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大仁车站后,正好看到温泉一号列车停在月台上。敏夫全力冲刺,却还是没赶上。一看时刻表,温泉二号要两小时后才发车。不过,这样反而好。
站员告诉他,搭乘伊豆箱根铁路去三岛,从三岛换乘新干线,反而比较快抵达东京。真棹一定也是利用这个方式。
伊豆箱根铁路依旧是慢吞吞的开着,但敏夫没有多花时间等新干线。真棹能够搭乘的列车,在三十分钟前刚走。能够缩短和真棹之间的差距,是唯一的安慰。
他在列车中一直竖起衣领站着。下车走出车站后,他立刻去买手电筒,搭上计程车。
怪屋在雨中显得一片黝黑。敏夫在可以望见怪屋的地方下车,走进旁边的小路。
敏夫从迷宫后面窥视着怪屋。怪屋看起来宛如一座将要被雨水冲毁的黑沙城堡。所有的窗子都紧闭着,没有人影。可以看到宗儿的车停在小屋对面,后面露出另一辆黄车的车尾。好像是舞子的Egg,不过他不能确定。
敏夫浑身湿淋淋的冲进迷宫中。他是因为沾了杂草上的雨水,才变得浑身湿透。
走到迷宫中心,打开洞窟入口。五角形石桌上的积水,流入洞窟中。
他虽然很小心,但也许是心里焦急吧,还是在洞窟阶梯上滑倒,一口气直接摔落洞窟底层。连洞窟底下都积满了雨水。
敏夫爬起身,关上洞窟入口。
真棹在哪里呢?
他认为真棹应该不在通往怪屋里铁马房间的路上。真棹如果在的话,应该不在连结怪屋和迷宫的通道上,而是在藏着宝藏的死路吧。然而,敏夫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他决定把每一条死路都走走看。
这是相当麻烦的搜索。他逐渐发现,虽说是死路,但那并不是普通的死路。起初踏入的死路,光是长度,就足以和主要干道的规模匹敌。有些死路还分出更多岔路,越走越窄,最后变成人类无法通过的石穴消失无踪。不,不是消失。如果试着出声,根本没有回音,声音整个被吸入无底的暝暗中。勉强可伸入一只手腕的洞穴,里面还很深,想必还有超乎想象的洞窟绵延吧。然而,除了折返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几乎是闷着脑袋胡乱前进。这样到底要持续多久呢?
就在转过一个岩角时,他看到一条光线。游移的光线从别的岩石背后流泄出来。那绝对是手电筒的灯光。
敏夫飞也似的转过岩石,用手电筒照过去。光中浮现一名穿着橙色大衣的女人背影。
“真棹……”
正当他想叫住那名女子时,女子迅速转身。一瞬间,敏夫被对方的手电筒照得眼花撩乱。光源后面响起耳熟的声音。
“你这个浑蛋,还敢回来!”
是舞子的声音。舞子冲向敏夫,扭住他的手腕。
“喂,你可别想逃噢。”
“我不会逃,真棹她……”
舞子放松手腕的力量。
“你说真棹怎么了?”
“她在这个洞窟里,请你快去找她。”
“你让她跑了?”
“她偷偷跑了。”
敏夫尴尬的回答。舞子在这里。这点带给他莫大的勇气。
舞子转过身,然后朝着另一个黑影说:“你也听见了,胜敏夫不会逃走。现在先不管他,我看还是赶紧找到真棹比较好,狐泽先生……”
舞子的打扮很怪异。她穿着红色松垮垮的塑胶雨衣,像鱼贩穿的那种长靴,戴着草帽。看起来和真棹似像非像,难怪敏夫刚才在洞窟中用手电筒的灯光无法分辨。
舞子听敏夫说完事情经过后,冷冷一笑。
“这么说,你认为真棹是为了独占洞窟的财宝,所以才回来的吗?”
“是的。”
敏夫对于真棹不肯依赖他,感到很懊恼。
“那么只要去藏宝地点,就可以找到真棹罗?”
“我不知道地方。”
“老实说,我们也正准备要去那里呢。”舞子若无其事的说。
“你知道地方吗?”
“跟我来。”
舞子率先走出。和舞子穿着同样雨衣的狐泽刑警,一脸不悦的跟在敏夫后面走来。
“你还记得吗?”
舞子边走边说。这条路似乎是岩石的裂缝形成的,宽度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我第一次走这条路。”
“对,这条路我们上次没走过,不过刚才遇到你的地方,就是E地点。”
“E地点……”
敏夫想起舞子取名为E地点的地方。在几乎抵达出口的岔路上,汇集了三条路。舞子把迷宫的每一条岔路,从入口处开始,分别取名为ABC……。三条路会合的地方,就是E地点。迷宫的岔路正好和洞窟的岔路相对应。
“E地点是关键所在吗?”敏夫问。
“没错,问题就出在E地点。我曾经跟你说过,五角形的迷宫就等于是洞窟地图。这样的话,藏宝地点当然也应该写在五角形的迷宫中。”
“藏宝地点?”
“如果没有标明这个,只把洞窟地图做成迷宫,那他辛苦制成地图不就毫无意义了吗?我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又重新看了一遍五角形的图。”
路变宽了。舞子的脚步加快。
“当我重新检查地图时,一眼就看出那个位置。我反而奇怪之前怎么会忽略它。小胜,你还记得迷宫的死路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石椅吧。你猜那个椅子为什么会放在那里?”
“难道不是给走累的人休息用的吗?”
“你还是这么天真。”
舞子笑了,不过立刻恢复了认真的口吻。
“我试着回想那个椅子的形状。椭圆形,正中间有一个让雨水流过的方洞。就在我苦苦思索那个形状时,它突然和某个东西的形状重叠,那就是天保钱。我发现它的形状和天保钱的形状是一样的。”
“天保钱……?”
“那个椅子是为了标明藏宝地点,才特意放在那里的。那个椅子的位置,就在从E地点延伸出去的死路尽头。”
“就是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吧。”
“没错,当然是这条路。”
路再度变窄,洞顶也变低了。然后,舞子停下脚步。
“舞子,你怎么了?”
后面传来狐泽的声音。
敏夫从舞子身后看着前方的路。路面陡峭下斜,没入黑水中。那是一个大约三张榻榻米大的黑池,路就消失在那里。
“是雨水积成的吗?”敏夫问。
舞子来回看着水边的石头表面说:“不是,水面似乎一直维持着这个深度。”
“我潜下去看看。”
敏夫立刻准备扯掉外套。
“笨蛋,难道真棹也潜水吗?你仔细想想。”
舞子急斥他。
“迷宫中的椅子应该动过。当迷宫中心的树篱被打开时,它在死路尽头和路面成直角。迷宫的树篱关闭时,死路打开,椅子和路面平行……”
舞子把手电筒往下照。
“应该有什么才对……”
舞子的手电筒照到脚边的石头后,就不再移动。
那块石头就在水边,呈金币形,上面很平坦。舞子蹲下身,试着改变石头的方向。
石头弯成直角。石头的形状和迷宫树篱关闭时椅子的坐向一样。
同时,激烈的水声响彻整个洞窟。
“这是水力机关……”
舞子满足的说,俯视着水面。
水面逐渐变低,岩石表面出现清晰的水迹。
“真是太巧妙了。”
狐泽惊讶的说。舞子像唱歌般答道:“你以为这是谁建造的?是弁吉大师的弟子耶。”
水中的路径浮现,小路变成阶梯,似乎一直延伸到水底。
水退的速度相当快,但对焦急的敏夫来说,却仍嫌太慢。他无法等水完全退光,就已走下阶梯。
“不要冲动坏事。”
后面传来舞子的声音。
走完阶梯后,水浸到膝盖的高度冰冷似的刺穿肌肤。
走过原先隐没在水中的岩石,就看到通往上面的阶梯。敏夫一口气冲上浸湿的石阶。
走完石阶,眼前是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和之前的房间不同,三面墙壁都堆着方形木头。敏夫没时间去注意那些木头其实是排放得整整齐齐的古老木箱,因为他的眼睛一眼就看到趴在房间中央的人。
那是穿着舞子大衣的真棹,脖子上还围着红色丝巾,身旁滚落着一个绿色的空瓶。
敏夫的血全往脑门冲。
他懊恼自己竟然以为真棹是回来拿财产的。真棹只是想死在杳无人迹的地方,才回到洞窟来的。昨天真棹进洞窟,其实也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敏夫抱起真棹。真棹浑身无力。红丝巾缠绕在脖子上。
“她死了……”
敏夫猛烈的摇晃着真棹。
“别激动,不要乱来。”
舞子走到旁边,翻开真棹的眼皮,检查她的咽喉,拉起手腕把脉。
“我去叫医生吧。”狐泽说。
舞子略作思索,说:
“这样太耽误时间,先把她搬到有瀑布的地方。小胜,你背她。”
舞子抱起真棹,放到敏夫背上。
舞子的急救动作相当粗鲁。
瀑布的水直冲真棹脸上,她用力拍打真棹的脸。扳开真棹的嘴注入水后,真棹开始咳嗽,接着又意识朦胧的被灌下大量的水。舞子取下真棹的丝巾,解开衣服的扣子,把手伸进真棹的胸部扯出她的胸罩。
“赶快吐!”
不容真棹抗拒,舞子已将手指伸进真棹喉咙。
看到真棹出现生命反应,敏夫这才一屁股在岩石上坐下。
“幸好发现得早,已经不要紧了。狐泽先生,拜托你去找医生。”
“我知道了。”
狐泽用力点头,走回原先的路。
真棹把脸埋在舞子的两膝中,浑圆的肩膀静静抽动。舞子像个母亲似的,替真棹把乱掉的头发拢起。
“拜托你,”敏夫对舞子说。“请你放我逃走。”
舞子凛然的看着敏夫。
“你想逃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可是只要能逃,我就要尽力试试。”
“那就随便你吧。”
敏夫想去拉真棹的手。
“你想对她做什么?”舞子强硬的说。
“我要带她一起走。”
“她为什么非逃不可?”
“因为警察在追捕她。”
“为什么?”
舞子分明是故意刁难。敏夫用力咽下一口口水。
“真棹不是杀了人,正被警方追捕吗?”
“噢?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真棹杀了谁?”
“真棹杀了马割宗儿、香尾里、铁马三人。但她不是为了自己的贪欲,真棹她……”
舞子笑得花枝乱颤,敏夫只好住嘴。舞子轻拍真棹的背。
“真棹,你听见了吗?你可别生气噢,这家伙好像完全误会了。”
“你说我误会了?”敏夫负气的说。
“那我问你,按照顺序先说香尾里命案吧。真棹是用什么方法杀死她的?”
“这还用说吗?香尾里是被手枪打死的。因为是真棹,就算靠近她,她也不会起戒心。”
“真棹可没有拿什么手枪噢。”
“她丢掉了。真棹身旁有鸭子,她打死香尾里后,就用纸绳把手枪绑在鸭子身上,放鸭子离开。鸭子回到池中,纸绳在水中溶解,手枪就沉到池底了。”
舞子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说的是水上浮尸那一招吗?可是警方已经搜过池塘了。”
“可能是他们还没找到吧。”
“那真棹为什么要选东屋犯案呢?而且还在大白天。东屋是展望台耶。反过来说,怪屋中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东屋。在怪屋中应该有许多更适合的犯案地点吧。还有第二点,凶手接下来还要杀两个人。那他为什么舍弃手枪这么方便的凶器不用呢?为什么他不用手枪杀死宗儿和铁马,非要想那种麻烦的机关呢?”
“……”
“这两点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实在无法相信真棹杀了香尾里。撇开这个不谈,我先听你继续说吧。杀死宗儿的也是真棹吗?”
“是的。真棹在宗儿的倒立人偶中装上毒针……”
“等一下。真棹连透一的熊宝宝玩具装上电池就会走路都不知道。我不相信一个对玩具毫无兴趣的人,可以设计出那种复杂的机关,只要替倒立人偶上完发条就会刺出毒针。”
敏夫无法反驳。
“这个也先撇开不谈,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谁把铁马的药掉包了。你倒是说说看。”
“在那个事件中,可以确定铁马是被真棹杀死的,因为只有真棹可以用毒胶囊掉包。”
“那真棹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利用这个洞窟。只有真棹知道这个洞窟的存在。真棹趁着铁马睡着时,利用这个洞窟,潜入铁马的房间。”
“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当然是铁马吃下有毒胶囊的前一晚。”
“铁马死掉的前一晚?那就不对了。”舞子肯定的说。
“怎么不对?”
“这个洞窟的入口,从周六香尾里和宗儿被杀那天,到周一早上我和你进入洞窟为止,完全没有被人打开过。”
“没有被人打开过?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你不也看到了吗?铁马被杀的那个星期一,我坐在迷宫中的五角形石桌思考时,不是从桌下捡起一样东西吗?”
敏夫看着分成两股坠落的的弯曲瀑布,那天的情景浮现眼前。
“对,你捡起来的是吸过的烟屁股和烧过的火柴棒。”
“对,那根火柴棒有个特征:棒子上留着牙齿咬过的痕迹。那是狐泽用过的火柴棒,他有咬火柴棒的习惯。”
“就是根据那个?”
“没错,就是那根火柴棒。在香尾里被杀后,宗儿不是曾带我们进迷宫调查吗?那根火柴棒就是当时掉落的。狐泽后来没有进过迷宫。——我一压控制洞窟入口的把手,桌子就竖了起来,结果掉在桌下的烟屁股和火柴棒,就掉到了洞窟中。”
敏夫咬着唇。从周六到周一,洞窟的入口等于是被烟屁股和火柴棒贴上了封条。
“你懂了吧。如果真棹在铁马死掉的前一晚打开过洞窟,桌子周围就应该不会留下那些烟屁股和火柴棒了。”
“这么说,杀死三人的凶手是……”
“当然不是真棹。而且你从刚才就一直说被杀的是三个人,那透一命案怎么说?”
“透一命案?你是说……”
“透一服下的安眠药,瓶子是新的,瓶盖紧紧盖着,绝非一个小孩的力量能够打开的。真棹会杀死自己的孩子吗?而且……”
这时,洞窟的岔路出现灯光,狐泽刑警出现了。
“舞子,这是怎么搞的?通往铁马房间的密道不通了,路沉到了水中。”
“这点我倒没想到。——对了,一打开藏宝的房间,洞窟的入口就会自动关闭。这和迷宫的原理相同。要去铁马的房间,必须先把藏宝的房间重新关上才行。”
舞子扶起真棹。真棹一个人坐不稳,舞子让敏夫撑着真棹的身体,自己站起来。
“正如我刚才所说,真棹只是一个受害者。如果明白了,就别再轻举妄动。我马上回来,你给我好好看着她。”
舞子站起来走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什么,把狐泽叫住。
“对了,我还没告诉这小子火药反应的结果。狐泽先生,真棹的手有火药反应吗?”
“没有,检验反应是阴性的。”狐泽说。
“小胜,你懂了吧。真棹在香尾里被杀时,根本没有开过枪。”
真棹在敏夫怀中昏昏欲睡,不时会惊吓似的全身发抖。
真棹浑身都是泥土。敏夫伸长身体,把手帕浸在流水中,替她擦去脸上的泥土。真棹缩缩鼻子,张开眼睛。
“……我不该多事吗?”
敏夫俯视真棹的脸。真棹什么也没说。
“会冷吗?”
真棹摇摇头。那也顺便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敏夫如此解释,并专心擦拭真棹的脸。
“好黑噢……”
真棹环顾四周,很害怕的靠在敏夫胸前。
“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洞窟了。到时候就会变亮了。”
“可是,我不想见到其他的人。”真棹在敏夫怀中说。
“……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已经不行了。”真棹答非所问的回答。
“刚才宇内小姐说的是真的吗?你既没有杀死香尾里,也没有杀宗儿和铁马?”
真棹点点头。我被骗了吗?敏夫本想质问她,却又闭上嘴巴。如果真棹不是凶手,他就得离开她了。
“你既然不是凶手,为什么非死不可呢?”敏夫说。
“现在还不能刺激她。”
是舞子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舞子和狐泽已经站在一旁。
“对不起……”真棹试图站起身,却一点力量也使不出来。
“我好像还是怪怪的,那个瀑布看起来好像有两条……”
这句话使得舞子的手电筒大幅晃动。
“真棹,你之前曾经进过这个洞窟吗?”
“是的……”
“在什么时候?”
“……就在香尾里被杀的那一天。”
真棹吃力的回答。
“香尾里被杀的那天,你待在这个洞窟中?”
“对。我走出洞窟时,就听见那声枪响。”
敏夫是在迷宫中听见枪声。枪声响起的前后,他还彷佛听到地下传来流水声。那个声音原来是真棹操作洞窟出入口时,水力机关发出的声音。
“所以那一天你也看到了这个瀑布?”舞子焦急的问。
“是的……”
“当时只有一条瀑布吗?”
“对,呈く字型弯曲的瀑布……”真棹诧异的说。
舞子没有多做说明。她站在瀑布前,一直盯着瀑布的水流动。狐泽也站在舞子身旁,用手电筒去照射瀑布。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真棹看着二人黝黑的背影说。
“不,你说的是正确的。”敏夫彷佛安慰真棹般的说。
“看来这个瀑布有些玄机。”
舞子拚命思考着。
“两条瀑布的中央,有一块凹陷下去像盘子似的岩石。可是两条瀑布冲刷的岩石却没有凹陷,仍是角度锐利的岩石。这表示本来瀑布只有一条,是落在这个有凹陷的岩石上。由于经年累月被水冲刷,所以岩石才会出现凹陷……”
“所以呢?”
一直看着脚边岩石的狐泽问。
“就在最近,因为某种缘故,这个瀑布才分成两股。”
舞子仰望着瀑布坠落的岩石间。
“瀑布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没有踩脚的地方可以上去看。”狐泽说。
“踩在我肩上吧。”
舞子蹲下身子,催促着狐泽。狐泽虽然略有迟疑,可是他大概也知道,如果他来当踩脚台,一定支撑不住舞子的重量,所以他还是踩上了舞子的肩膀。舞子嗯了一声就站起来。
“看得见吗?”舞子在下面问。
“等一下。嗯,好像有什么发光的东西。”
“好。”
舞子靠近瀑布。
狐泽把手伸到岩石上。那东西好像被卡住了,狐泽弄得两条手臂都是水,最后总算从岩石之间拉出一样东西。
“舞子,我拿到了。”
这时,两条瀑布合而为一,弯成く字型,开始落在有凹陷的岩石上。
“舞子,你说对了。”
狐泽从舞子肩上下来,拿着一样还在滴水的东西。是一个长约三十公分的银色亮圆筒。
“这是什么?”
狐泽把圆筒倒过来,水从筒中流出。
“是万花筒吧。”舞子说。
“万花筒……噢,舞子,这可不是普通玩意噢。”
狐泽的声音变了。
“圆筒有一头烧掉了。这不是普通的万花筒。”
舞子也看着狐泽拿的圆筒。
“据我猜想,这里面恐怕装着子弹吧。”
“什么子弹?”
“筒中有一个长约十公分的铁管,里面装着点二二口径的子弹。我想万花筒底部应该也装了小电池吧,电池用铜线和弹药筒连接。这个机关大概是这样吧,当拿着万花筒的人朝镜片窥视,起初会模糊看不清楚,当他为了调整焦距转动圆筒,铜线就连在一起,冒出的火花点燃子弹的火药。火药爆炸,子弹飞出,准确的命中正在看万花筒的人的眼睛。”
“好可怕。……那个被害者就是香尾里吧。”
“是的。这下子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东屋周围找不到凶手的脚印了。”
“可是这个万花筒怎么会在这里?”
“万花筒在爆炸的反作用力下,从香尾里的手中飞出。万花筒滚落东屋前面的陡坡,掉入从池中流出的水里。正好这时候,真棹打开了洞窟出入口。也就是说,有大量的水流动,而那股水流是靠池水补给的。由于水流速度加快,万花筒来不及下沉就被水流冲走,穿过洞窟的给水口,流到这个瀑布的上面,卡在岩石之间。”
“瞧你说的好像亲眼看见似的。”
“即使没有亲眼看见,我也应该早点推测出凶器就是万花筒。”
“应该早一点知道?”
舞子离开瀑布旁边,走近真棹。
“真棹,我要问你一个问题。香尾里被杀时,第一个抵达东屋的人是你。小胜因为从迷宫中绕过池塘,所以比你晚到。你跑到香尾里身边时,她还没有断气。你听见香尾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吧?”
真棹茫然的看着舞子。
“你忘啦,就是害一个刑警变成泥人的那句话。”
“对了。香尾里说,KALEIDO……”
“你看,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就不用潜到井底下去了。”
“香尾里说的不是‘干的水井’吗?”狐泽说。
“不对。虽然发音是这样没错。万花筒的英文怎么说?”
“kaleidoscope!”敏夫不禁叫道。
“对,Kaleidoscope。香尾里当时就是想说:Kaleidoscope爆炸了。”
洞窟中的四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没说话,唯有恢复く字型的瀑布持续着单调的水声。过了一会儿,狐泽用手帕包起万花筒说:“到底是谁设下这种机关的?”
舞子默默不语,只是沉默的盯着真棹。
“喂,舞子,你知道吗?”
然而舞子的视线依旧凝视着真棹。
“请你说出来吧。”真棹用勉强挤出来的声音说。“现在不管听见什么,我都不要紧了。”
“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真棹的身体在敏夫怀中僵硬起来。
“昨晚我听说找到了假的针筒,就明白了凶手是谁。还有,今天我担心手电筒的电池用光……”
“所以你就买了新电池是吧?”
舞子跟着一搭一唱似的说。
“对,结果我发现透一被杀也是……”
真棹的声音变得苦闷。舞子举起手制止她。
“真棹,不用再说了,剩下的由我来说吧。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有一点我一直摸不透,那就是凶手选择犯案的日子。透一被杀,是在替朋浩守灵的那一夜。凶手为什么要选这种日子呢?不但出入的人很多,朋浩又刚死,自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换作其他的日子,大概会被当作不幸的意外事故而忽略了。接下来的香尾里命案,凶手选的日子也很奇怪。那天我们陆陆续续跑去怪屋,凶手却完全没有考虑到遭人目击的危险性——我想或者该说,凶手是个不知道我们会去怪屋的人。”
“那天我们也去了怪屋。”狐泽说。
“紧接着发生了宗儿命案。这对凶手来说,是一次非常失败的犯行,藏在倒立人偶中的毒针立刻被发现,假的针筒也变得毫无意义,而且凶手还犯了错误,差点害真棹被杀。再加上又是在一大堆警察的面前犯案。”
“大胆也该有个限度。”狐泽说。
“凶手不是大胆。相反的,他是个非常小心的人。”
舞子继续说。
“然后是铁马命案。这个事件率先遭到怀疑的就是真棹,即使不清楚凶手的犯案手法,警察还是立刻盯上真棹。小胜知道洞窟的存在,更坚信这是真棹干的,成了大冒险的主角。到最后,却发现洞窟在铁马遇害的前一天没被人打开过,因而得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把铁马药瓶中的胶囊掉包的结论,形成了不可能犯罪。在这个事件中,凶手的行动也令人费解。既然是不可能犯罪,问题就缩小到一点上面。只要能解开那个,立刻就会知道凶手是谁……”
“舞子,你知道凶手的手法了吗?”
“人的想法毕竟有迹可循。”舞子平稳的说。“简而言之,凶手是个不知道透一死掉这天会有许多人齐聚朋浩家的人。换句话说,他连朋浩死掉了都不知道。同时,他也不知道香尾里死掉的那天,我们会去怪屋。他也没想到就在同一天,真棹会在宗儿的房间里。同样的,他也没料到铁马被杀时,真棹会在怪屋过夜。”
“照你这么说,他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狐泽说。
“没错,他什么都无法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以为在这一连串事件发生时,真棹已经远在国外。他作梦也没想到,朋浩竟然死于一场意外事故,导致真棹取消旅行……”
“所以呢?”
真棹正试图起身。舞子又看着真棹。真棹说:“是的。杀死透一、香尾里、宗儿、铁马四个人的,就是我的丈夫,马割朋浩……”
洞窟中变得热闹起来,好几支手电筒的光晃动不已,是警官和医生来了。
“是真的吗?”
敏夫楞然对真棹说。真棹点点头。
“朋浩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儿子?”
真棹闭上双眼。她的声音低得只有敏夫可以听见。敏夫觉得好像又回到透一死掉那晚,真棹把他当作朋浩在做告白。
“透一不是朋浩的儿子,是宗儿的孩子。”
真棹被抬上担架,便失去了意识,似乎是紧张解除、疲劳顿时袭来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