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伶玉嘴唇发麻,用茶盐水漱了两回口才将那味道除掉。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心中忽现出被扔在乱葬岗的情形。那时她绝望的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天上下着大雨,乌云排列如刀戟笼罩在头顶,她睁眼只看到了灰暗。

没人管她,没人救她,她像破旧的敝履,荒野中唯剩下不堪。

人在绝境中才知心底最深处活着的意念有多大,她不想再重复那样的日子,只能拼了命往上爬。

……

安修媛青着脸回了流云宫,她坐在案后看了眼摆置的食盒倏然抬手将里面的羹汤扫到地上,御前装出的端庄一丝不见,眼中透出一分阴狠,“贱人!”

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宫里向来如此,命最贱的是奴才们,主子动怒遭殃的还是下人。

“主子息怒……”绿荷所站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羹汤洒落之处,那汤热着,生生烫了她的手。

安修媛并未注意她的脸色,出完气,咬着唇泪水翩然滑下来。

皇上有多久未曾出入她的流云宫她都不记得了,或是一月,或是两月,或是三月,或是更久。日日夜夜传出別宫侍寝的消息,就他们这流云宫荒凉无比,无人问津,仿似被人遗忘一般。她父亲在朝中官位虽不高,可也远胜过大多嫔妃,她不过是容貌差了些,何叫皇上厌恶至此!

泪水无声地落了满面,今夜之事明日必定传遍了整个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争宠竟比不过一个贱婢,当真可笑。

她这一刻才恍然明白,以前的趋炎附势有多么可悲,妄想着攀附皇后淑妃能分得一分的圣宠,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她曾经为淑妃干过那么多恶毒的事,却没得一点子好果,淑妃善妒,更不可能为她着想,只想着用完就把她一脚踢开。

淑妃娘娘,枉费她为她做了那么多,时至今日,也是她该为自己好好筹谋了。纵然没有圣宠,也还有子嗣傍身才是,皇上既不愿来流云宫,那么她就亲自去找皇上。

安修媛静坐着倏然睁开眼,“绿荷留下,其他人都给本宫出去!”

伶玉这一夜睡得漫长,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她迷糊地坐了许久缓过来这是在乾坤宫的偏殿,她现在是御前侍奉的宫女。

这日是宫宴,她抬起手遮盖住眼眸,手指尖透出一道细缝,看着外面升出的光,眼中平静得可怕,既是宫宴,想必高洹也会带他新夫人来吧。

……

定国公府

高洹睡了几月书房,一早婢女服侍他盥洗更衣。

定国公府新买了一批婢子,因着世子和夫人不合已久,老夫人几番撮合就是世子就是不回主卧就寝。闹到末了终于得了缘由,新夫人将世子那位外室给生生打死扔到乱葬岗了。世子大怒,誓要与夫人和离,还是老夫人拦着才没成。

这新买的奴婢甚合人心,高洹倚在榻里,婢子便拿了鞋履为他趿鞋。侧脸时露出半张容颜,貌美含娇,如花似玉,有几分像她。

高洹眼眸轻动,弯下身手指触碰女子的面颊,她似乎害怕一般向后缩了缩,颤着的脖颈也犹如初见她时一样。

“世子,奴婢……”

“叫什么名字?”高洹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出身。

婢女似是含羞地躲闪着眼,“奴婢名唤喻儿。”

玉儿……连名字竟然也一样。

高洹喉咙滚了滚,迫不及待般抬起她的下颌,看清那张脸,慌乱的眸子怯怯地看着他,只是神色,却终究不是那人。

“哪个玉字?”他出声问。

喻儿乖顺地答,“回世子爷,是口俞喻。”

容貌不一,玉也不是那个玉。

他有些遗憾,收了手,“那字不好,换成碧玉的玉,宫宴后,本世子抬你做贵妾。”

喻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贵妾……是他们这种婢子一辈子想得都得不来的福分。

她俯下身跪首道:“奴婢谢世子爷。”

这消息很快流露出去,因着去宫宴男子不得带侍奉的女婢,高洹便将喻儿留在了府上。

他方走出府门,乔瑜便气冲冲地奔了过来,身后跟着三个婆子,待高洹看清那婆子手中拖拽的女子后顿时冷了脸。

“高洹,你就辱我至此吗!”乔瑜鬓间的步摇因急促不停地击碰轻响。她也是高门贵女,是在乎颜面的,可是今日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又发什么疯!”高洹不耐地皱眉,手指着后面跟着的三个婆子,“把人放了!”

“我看谁敢!”乔瑜冷笑两声,“怎么,我敢杀你一个女人,就敢杀第二个。这贱婢背主爬床,她该死!”

府门大开,正是巳时,洛京街上人来人往,高洹世家子弟也是要脸面的,听着过往人的指指点点愈发生怒,压低声音道:“乔瑜,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闹。”乔瑜在家中娇纵成性,受不得半点委屈,自嫁到定国公府整日连夫君的面都见不到,她受够了现在独守空房的日子,“高洹,你不是喜欢这个婢子吗,我偏不如你的意,是你先不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她扬起声,“许嬷嬷,给我打,打到死为止!”

一个贱人的命,死了便死了,她杀过一个,也不会对第二个手软。

后面肥胖的嬷嬷听了小姐的话,手中的棒子狠狠落在婢女的背上。喻儿惨叫一声,脸色霎时青白,凉汗从额头沁出,“夫人,夫人饶命啊!”

“世子爷,您救救奴婢,奴婢要被夫人打死了,世子爷,求求您了……”

一棍又一棍,闷痛震响,高洹拳头紧紧攥住,视线透过挨打的女子仿佛看到了那时的玉儿,他的玉儿,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后来他疯了一般跑去乱葬岗,城郊之处,尸体恶臭,夜间常有野狼出没,多少尸骨不见了面目,他的玉儿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

“住手!”高洹上前两脚将婆子踢开,弯下腰轻轻抱住昏过去的女子,眼眸盯住跟前站着的女人,他目光冰冷,不带分毫夫妻情分,“乔瑜,我要休了你。”

……

伶玉自是不知定国公府的这场闹剧,宫宴她并未进殿里伺候,一则怕遇到高洹,二则她要为了接下来的事做准备。

开宴后,李玄翊坐在高位看着两侧服侍的宫人,忽拧了下眉。

福如海有眼色地近前,“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玄翊指骨磕在案上,看着殿内唱曲的伶人淡淡抿了盏茶水,似是无意道:“伶玉呢?”

不知为何,他见到她总是失了往日自持,譬如昨夜,他原本没想那般,只是看着那张丰润朱唇,两瓣犹似含着水光,便起了心思。更让他头疼且不得不承认的是滋味竟甚好,放在后宫他可从未这般放纵过。

念此,他眸色渐暗自然没心神在歌舞上。

殿内伶人红纱覆面,一舞惊鸿,眼波如钩痴痴瞧向高位男人,奈何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终究是竹篮打水罢了。

福如海瞧见皇上沉下的眼,以为是伶玉姑娘又哪惹着皇上了,琢磨一会儿还是老实交代出来,“伶玉姑娘说,她咽路不适,怕得罪各贵人们。”

李玄翊面色顿黑,收回袖中的手陡然收紧,半晌拨了下拇指的扳指,冷着脸道:“给她送些润喉的汤水过去。”