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在找我麻烦嘛。”舞子对狐泽说。
“谁找你麻烦了。”
狐泽负气的说。舞子也不甘示弱。
“第一,我和铁马的死毫无关系。第二,刚才你们不是不欢迎我来吗?最后一点,我可是忙得很呢。”
“可是,铁马是他杀哟,而且又是在你来的时候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死神吗?”
“世上哪有这么肥的死神?你该不会事先就知道铁马会被杀吧。”
“既然你这么说,显然还没找出凶手罗?”
狐泽一脸不愉快的保持沉默。
“发生这种事,奈良木组长大人一定也很伤脑筋吧。”
“就是啊。算我拜托你,你去见见他,他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他。”
“我什么也不知道呀。如果铁马真的死了,那我也很伤脑筋呢。”
“你吗?这又是为什么?”
“奈良木组长没有告诉你吗?铁马是我最后一个证人。”
“证人?”
“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辞去警职吧。我好不容易才查出,那辆塞钱给我匆匆逃逸的车子是向日葵工艺的,铁马当时就坐在车子后座。”
“这么说,塞钞票给你的人是……”
“就是在陨石车祸中丧生的朋浩。”
“等一下。这么说,你的证人一个接一个被杀死了?”
“所以我才伤脑筋啊。”
“这么说来,也可以这么推论罗。如果你回到分局,谁最伤脑筋?”
“应该是京堂先生吧,罗嗦的女人又回来了。”
“其他人呢?”
“就是这小子吧。他又会失业了。”
舞子看着敏夫说。狐泽也一脸诡异的看着敏夫。
“这个动机太薄弱了。比方说,宇内老弟如何?”
“你说我老公?”
“要是分局有你喜欢的男人,他大概不会希望你回局里上班吧。”
舞子笑了出来。
“这倒是有意思。不过,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宗儿的死该怎么解释?”
“这个我倒没想到。”狐泽初次露出笑容。
“总之,你还是去见一下奈良木组长吧。”
“那我有个交换条件。让我见见真棹好吗?”
“那可不行。”
“不行?为什么?”
狐泽放低声音说:“……真棹现在已经变成重要嫌疑犯。”
“不会吧?她现在人在哪里?”
“直到刚才还在香尾里的房间接受侦讯。”
“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被当成重要嫌疑犯?”
狐泽瞥了敏夫一眼。
“这个人你可以放心,他嘴巴很紧。京堂先生也夸奖过他。你如果不说,我可不去见奈良木组长噢。我要直接打道回府了。”
“真拿你没办法,我就是搞不过你。铁马是死在自己的房间,死因是氰酸性化合物导致中毒身亡。鉴定报告还没出来,不过根据现场看来应该不会错。铁马倒卧的桌上放着药瓶,那是真棹替他准备的药。”
“如果因此就说是真棹下的毒,那想法也未免太单纯了吧。”
“哎,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能在那个药瓶中放入胶囊的,只有真棹一个人。”
“这么说,那个药瓶中混着有毒的胶囊吗?”
“你说‘那个’药瓶?这么说,你也知道那个药瓶吗?”
“朋浩告别式的那个晚上,铁马曾经抱怨身体不舒服,真棹就问他有没有继续服药,铁马说他每天早上都有吃,还拿出药瓶给我们看。瓶子上红色的标签一端是卷起来的。”
“这可是重要的证词。还有其他的人看见吗?”
“当时在那屋里的,还有宗儿、香尾里……”
“他们全都死了。”
“那个药瓶我也看见了。”敏夫插嘴说。
“噢?标签的一端卷着,没有错吧。”
“那个药瓶就在铁马死亡的现场吧。”舞子说。“可是,为什么只有真棹能在那个药瓶放进有毒的胶囊呢?”
“这就是最重要的地方。你听好,药瓶里的胶囊全部都掺了毒药。”
“全部?”
舞子和敏夫面面相觑。这倒是出人意料。
“一粒也没例外?”
“对,每一粒都有毒。那当然不是自杀。如果要自杀,没有人会把所有的胶囊都装进毒药,然后只取一粒吃下吧。”
“铁马真的是吃了装毒药的胶囊吗?毒药不会是混在别的食物里吧。”
“不可能。只要解剖尸体,应该会发现溶解的胶囊。既然你曾看过那个药瓶,那就表示凶手不是把药瓶掉包,而是只将胶囊掉包。”
“那昨天呢?铁马一直有吃那个药吗?”
舞子的声音有点急躁。
“铁马每天早上都会吃药。尤其昨天早上,马割家的女佣亲眼目睹铁马吃下那个药。”
“既然他昨天没有死……”
“没错,这表示胶囊被掉包的时间,是在昨天铁马吃完药以后,到今天早上铁马吃药这二十四小时之间。”
“这段期间药瓶放在哪里?”
“在铁马的衣服口袋里。”
“晚上呢?”
“在铁马房间。怪屋现在是门户森严。”
“门户森严啊。”
“铁马死了两个孩子,变得非常神经质。晚上不用说,就连白天,非不得已,门窗都锁得紧紧的。昨天待在怪屋的,只有铁马、真棹和女佣三人,没有其他人出入过。”
“会不会有人趁着白天潜入,在哪里躲起来了呢?”
“怪屋虽然地方大,不过还是不可能吧。而且铁马睡觉时还把房间锁了起来。”
“上锁啊。”
“你应该也知道吧,铁马的房间一进去是西式的起居室,后面是和室客厅。要出入房间,只能走西式房间那扇门,而那扇门一直是紧紧锁着的。”
“钥匙呢?找到没有?”
“在铁马的口袋里。”
“这样即使是真棹,也没办法把铁马药瓶里的胶囊掉包呀。”
“奈良木组长好像认为,说不定真棹还是有办法。”
“这是为什么?”
“因为铁马很信任真棹。如果是真棹,应该可以接近铁马。”
“所以真棹就能从铁马口袋里将胶囊拿出来掉包吗?难道她会什么闪电神功吗?”
“我又没这么说。我们只不过觉得真棹应该有可能。比方说用谎话骗他啦。”
“什么谎话?”
“这我怎么知道。”
“铁马那种人会被谎话蒙骗吗?”
舞子两臂交抱看着迷宫那边。
敏夫追随着她的视线,赫然领悟。舞子一定是在想,只要走洞窟就能潜入铁马的房间。的确有人将铁马药瓶里的胶囊掉包。这是千真万确的。
“昨晚最后看到铁马的人是谁?”
“是这里的女佣。她把床铺好,让铁马进屋后,还听到铁马把房门锁上的声音。”
“早上呢?”
“跟平常一样。和真棹一起吃早餐,然后自己回房。那就是他最后出现在人前。”
“今天向日葵工艺的干部好像都到这里来集合了。”
“对,干部们集合的时间是九点半到十点之间,那时铁马已经死掉了。”
“向日葵工艺的干部们,结果没有见到铁马吧。”
“是的。开会时间已经到了,铁马却一直未从房间出来,敲门也无人应答。正好我们也在,所以就当场把锁撬开进房间。”
“结果铁马已经死了是吧?”
那应该是在舞子和敏夫从铁马房间回到洞窟后,紧接着发生的事吧。
“铁马今天召集向日葵工艺的干部,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什么。”
“这个谁也不知道……喂,舞子,可以了吧,我们一起走吧。”
狐泽催促着舞子,但舞子却站在原处。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药瓶里的胶囊。”
舞子终于迈步走出,一边说道。
“那个掺了毒的胶囊,该不会是很久以前就放进铁马的药瓶中了吧。”
“我能理解你想替真棹脱罪的心情,不过那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真不像你的作风。你听好,铁马药瓶中的胶囊,‘全部’都掺了毒耶。而且铁马直到昨天还活得好好的。如果照你说的,以前就下了毒,那就应该是:凶手在药瓶里混入数粒掺毒的胶囊,之后铁马侥幸选中普通的胶囊吃,直到普通的胶囊吃光了,今天早上才第一次拿到有毒的胶囊。”
“这样说不通吗?”
“当然不通。铁马从来没有仔细挑选过胶囊。他吃药的方式和一般人一样,倾倒药瓶,随便抓起滚出来的一粒放进嘴巴。女佣也证明了此点。”
“到昨天为止,凑巧都是普通的胶囊滚到铁马的掌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错,这并非绝无可能,可是这种机率比中第一特奖还低,谁会相信这种事呢?”
狐泽加快脚步。
探员们个个神色紧张。尤其是奈良木组长,更是脸色大变。正在查案当中,竟然有三个人在他面前被杀,他一定作梦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奈良木执拗的反复询问,敏夫却没有什么可以回答的。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迷宫中央有洞窟的事,因为奈良木根本不知道洞窟的存在,完全没有问类似的问题。
奈良木想知道舞子三天两头来怪屋的理由。敏夫拿自己刚进公司当借口,只说舞子什么也没告诉他。
接着舞子也被叫去侦讯,她似乎也没和奈良木说什么,因为舞子进入充作调查本部的香尾里画室的时间并不长。
舞子回来后悄悄的说:“他们对真棹的怀疑,似乎比想象中还严重。”
“真棹现在在哪里?”敏夫问。
“好像在铁马的起居室,有人监视着。我叫他们让我见她,他们根本不理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必须把报告书交给横沼先生,我答应他今天一定会送去。我们去大东征信社吧。”
真棹的事令他很不放心。两人近在咫尺,却连面也见不着,想到这里他甚至感到痛苦。
“真棹会不会怎么样?”
“看这样子,说不定会被拘留吧。”
“宇内小姐,你认为真的是真棹干的吗?”
“如果按照铁马的死亡状态判断的话……”
敏夫感到心急如焚。想要帮助真棹的意念,甚至溢到他的指尖。
走出室外,云层已经变低,两片乌云横在灰色的天际,气温似乎也升高了。——真棹说不定真的在铁马的胶囊里下了毒。不过那不重要了。他不能让真棹涉险,他应该留在怪屋。
“喂,你还在做什么?”舞子转过身。敏夫默然俯视地面。
舞子看着敏夫的脚下,大概以为敏夫发现了什么吧。舞子移动着视线。
“咦?”舞子凝视着某一点,动也不动。那是层层覆盖着怪屋的鸢萝,粗大的根部附近。
“小胜,你看到了吗?”
由于敏夫正在想别的事,一时无法理解舞子问他看到什么。
杂草中有一个小小的物体在发光。舞子蹲下身子,把眼睛凑近地面。敏夫兴趣缺缺的看着那个发光物体。
“这不是针筒吗?还是新的呢。”舞子说。
那的确是针尖闪着光芒的小针筒,玻璃管中装有三分之一的液体。但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针筒呢?这意味着什么呢?这种事似乎不重要。
“这可就麻烦了。”舞子站起身。“如果说是我发现这玩意,那我又脱不了身了。”
“就当作是我发现的,让我去跟刑警说明吧。”
这时的敏夫,一心只想留在怪屋。
“这样也好。不,还是我留下来吧,你把报告书送给横沼先生,只要送去就行了。”
这样也好。只要能离开舞子单独行动,他就什么事都能做了。
舞子打开车门把报告书交给敏夫。
“送去之后,你就回事务所一趟。”
舞子看着天空,从车中取出黑色的防尘风衣,顺便将皮包中的蜡烛和手电筒放在车上。
巡警把挂在门口的布条解下,敏夫将车开出怪屋。舞子正在和巡警攀谈。
敏夫一开到路上,就放慢速度,寻找开往怪屋后面的路。那是一条杂树林中的羊肠小道,车子压倒杂草前进。
敏夫把车停在迷宫的正后方,从车中取出手电筒走到车外。拨开杂草往前走,就看到了迷宫。没有半个人影。警察大概还没发觉迷宫后面和怪屋相通吧。敏夫滑进迷宫入口,半跑半走的抵达迷宫中央,他早就把迷宫的路径记熟了。
敏夫学舞子把手伸到树篱下。他立刻摸到把手。用力一拉,立时有了反应,位于中心的石桌开始移动,敏夫跃身进入洞窟中。
和他初次进入洞窟时不同的是,这次他已没有恶心和恐惧的感觉。他依赖手电筒和记忆,从陡峭的石阶走到狭窄的通道,穿过有瀑布的石室。走到洞窟中最宽敞的E地点时,敏夫的心跳也不禁变得剧烈起来。
正当他略事休息,打算登上最后一段石阶时,他看到石阶上有光。敏夫本能的关掉手电筒,躲在岩石背后。
光圈缓缓移动着,沿着石阶逐步降下。手持手电筒的人,原来是真棹。
然而,即使他知道那是真棹,也不觉得可疑或意外,反而充满了强烈的思念。
该怎样才能不吓到真棹,让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呢?看来还是只有出声叫住她。等真棹走完石阶时,敏夫低声喊她。
“……马割太太。”
手电筒的光停住了。敏夫继续说:“是我,我是胜敏夫,我是来救你的。”
敏夫打开灯,照着自己的脸。
真棹抱着长方形皮包,一只手拿着手电筒,面对敏夫呆然伫立。看不清真棹脸上的表情,不过可以感觉到她全身僵硬。
“我是来救你的。”
敏夫继续说着靠近她。真棹向后退,看来她似乎没听清楚敏夫的话。敏夫静静的用手电筒向她照去,真棹立刻抗拒似的把脸别开。
敏夫走到她身旁,抓住真棹握着手电筒的手腕,把她拉近身边。真棹虽想甩开他的手,力量却太过微弱。
“你放心,跟我来。”敏夫凑近真棹的耳边说。
“我知道不该对你动粗,可是我们得快一点。”
“你想把我怎么样?”
真棹用畏怯的眼光看着敏夫。他从来没见过真棹这种眼神。敏夫把手放在真棹肩上,盯着她的眼睛深处。
“马割太太,你愿意相信我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站在我这边?这是什么意思?”
真棹的眼神似乎略微恢复了镇定。
“对面可以穿过迷宫。”
敏夫用手电筒照着漆黑的洞穴彼端。
“我知道。”
这句话令敏夫有点意外。
“你知道?”
“我曾经听朋浩说过。”
朋浩也知道?不过现在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你曾经走过吗?”
“不,因为太恐怖了,我没有走到很深的地方。可是胜先生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个了。
“马割太太,你讨厌我吗?”
就算她回答讨厌也没关系,敏夫只是想知道。
“说什么讨厌……”
真棹似乎被敏夫质问的语气给慑住了。
“那就请你跟我走,我知道正确路线。”
“要去哪里?”
“穿过洞窟,走出迷宫。我的车就放在迷宫后面。你跟我一起逃吧。”
“逃?”
“再过一会儿,警方就会对你提出拘捕令,把你当作杀害铁马的犯人。”
“我杀了铁马……”真棹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
“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了吧,所以才会一个人逃出怪屋来到这里。”
“不是的。”
如果那是一种否定,真棹的言词也未免太缺乏感情了。
敏夫握着真棹的手腕开始迈步。真棹已经不再反抗。敏夫这才发现,真棹脚上只穿着丝袜。她果然是想脱逃,敏夫想。
一走进狭窄的洞窟,就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感受到握着的手和对方的呼吸声。即便如此,敏夫依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亲密感。
“是瀑布。好奇怪。”
走进有瀑布的石室时,真棹小声的叫道,听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天真无邪。
“你的脚还好吧?”敏夫踩着凹凸不平的路径说。
“没关系,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真棹好几次差点绊倒,撞到敏夫的怀里。快到出口时,两人几乎是抱在一起前进。
走出迷宫的中央时,雾般的细雨飘到脸上。
“下雨了。”真棹看着天空说。敏夫从刚才就对真棹恍惚的样子耿耿于怀。真棹的表情除去恐惧后,只剩下一种纯朴的天真。
关上洞窟的出入口后,敏夫正要拉起真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一片通红。看来是敏夫情急之下握得太紧了。
“很痛吧?”敏夫看着真棹的脸。
“不会。”真棹摇摇头,把牢牢握着的手电筒交给敏夫。
他们在迷宫出口窥视着怪屋。确定没有人影后,两人缩着身子绕到迷宫后面。
“你又是开着这辆车来救我。”
真棹看着停在路边的Egg说。后座扔着舞子的拖鞋,敏夫把拖鞋放在真棹脚边。
车子开回车道上以后,雨开始下大了。
“把你的头发解开。”敏夫说。
真棹乖乖的把绑在后面的头发解开。
“还有,口红涂浓一点。”
真棹打开皮包,重新涂上浓浓的口红。
“后座有一件宇内小姐的大衣,你把它穿上。”
真棹听话的移动身体,穿上舞子橙色的大衣。光是这样,她给人的感觉就变了很多。
出了国道没多久,路上突然开始塞车。有路检,敏夫直觉的想。敏夫把车子开到旁边停下,走出车子,在沾满泥土的衣服上加上自己的外套。
他们再次走出国道,拦了一辆计程车。他的预感是对的。警方在临检,巡警们只对小型车特别注意。
“我们要去哪里?”真棹问。
“先去修善寺再说吧。”
敏夫已经下定决心。
“修善寺?好像去旅行噢。”真棹说。
“修善寺有我在拳击场认识的朋友,我想他一定会帮我们。”
走到街上,真棹穿着舞子的拖鞋显得分外惹眼。敏夫走进车站的百货公司。
“要钱的话我有。”
真棹把手伸进皮包,语气异样的开朗。买了鞋子后,真棹看着抢眼的红丝巾说:“我想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