失了。狐泽也想起来似的点着烟。
“……哎,舞子。”
狐泽熄掉火柴后,用牙齿咬着火柴棒。
“我本来是为了找你说的那笔钱屋五兵卫的财产,才进这个洞窟的,没想到真棹会在这里。在确认那笔财产之前,先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我好吗?”
“我知道的事,狐泽先生你也全都知道。”
“你别说这么坏心眼的话嘛。真棹说杀死四人的凶手是朋浩,那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真棹也是共犯吗?”
“那倒不是,真棹一直毫不知情。杀死四人是朋浩一个人干的,尤其是杀害透一,更是绝对不能让真棹知道。”
“在四人遇害前,朋浩就已经死掉了耶。朋浩怎么可能在死掉之后,还能逐一杀死四个人呢?”
“那是利用机关。自动人偶只要上紧发条,就会自己去做出各种动作,朋浩早已计画好自动连续杀人计画。”
舞子吐出一阵烟。在手电筒的灯光中,烟显得白白的。
“真棹说透一不是朋浩的孩子,这件事宇内小姐你也知道吗?”敏夫问。
“朋浩是什么血型?”舞子反问道。
“这我怎么会知道?”
“朋浩发生意外那天,你应该有进入北野第一医院的病房吧。”
敏夫回想起病房中的朋浩。朋浩当时罩着氧气面罩,倒挂着的输血瓶上的字母……“是A型。”
敏夫用力吞下一口口水。
“我记得真棹赶到医院时,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真棹对带她去病房的护士小姐说:‘如果要输血,就用我的血吧。’可以输给A型人的血型,就常理来说,应该是A型或O型。”
“真棹是O型的。”狐泽说。
“噢,原来警方也调查过了啊。对,真棹的血型是O型。那你还记得透一的血型吗?”
“尸体做过解剖,所以绝对不会错,是B型。”
“你想想看,A型和O型的夫妻怎么可能生出B型的小孩?”
狐泽噢了一声,便沉默不语。
“这么说,朋浩早就知道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吗?”敏夫说。
“他知道。”
“他也知道透一是宗儿的孩子?”
“没错。”
“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朋浩才拜托宇内小姐调查真棹的行动呢?”
“朋浩有别的企图,这个待会儿再说。朋浩对向日葵工艺怀有敌意,是从他父亲那一辈就开始的。朋浩的父亲龙吉和哥哥铁马拆伙,另创新公司,但却经营不善,反而被迫将自己的创意廉价卖给铁马。朋浩从小就听父亲发牢骚,听得不胜其烦。结果龙吉在失意中英年早逝,留下幼小的朋浩,被父亲的敌人铁马收养,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朋浩的怨憎一定是连同父亲的份一起深深埋在心底。”
“真是个令人窒息的故事。”狐泽说。
“朋浩成长为一个阴郁又自卑的青年。这时他认识了真棹。真棹很同情朋浩,这或许算是一种母爱的本能吧。这种爱和男女之间的恋爱,在性质上有点不同。真棹起初大概也误以为那是恋爱,然而宗儿的出现却令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明知不该背叛朋浩,却还是无法拒绝宗儿的邀约,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棹曾说过,透一出生后朋浩就失去了男性雄风,可能就是因为朋浩直觉到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又得到了医学上的证明,这样的打击造成他肉体上的退化吧。
“朋浩什么时候确认了透一不是自己的儿子?”敏夫说。
“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我猜想,朋浩起初一定觉得奇怪,孩子对食物的喜好怎么和自己完全不同。透一爱吃甜的,乳牙全都蛀坏了,朋浩却正好相反,有一口漂亮的牙齿。不是听说朋浩常带他去看牙医吗?我想透一的血型可能是牙医验出来的。朋浩严格管制透一,不准家人给他吃甜食。不给透一吃他爱吃的,也许满足了朋浩心中那股虐待人的喜悦,同时这也被当作杀害透一的必要准备工作。”
“那时朋浩就已定下了杀人计画?”
狐泽语气沉痛的问。
“对,透一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会是谁的孩子?朋浩在调查的过程中,也发现了真棹和宗儿的关系。我想朋浩一定嫉妒得快疯了。他是个胆小的人,所以起初的计画应该只是想杀死透一。他一边严格禁止旁人给透一吃甜食,背地里一定又准备了形状像安眠药糖衣锭的糖果,偷偷拿给透一吃。找到机会后,朋浩就假装不经心的将安眠药瓶随手放在孩子面前。爱吃甜食的透一,已经习惯吃朋浩给的糖果,所以会吃下那些药。——这就是他的计画。”
“太过分了。”
“听起来虽然过分,但对朋浩来说,这是对真棹和宗儿的报复。对于遗传了宗儿爱吃甜食的透一,这是最佳的报复方法。透一的死一定会被当作意外处理吧。真棹说不定会怀疑,不过朋浩反而期望真棹起疑心。他要在暗中让真棹明白他的可怕,等到真棹忍受不了,就会主动向他告白一切,乞求他原谅。”
“结果计画改变了吗?”
“对,计画之所以会改变,是因为他发现怪屋藏有一笔莫大的财产。让他察觉到这笔财产的,我想还是宗儿吧。宗儿从怪屋的老房间找到了大野弁吉做的倒立人偶,当然一定也在朋浩面前炫耀过。然而,引起朋浩兴趣的,却不是天保时代的人偶,而是一直默默藏着那具人偶的房间,结果朋浩就发现了怪屋的洞窟。”
“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吗?”
“他想当作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吧。接着,他又发现了迷宫和洞窟的对应关系,更进一步去调查了建造这座迷宫的马割蓬堂。他一路追溯,探究马割作藏创办鹤寿堂的事情,终于发现作藏其实就是铃木久右卫门,以及他和在金泽制造倒立人偶的大野弁吉之间的关系。就在那前后,朋浩和真棹前往金泽旅行,目的当然是为了确认铃木久右卫门和大野弁吉的关系。这时,他明白了蓬堂修建洞窟,建造迷宫的真正用意。钱屋五兵卫这个伟大的人物,就在朋浩面前出现了。”
敏夫想起初次看到真棹的照片。背对着松林,微微笑着的真棹。就在那时,朋浩可怕的计画已经开始逐步成形了。
“于是,朋浩找到了洞窟中的财产吗?”狐泽说。
“是的。这时杀害透一的计画,由于意外的变化,已经转为更庞大的形态。他大概也想起了对这笔财产毫不知情,穷困而死的父亲龙吉吧。不,他甚至可能认为铁马明知有这笔财产,却不告诉龙吉,想一个人独吞。现在自己虽然发现了财产,说不定根本得不到,于是朋浩复仇的念头,又加上了好几重的贪欲。只要杀死透一、宗儿、香尾里和铁马,财产就属于自己了。当然,他根本不在乎马割家台面上的那一点财产,洞窟中的财产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朋浩认为,就算是为了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他也非亲手夺回财产不可。这份感情形成一股推动他前进的能量,令他跑得超乎想象的远,就像那种装了弹力轮的小汽车一样。”
舞子看着敏夫。
“小胜你好像认为真棹继承了朋浩的杀意,杀死了宗儿等人,但是你错了。这个杀人计画,从头到尾都是朋浩一个人设计的。”
舞子断定,朋浩杀死宗儿四人,全凭他单独设计,是他一个人干的。然而,真有这种可能吗?在四人遇害前,朋浩不就已经死了吗?
狐泽似乎也在等舞子解释。舞子的音量虽然不强,却清楚的响彻洞窟的每一个角落。
“……我说过很多次了,朋浩是个非常胆小谨慎的人,虽然心中的杀意已如烈焰喷出,他却无法亲手杀掉对方,就连在同一个屋里看到对方结束生命,他都不愿意。如火一般蔓延开来的杀机,必须静静的包围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摇倒对方才好。因此朋浩必须让自己的犯行自动进行。他只要先替自动机械上好发条,然后离开现场,接下来自动机械会自己开始行动……”
宗儿的自动机械人偶在记忆中苏醒。小小齿轮的声响,带动出人偶手脚的僵硬动作,但却一板一眼非常确实……“首先就是透一的命案。我想朋浩费了最多苦心的,就是第一桩犯行。要瞒过警察那是当然,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绝不能让真棹发现他是凶手的证据。真棹对朋浩的怀疑,必须只停留在怀疑阶段,因为绝对不能让真棹离开他。杀害透一的准备工作早已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只要完成‘那个’就行了。朋浩从金泽买了一个熊宝宝玩具给透一当礼物,这种玩具是狗熊绒毛玩具,装上电池就可以走路。”
“就是透一很喜欢,每晚都抱着睡觉的那个玩具吧。”狐泽说。
“替朋浩守灵的那晚,我也看到透一抱着熊宝宝,当时宗儿哄着透一。就是宗儿告诉我,熊宝宝玩具装上电池就会走路。真棹之前也不知道那是用电池启动的玩具。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既然是用电池启动的玩具,朋浩为什么没把操作方法教给小孩呢?”
“宗儿当时拿起熊宝宝检查了一番。”
敏夫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对,宗儿想让熊宝宝动动看。他到处摸索了半天,最后说:‘没有电池了。’就把熊宝宝还给透一。‘没有电池了。’宗儿的这句话,直到最后都令我困惑不已,害我不敢确定透一真的是朋浩杀的。透一死掉的翌日,熊宝宝就放在小小的棺木旁。真棹似乎对透一依依难舍,不停的翻弄着熊宝宝。那时真棹也曾打开过熊宝宝的背部,正如宗儿所说,里面没有电池。”
“没有电池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因为如果没有电池,朋浩就不能把安眠药放到透一枕边了。这个谜底就是刚刚才解开的。”
“刚刚?”
“真棹刚才在这里提到她发现透一是朋浩杀死的关键,你们应该还没忘吧。真棹是这么说的:‘今天,我担心手电筒的电池“用光”了。’我当时心中就啊了一声。电池这种东西不会被用光。用光的是电力。真棹想说的是,她担心手电筒的电池电力用光。正如我们通常只说‘电池用光了’来表示电池没电了。于是,我发现宗儿在玩熊宝宝时说的话,跟我以为的意思完全不一样。宗儿说的‘没有电池了’,应该解释为‘里面的确有电池,可是电池没电了。’”
“里面有电池?”
敏夫还是不明白意思。
“没错。宗儿看到熊宝宝的肚子里,明明装了电池。但是翌日,当真棹打开熊宝宝时,电池是真的不见了。”
“……”
“你应该懂了吧。宗儿打开熊宝宝背部时,看到的不是电池。而是与绿色电池形似的绿色安眠药瓶。”
传来狐泽的沉吟声。
“安眠药的瓶子,不管是形状或颜色,都和一点五瓦特的电池一模一样。如果放在装电池的地方,任何人都会以为那是电池。安眠药瓶当然不会有电力,所以宗儿打开熊宝宝背部,瞄了一眼后才会说:没有电池了。”
“真棹也发现了这一点?”
“真棹是藉由别种方式发现朋浩的犯行。真棹担心电池会用光,所以去店里买新电池,接着为了自杀,又去别的店里买了跟透一吃的一样的绿色安眠药。这时,她忽然发现这两种东西相似得可怕。透一吃的安眠药是在他们旅行当天,朋浩特别指定真棹买的牌子。——朋浩杀害透一的计画,如果列出程序表,大概是这样的:第一、平常严格禁止透一接触甜食,可是背地里却偷偷把很像糖衣锭的糖果拿给透一吃。第二、把事先拔掉电池的玩具熊送给透一。抱着玩具熊睡觉的习惯,恐怕也是朋浩让透一养成的吧。然后朋浩再打开熊宝宝背部,把装电池的地方也告诉透一。第三、开始实行计画。朋浩叫真棹去买那种瓶子和电池很像的安眠药,因为他希望到时真棹可以替他作证,证明这个安眠药其实是朋浩买来旅行用的,但是因为太匆忙,才会忘在家里。他之所以要选择和电池相似的厂牌,就是为了当他不在时,即使被第三者看到——我想他顾虑的应该是真棹的母亲秋子——也不会想到那是安眠药。事实上,就连看过熊宝宝内部的宗儿,都没想到那是安眠药瓶。”
“于是,朋浩在熊宝宝内部装进安眠药,就出门旅行去了。”
“没错,朋浩先把瓶盖扭松,让力气小的透一也能打得开,又把瓶口塞的泡棉拔掉。透一睡觉时抱着熊宝宝,躺在被窝中,发现了安眠药瓶。至于事先扭松瓶盖、拔掉泡棉的事,朋浩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只要说这是他吃药时的习惯就行了。”
“如果家中只有真棹的母亲秋子一个人在,那就完全是意外过失。可是当晚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反而使透一的死蒙上一层悬疑。”狐泽说。
“现在你们明白凶手不能慎选行凶日的原因了吧。朋浩不知道透一什么时候才会发现熊宝宝体内的安眠药,当然更不会想到,透一会在自己丧礼的那晚死掉。这在香尾里命案时也是相同的状况。杀害香尾里的日子,反而是先预定好的,但是那一天即使我们和警察齐聚怪屋,他也无法变更行凶日。”一“行凶日预定好了?你是说香尾里遇害的日子吗?”
狐泽难以置信的说。
“对,那天是香尾里的生日。装有子弹的万花筒,就是朋浩送给香尾里的死亡礼物。”
舞子继续说:
“真棹曾经告诉过我。她和朋浩去蜜月旅行时,二人一抵达饭店,就有人送花到房间。花束上还附着香尾里的卡片,卡片上写着,她将为二人弹奏钢琴做为礼物。二人吃完晚餐后,把窗子敞开,一直竖起耳朵凝听。我认为朋浩正是利用了香尾里这种浪漫的个性。朋浩的计画是这样的:在他们出门旅行前,亲手把装了子弹的万花筒送给香尾里。当然,他没有告诉她里面包装的是什么礼物。不过,他却悄悄许下了这样的约定——我无法在你生日当天为你庆祝,所以只好先把礼物送给你。不过在生日来临前,你绝对不可以打开哟。你生日那天,我在洛杉矶。我们就约定在你生日那天的下午二点——洛杉矶当地时间是晚间九点,我会站在饭店窗边朝西看。香尾里,当你打开礼物后,请你到怪屋的东屋去,用这个礼物说不定可以看见我们哟,就像以前我们打开窗子,聆听你弹钢琴一样……”
“于是香尾里就照着他的话做了?”敏夫问。
“以香尾里的个性,即使朋浩死了,她还是会遵守那个约定。朋浩送的礼物是万花筒。等到两点时,香尾里就偷偷跑到东屋。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背着别人去东屋吗?因为她要独享朋浩和她之间的小小秘密。当她站在东屋,面朝东方。你也知道,东屋的东侧是一个陡峭的斜坡。香尾里面朝东方把万花筒放在眼睛上。——接下来的事,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
“当时由于真棹打开了洞窟出入口,所以水流速度变快,万花筒掉进了洞窟中。这完全是偶然吧。”
“根据朋浩的计画,万花筒在爆炸的反作用力下,从香尾里手中飞出,滚落东屋的斜坡,掉入下方的水中。虽然万花筒里面装着子弹,可是筒内几乎是中空的,所以不会立刻沉没。他大概以为会顺水而流,被冲到离杀人现场很远的地方沉没吧。以朋浩那种周密的个性,很可能还事先做过实验。由于真棹关闭了洞窟,万花筒被冲到更隐密的场所,同时也改变了瀑布的流向,反而使得万花筒容易被发现。”
“朋浩企图让人以为,透一命案是意外,香尾里和宗儿则是被外来者谋害的。”
“这就是朋浩的企图,但却像自动人偶一样无法随机应变。会吹肥皂泡的人偶,即使盘中已经没有肥皂液,只要上紧发条,它还是会继续做出吹泡泡的动作。同样的,前晚下过雨,东屋周围的泥土变得容易留下脚印。但是一旦启动的自动杀人计画,就无法延期或取消。香尾里所站的位置,只要枪声一响,就会有很多人跑来,反而使现场形成凶手消失的不自然状态。这种情形同样也发生在宗儿的命案,倒立人偶在众人环视下杀人的情况,形成了最大的败笔。”
“为了让人以为是外来者干的而特地准备的针筒,因此变得毫无意义。”
狐泽喃喃自语道。
“而且朋浩也没想到,应该身在国外的真棹竟然留在命案现场,甚至差点演变成真棹被杀。对了,狐泽先生,在怪屋外面找到的针筒上,应该有测出血液反应吧。”
“舞子说的没错,的确有血液反应,而且是和宗儿相同的血型。”
“所以真棹才会察觉。比方说她曾替闹牙痛的宗儿打过止痛针,不知为什么那支针筒却被朋浩拿走了。可能发生过类似的情形,所以真棹才会知道是朋浩杀死宗儿的。”
告诉她这件事的就是敏夫。真棹先失去了丈夫,接着失去透一。然后是香尾里、宗儿、铁马相继遇害,自己还背上了杀人嫌疑。最后当她知道这一切全是自己丈夫干的时,她陷入绝望,在昏迷之中一心求死的心情,敏夫可以悲哀的体会。
“由于宗儿是被倒立人偶杀死的,这桩连续杀人事件的犯案特征,不就显而易见了吗?杀死透一是利用玩具熊,杀死香尾里是利用万花筒中装的子弹,宗儿则是被倒立人偶中弹出的毒针所杀。所以,凶手杀死铁马也是利用机关玩具。”
“用机关玩具杀死铁马?难道你是说,自动机械人偶把铁马的药掉包吗?”
狐泽难以置信的说。
“我不致于那样异想天开。不过,根据铁马被杀的状况分析,朋浩用的手法非常明显?”
“我不懂,到底朋浩是用什么方法把铁马的药掉包的?”
“你再回想看看铁马死掉那天的前后经过。”
“舞子,等一下,你也让我想想看。铁马服毒的前一天,也就是周日早上,他照例从自己的药瓶中取出一粒胶囊吞下。这点马割家的女佣可以证明。可是,翌日早上吃的胶囊,却装了毒药。药瓶没换过,只有胶囊被人掉了包。剩下的胶囊中,‘全部’都装了毒药。周日铁马吃过正常的胶囊后,药瓶一整天都被他带在身上。接近过他的人,只有真棹和女佣。凶手必须从铁马怀中抽出药瓶,和有毒的胶囊掉包,再把药瓶放回铁马怀里才行。这种事就连职业小偷都做不到。到了晚上,铁马就把自己的房间上了锁。铁马的房间虽有通往洞窟的密道,可是从周日到周一,洞窟并没有被打开过。”
“没错。”
舞子坦然的说。
“那不就没人能将胶囊掉包了吗?更别说是已经死掉的朋浩了。”
“是的,的确不可能。这里不就溜出自动杀人事件的缺点了吗?即使在条件矛盾的情况下,杀人事件依旧被自动实行。”
“这是什么意思?”狐泽按捺不住的叫道。
“——你说的没错,根本不可能。我说的不可能,是指没人能将铁马的胶囊掉包。铁马的胶囊不是被调过包,而是药瓶里的胶囊原本就全部都有毒。”
“那怎么可能?”
狐泽斩钉截铁的说。
“难不成铁马每天吃的都是毒药吗?你是说他吃了毒药却没有死,直到那天毒性才发作,害他死掉了吗?”
“一点也没错!”
舞子泰然自若的回答,反倒是狐泽呆住了。
“就连真棹也看穿了凶手用的把戏。”
“连真棹也知道?”
舞子转向敏夫。
“真棹应该告诉过你朋浩用的手法吧。”
“告诉我?”
敏夫像陷在迷宫中旁徨失措。
“真棹留给你的信上,不是压着一个东西吗?”
“魔童女!”
“对,杀死铁马的机关就是利用了魔童女,真棹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敏夫连忙从口袋取出魔童女。那是真棹踏上旅途之际也不忘放在皮包中的魔童女。照宗儿的说法,不仅品味低级,构造也了无新意,算是朋浩的失败之作。
“制造这个魔童女的人就是朋浩。可是,朋浩为什么要做这种玩具呢?即使宗儿不批评,任谁看了也都会觉得是个低级的玩具,当然更不可能会有销路。像这种玩具,朋浩为什么要做呢?——简单的说,朋浩原本就不打算卖这种玩具,他是为了杀死铁马才做出这个玩具。”
“为了杀铁马?”
舞子伸出手。敏夫把魔童女交给舞子,舞子按下背后的按键,魔童女就变成骷髅的脸。
“你们仔细看!”
舞子把变成骷髅头的魔童女送到二人面前。狐泽用手电筒照着魔童女,影子晃动,魔童女的脸也跟着扭曲。
“你们看那两颗弹出来的眼珠。一边是红的,一边是白的。这两颗眼珠合在一起,不就可以制造出和铁马吃的胶囊一样的东西吗?”
狐泽“啊!”了一声,手电筒差点掉到地上。
“朋浩想要的是塑胶制的胶囊。可是如果只向工厂订购塑胶胶囊,人家一定会奇怪。不过,如果是让工厂做魔童女的眼珠,就没有人会起疑了。”
“铁马药瓶里的胶囊,原来是塑胶制的胶囊吗?”
“朋浩大概在出发旅行前,就把真棹交给铁马的药瓶里的胶囊整个掉包了。塑胶制的胶囊中全都装着毒药,唯有一粒是普通的水溶性胶质胶囊,也装了毒药混在瓶中。正如狐泽所说,铁马从朋浩去旅行的隔天开始,就逐日服下一粒毒药,但由于胶囊是塑胶制的,里面的毒药无法被体内吸收。当朋浩和真棹抵达国外某地时,铁马才会吃到正常的胶囊,然后毒发身亡。”
“鉴识课的人验尸时没发现吗?”
“那也难怪。如果事先知道胶囊里装的是毒药,谁还会去怀疑胶囊本身呢?相反的,如果胶囊里面没装毒药,或许就会怀疑胶囊本身有毒了。”
“我立刻让他们化验胶囊。”
“这样最好。铁马换了新瓶子后,曾向真棹抱怨身体不适。当时铁马其实是处于缺药的状态,所以才会如此抱怨……”
敏夫的双脚被洞窟中的水浸湿,感到很冷,几乎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然而,舞子所揭露的惊人犯罪计画,却令他连痛苦都忘了,根本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敏夫等着听舞子最后的话。
“……朋浩是根据波士顿举行的国际玩具展的日程展开计画的。两星期的旅程,自己和真棹都在国外。在他们出国期间,所有的杀人计画都必须完成。两周之内,透一应该会从熊宝宝的肚子里发现安眠药瓶吧。香尾里的生日也正好在他们旅途期间。刚弄到倒立人偶的宗儿,在这段期间至少会操作一次看看吧。出发旅行的前一天,他把铁马药瓶中的胶囊,和他事先准备的有毒胶囊调换。那个药瓶中有十五粒胶囊,其中一粒用普通的胶囊装着毒药。”
舞子继续说:
“他们抵达国际玩具展之前的旅程,我想就连向日葵工艺的职员也不清楚。他们待在国外的期间,也许会收到马割家某人死亡的通知。就算真的有,朋浩也打算把消息掩盖下来吧。在所有杀人计画没有结束前,他不能回国。只要说出国旅行不熟悉状况,在手续上出了一些差错,就不会有问题了。”
舞子看着敏夫。
“朋浩出发旅行当天,我和小胜从早上就奉命开始跟综真棹。那时朋浩刚刚替所有的自动杀人计画上紧发条,放手丢出。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要追查真棹的行踪,而是要让我们确定,他和真棹已经按照计画从机场搭机起飞。如果马割家连续发生杀人事件,我们说不定会被警方叫去问话。到时候,我就会这么回答:朋浩和真棹的确在那天搭机离开了,他们现在应该在国外,所以和所有的事件都毫无关系,是吧?”
“结果老天爷却明察秋毫……”狐泽叹息的说。
“的确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杀死朋浩的陨石,就是耶和华从天降下的石头。”
“当时朋浩身陷那场车祸中,却还拚命想取出旅行袋。那个袋子里装了重要物品吗?”
“应该不是什么参加国际玩具展的玩具。八成是他还留着几样足以成为杀人证据的东西,预备在旅途中灭迹吧。比方说,剩下的塑胶胶囊或是残馀的毒药,类似这样的东西。”
当时朋浩全身烧伤躺在病床上,扯开氧气面罩高叫的声音,还留在敏夫的耳底。
“朋浩被送到医院,知道自己快死了,他大概也相信这是天谴吧。小胜,你还记得朋浩当时说的话吗?”
“……朋浩说他自己无所谓了。当时我听不懂他说什么无所谓,现在终于明白了。面对自己的罪行,这种报应是应该的,他觉得这样无所谓。”
“虽然自己的生命即将如此结束,但杀人事件却正要开始。自己如果死了,那些杀人事件也就失去意义了,可是他已经无法叫停。自动人偶早已从手中脱出,自己开始前进了。真棹如果留在国内,说不定会发现他的计画,尤其是杀害透一的事。就算那是无可奈何的,真棹也很可能因此被当作命案的嫌犯。面对死亡,朋浩当时在想什么呢?”
朋浩的遗言乍听之下毫无意义。就连真棹,也把朋浩挣扎说出的话,当作受到意外冲击后意识不清的呓语。
“……你别管我。立刻出发。现在去的话,还来得及赶上飞机……明天,你去见卢哲福特·戴维斯,把魔童女交给他……”
敏夫覆诵着朋浩的话。
“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让真棹出国。朋浩虽然也知道太牵强,但他除了再三重复那句话,已经别无办法。”
那恐怕是朋浩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命令,结果真棹却没有听进去。
“真是疯了。”狐泽环顾洞窟说。“在这种地方弄出这样的洞窟。”
“就像朋浩利用的倒立人偶一样。自动人偶一旦失控,就会朝四面八方乱走,即使撞到东西倒下,齿轮也不会停止运转。”
舞子依旧保持平稳的口气。
“人类比人偶更容易失控。时代一乱,就会做出惊人之举,幕府末期就是这样。人们为了保护自身安全,设计出各种机关,还盖了迷宫来隐藏财产。”
“对了,我们本来不是正在找那笔财产吗?舞子,那笔财产在哪里?”狐泽站起来。
“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哪里?”
“就在真棹倒卧的房间呀,那三面墙堆的都是古老的木箱。”
“原来那是箱子啊。舞子,我们去看看吧。”
“财产可是麻烦的东西哟。”
舞子用力站起身。
通往真棹倒卧的房间的路,已经又被水淹没了。舞子移动椭圆形石头,把水放掉。
狐泽站在房间中央,环视着三面墙,啧啧称奇。敏夫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千两箱。
狐泽搬下身旁的一个箱子。似乎相当重,四角上钉的铁片已经生锈,表面破旧不堪。箱子没有灰尘,显然最近才刚被打开过。
“一定是朋浩打开的。”舞子说。
狐泽几乎毫不费力就打开了盖子。
箱中堆满和纸包一袅的方饼。狐泽拿出一块,撕开封条。敏夫的手电筒照出里面的东西。
“啊!”狐泽叫道。
狐泽手中椭圆形的东西,看似金币,却又不是。那是已变为褐色,有相当厚度、形状粗糙的金属。
“这不是天保钱吗?……”
那的确是天保钱。
狐泽打开另一包。还是一样。全都是生着绿锈的黄铜色天保钱。
“搞不好这是幌子……”舞子声音嘶哑的说。“听说江户时代,有钱人的仓库都会准备装满破铁钉的千两箱,据说对于防盗还满有效的。”
然而,她的声音毫无自信。
狐泽又搬下另一个箱子。这个盖子就不容易打开了。狐泽拿起挂在腰上的螺丝起子。撬开箱盖后,出现的也是用和纸包裹的方饼,里面还是同样的天保钱。
为了谨慎起见,狐泽从堆积如山的箱子下方又抽出一箱。然而,每一箱都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
都是明治初期,连一钱都不值,只有八匣价值的天保钱。这个房间就堆满了那种天保钱。
“一定是马割家的人把钱花光了。”舞子说。
如果有人把金子花光,改放入天保钱,那个人应该就是蓬堂。当年蓬堂的奇行之一,就是存了不少天保钱。
狐泽笑了出来。
朋浩连杀马割家四个人,想要一手独吞的,原来只不过是堆积如山的天保钱。
敏夫拿起一枚放在掌上端详。
“有句话叫做虚有其表。”
舞子的声调恢复正常。
“就是说世人以为他是大财主,但其实他根本没几文钱。马割家的财产,正是名符其实的虚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